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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些,天际挂着半弦月,院子前庭茶炉子的水滚了,发出“嘟嘟”的声音。
甄玉坐在案几前,还在细看那个树瘿壶,越看越爱不释手,眼见立夏提了滚水过来,忙让她放下,自己拿滚水来淋茶壶,又放了茶叶进去泡着,嘱立夏拿新得的竹节杯来倒茶,笑道:“这茶壶搁着一些时日了,并没有时常泡茶,现下泡出茶来,便不能喝,且得泡过几次茶,再用茶水煮煮这茶壶,除了异味,才真正能泡茶喝。”
王正卿见甄玉有板有眼的泡着茶,泡出来的茶又不叫人喝,只让人倒在花树下,便笑道:“这么折腾,今晚是没有茶喝了?”
甄玉笑道:“这个壶泡出的茶还不能喝,但别的壶可以啊!”说着吩咐立夏道:“还不另找一个壶出来泡茶?”
立夏应了,进去一会,和红袖一人拿壶,一人端茶杯,一起走了出来,自去茶炉前忙乱。
王正卿这会看红袖,却是越看越熟悉,总觉得她像一个人,再去觑甄玉,猛然间,就明白了过来,这红袖,可不是像唐妙丹郡主么?当初甄玉拿一幅画换了红袖,可不是看中红袖好身段,分明是瞧她相貌像唐妙丹,这才想方设法换了来的。只是唐妙丹那样的女子,怎值得甄玉挂念?
甄玉从金沙庵回来后,倒不大使唤红袖了,胡嬷嬷等人以为她失忆了,记不起红袖,便也不理论。只有甄玉疑惑着,奇怪自己因何每看见红袖,便有些厌恶的,明明红袖温柔和顺,可她就是不喜欢红袖了。
眼见王正卿眼睛在红袖身上溜了溜,甄玉便凑过去道:“怎么,美人赏心悦目吧?送给你了。以后让她在书房中侍候你得了。”
王正卿淡笑道:“这是你当初拿一幅画跟曾少阳换的,如今不想要她了,何不把她退回曾家,换回那幅画?”
甄玉一听,问道:“咱们府中美人够多了,我怎么会拿一幅画去换她过来呢?”
“当时听胡嬷嬷说,似乎是你瞧中这丫头好身段,想换来给我当妾侍的,后来又瞧这丫头不错,就自己留着用了。”王正卿摇摇头道:“我可不要这丫头,瞧着碍眼。”
甄玉也摇了头,明明这丫头很美貌啊,自己这几天瞧着她,也觉得碍眼呢,奇怪了。她寻思着,小声问道:“现退还曾家,曾家肯还回那幅画么?”
“我料着他们不肯的,因那画是送给曾老太爷当寿礼的,曾少阳怎么敢去跟曾老太爷讨要回来?”王正卿见甄玉当了真,居然真打算拿红袖换回那幅画,不由失笑,待要伸手摸摸她头发,一时见院子里丫头多,只得忍住了,小声道:“曾府里有几把不错的紫砂壶,其中一把西施小茶壶,极是小巧可爱,正适合两人饮茶用。你把红袖退回去,用她换那把小茶壶,度着曾少阳只好换给你了。”
甄玉眼睛一亮,笑意盈盈道:“还是三郎会计算。”
一时立夏泡了茶端过来,两人端茶喝了,又吃些茶果,谈起诗文,倒有意趣。
立夏见王正卿迟迟不走,不知道他是否要安歇在这处,只拿眼看甄玉,想等她示下。
甄玉看看天也不早了,便问王正卿道:“三郎是今晚便要安歇在这儿吗?”
王正卿指指树瘿壶道:“它在,我自然在。”
甄玉便吩咐立夏道:“找人搬一张罗汉床过来,再置了铺盖,三爷暂时要跟我同房了。”
不是同床么?王正卿有些失望,可是想一想,能先同房也不错了,便忍住不反对,深怕甄玉让他捧了茶壶走人。
立夏听得让人搬床,本要说什么的,想一想,也不说了,只笑吟吟带人去搬床。
胡嬷嬷听得要搬床,便拦住立夏道:“搬床要择个吉时的,这样胡乱搬了去,可不行。”
立夏道:“虽则如此说,但难得三爷和三夫人今晚想同房,这会让人择吉时,却来不及了。照我看,今晚月色极好,他们有说有笑的,便是吉时了。”
胡嬷嬷一听,也有道理,便低声道:“把三爷的床摆在三夫人的床对面,让他们互相能看到对方。”
立夏应了,悄悄问道:“要不要薰香?”
胡嬷嬷摆手道:“先别薰,且看看他们作何情状再说。”肯同房了,总会同床的。她们薰香助兴的,可别弄巧反拙。
胡嬷嬷和立夏收拾床铺时,甄玉自进了房,在屏风后换了衣裳,洗漱毕,先上了自己的床躺着,吩咐立夏道:“待会儿三爷进来,你们侍候着就行,我先睡了。”说着刷拉掀下蚊帐,盖了被子闭上眼睛,只一会儿就睡着了。
王正卿过去书房一趟,再过来时,甄玉房中的灯只剩下一盏,她床帐低垂,却是睡了。
胡嬷嬷进来侍候,轻手轻脚帮着铺床展被,又打了水给王正卿洗漱,看着他上床了,这才退下去。
立夏见胡嬷嬷出来,便低声问道:“要不要让人值夜?”
胡嬷嬷点头道:“自然要的,半夜里要喝水喝茶的,总得有人应一声。”
王正卿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只翻来覆去的,又轻喊道:“玉娘,玉娘,睡着没有?”
甄玉迷糊间听得喊声,嘀咕道:“吵什么呢?”
“太好了,你没睡着呀?”王正卿马上跳下床,套了鞋子冲过去甄玉床边,掀开床帐道:“想是喝了太多茶,却是睡不着,不若咱们聊聊天罢!”
甄玉听得声音,勉强睁眼,端详王正卿半晌道:“再吵,那茶壶我就不要了。”
王正卿一下闭了嘴,只得退回自己的床上,躺到上面叹气,看得到,听得到,偏生吃不到啊!
甄玉翻个身,又睡着了,这一晚,却是怪梦连连,一时梦见自己是一个男子,一时梦见自己变成另一个女子,一时又梦见自己中箭倒地,俯在王正卿耳边说了一个什么秘密。早上醒来后,见王正卿的床空着,知道他上早朝去了,一时略有些怔忡,心道:得空须得问问三郎,我中箭倒下时,可有跟他说过什么。
宁老夫人得知王正卿安歇在甄玉房中,倒是松口气,夫妻恩爱,她才能早些抱孙。不多时,却有丫头来告诉她,说道甄玉房中是另支了一张床,王正卿和甄玉分床而睡,并不睡在同一张床上。
宁老夫人极是诧异,两夫妻闹什么花枪呢?
一时有丫头来报,说道寿王妃的儿媳季氏来了。
宁老夫人忙令人去请季氏进来,笑问道:“好些时日不见你了,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季氏落了座,笑道:“还不是因为上回在您这儿得了一个好剧本,这一回,王妃催着