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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烟魂雨魄(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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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良人和文玄舟的相遇十分偶然:两人同进了酒馆,馆内只剩一张桌子,于是便坐在了一起。

    十九年前的司马良人是为了办案才出的门,庆安城走了几圈,问了许多江湖人和官家人,心里有了些眉目,便稍稍松快下来。一旦松快了,便觉得腹中空空,馋虫酒虫齐齐闹腾起来。那日正巧天气转冷,飘了点儿小雨,他看到有个酒馆,便信步走了进去。

    文玄舟站在酒馆门口,也正抬腿往里迈。

    匆匆一瞥间,司马良人只记得那人年约二十来岁,身姿挺拔,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但眉目间又文气沛然,举止彬彬有礼,包袱里方方正正,显然是放着许多书。

    酒馆中只剩一张空桌子,他便和那青年坐下来,闲聊了两句。青年听他说了名姓,露出钦佩之色,连忙也把自己名字告知司马良人。原来他是个游医,游历中途经庆安城,现在还在寻找落脚的地方。交浅言疏,司马良人并未多谈自己的事情,只是简单的交流之中,也觉得这年轻人谈吐不俗,是个妙人。年轻人知道司马世家,也听过司马良人的名字,似是有心与他结交,但见司马良人兴致不大,也就不多说了,只是闲谈风月。

    那酒馆里头的酒滋味相当好,司马良人和文玄舟一同喝了一壶,随之便告别了。

    “这是第一面,第二面便是在鲁王府了。”司马良人说。

    在鲁王府的第二次见面,司马良人初时并未认出文玄舟。那时距离他和文玄舟邂逅已过去了几年,他登门拜访鲁王爷,是为了给迟夜白找能够医治他的人。鲁王爷是个闲散王爷,江湖上朋友很多,朝廷内外也有自己的人脉。司马良人与他关系不错,虽不想和皇家人扯上关系,但他和傅孤晴都无计可施,只好抱着一丝希望来找鲁王。

    鲁王当时听他说明来意,立刻说自己府上恰有一位奇人。

    “文玄舟的模样和庆安城那一面倒是没什么分别,但我着实是没记住。”司马良人叹了口气,“等他说起那日酒馆的事情我才想了起来。鲁王与我说了许多他的事情,我心中也有怀疑,但当时确实没了其他办法,最后还是将他请了过来。”

    司马凤沉默着不说话。

    “他当日将你推入池中,只是无心之失。”司马良人叹了口气,“你就算再不喜欢他,也是他救了牧涯,对不对?”

    司马凤眉头轻皱,语气颇有些不肯定:“十九年前,沛沛的孩子被卖给了拍花子,随后那孩子便在庆安城周边长大。数年后夜香郎被卖入鲁王府为奴,恰好文玄舟也在鲁王府。”

    司马良人:“……你想说什么?”

    “不是很可疑么?”司马凤说。

    司马良人:“证据呢?能说服我的证据呢?”

    司马凤:“……”

    他完全没有。

    司马良人挥挥手,让他出去:“金烟池的事情且告一段落,你去看看其余人办的案子吧。十方城大户刘员外被窃案和晋阳村的三女投井案他们已经结了,你把卷宗都看看,及时给那边回信。”

    “平时都是你看的卷宗,怎么这回让我来了?”

    “因为你是家主啊傻儿子。”司马良人说,“我跟你娘要出门去拜访故友,家里这些事情你多看看吧。那些虽然是我的徒弟,但也是你的师弟师妹,别太凶,以免他们不服你。”

    司马凤:“哦。”

    司马世家是蓬阳的大户,有良田美池,每年光收租就收得不亦乐乎。司马凤接手的一般都是他感兴趣的案子,其余来找司马家帮忙的奇案在经过司马良人筛选之后,全都分散给了他其余的徒弟。

    司马凤在家里呆了几天,总算将挤压下来的案子都看了。除了两件证据不清之外,其余都十分确凿。他了结手头这些工作,跑去找迟夜白玩。

    但迟夜白不在院子里。阿四拎着一小袋瓜子走过,见他从迟夜白常住的房中走出来,悚然一惊:“少爷!你……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司马凤:“什么事情?”

    阿四:“迟少爷不在?”

    司马凤:“不在。”

    阿四拍拍胸膛,把一堆话咽了下去。

    “也许回鹰贝舍别苑了吧。”阿四说,“你昨儿在书房里看卷宗的时候,宋悲言就缠着要让他带自己去鹰贝舍那里玩呢。”

    “甘乐意能放人?”

    “就是甘令史撺掇宋悲言去缠着迟少爷的。”阿四呱嗒呱嗒晃着那袋瓜子,“甘令史一直想去鹰贝舍玩玩,想去海边找找尸体的。可迟少爷一直没答应。”

    司马凤:“……所以甘乐意也一起去了?”

    阿四:“是啊。”

    司马凤于是便牵马出了门,直奔鹰贝舍别苑而去。

    他出去不久,阿四又路经甘乐意的小院子,忽然听到院子里头传出器皿碰撞之声。他探头去看,见甘乐意正和宋悲言在水盆里洗东西。

    阿四:“……”

    他悄无声息地遁了。司马凤没打过他,但甘乐意是下得了手的。

    迟夜白正在院子里刷马毛。慕容海和其余人缩在小房子里分享情报,迟夜白不想参与,便一边晒太阳,一边帮自己的爱马晒太阳。

    他听到仆从通报说司马凤来了,话音刚落司马凤就风风火火冲进了院子。

    “甘乐意和宋悲言呢?”司马凤问。

    “没来过。”迟夜白认真刷毛,看他几眼,“你怎憔悴了?”

    司马凤松了一口气,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扮可怜,趴在那马儿刚洗了的屁股上:“这几天天天晚上挑灯看卷宗,累坏了。”

    那马十分不爽,甩起尾巴连打司马凤十几下。司马凤被甩得有些丢脸,悻悻走到迟夜白身边,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迟夜白:“滚开。”

    司马凤:“累坏了,让我歇歇。”

    迟夜白:“……”

    他将手里的刷子一弹,刷子翻了个跟斗,打在司马凤脑袋上。

    司马凤抓起刷子,仍旧紧紧贴在迟夜白背上,伸手去刷马毛。

    慕容海等人挤在窗子那里,静悄悄地、津津有味地看。

    迟夜白一张白脸涨得通红,狠狠以手肘击打司马凤腹部。司马凤下意识躲闪,迟夜白从他身前挣走,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马凤甩了刷子,紧紧跟上去。

    慕容海等人叹了口气,纷纷散了。“好吧,继续干活儿。”慕容海说,“小鹤,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记得招呼大家。”

    小鹤笑道:“慕容大哥你这样……当家知不知道呀?”

    慕容海:“知道的。”

    那被刷了一半的马孤单单站在院子里,且被拴着,只能垂头丧气地来回绕圈走动,心里果断将司马凤这厮恨上了。

    鹰贝舍别苑的院子处处是迟夜白她娘亲的心思。他在翠竹掩映的廊上走了一半,听到司马凤跟上来,便回头看着他。

    司马凤:“?”

    迟夜白这几日都在想那位“先生”的事情。他甚至问过慕容海,当年的那位先生什么模样。但那位先生只在司马家活动,连慕容海也没有见过。

    司马凤:“都说过了,你别乱想。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已经过去。你现在好好的不就行了?”

    迟夜白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心中始终不安,似有重要事情被我忘了,不想起来,很难安宁。”

    “那就想些别的事情吧。”司马凤说。

    他和迟夜白信步走到水池边上。池子是引进来的活水,池边栽着一株高大的海棠,正开了满树的花,一朵朵不要命地往水里坠。水里颓唐的莲梗都拔了,看起来有些寂寥,新生的小鱼苗在水面下窜来窜去,水面便显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司马凤有些畏水,不敢走近,于是巴过去靠在迟夜白肩膀上,权当自己和水之间隔着一个稳妥的人,安心了几分。迟夜白抬手推他。司马凤一把抓住他的手,脸上笑嘻嘻地邀迟夜白去喝酒:“霜华说金烟池的姑娘们想要多谢你我,设了个宴,你去不去?”

    迟夜白:“滚开。不去。”

    司马凤:“霜华很想多谢你。她说你若是不去,她以后就不给我爹当线人了。”

    迟夜白:“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不给我爹当线人,我爹肯定恼我。”司马凤在他肩上蹭来蹭去,“他一恼我,必定要骂我打我。他骂我打我,你不心疼我?”

    “……”迟夜白无言以对,只能冷笑,“你想太多了……”

    说话间他侧了侧脸躲开落下的海棠,不料面颊正好碰上了司马凤凑过来的唇。

    司马凤的一句“你肯定心疼我”只说了一半,也断在那里。

    他是想借机亲上去的——他已借机做过许多次这种事情——但没想到这次居然真能碰到且没有被迟夜白打,自己也愣了。

    迟夜白大吃一惊,立刻抽身躲开,不料忘了面前就是池子,哗啦一脚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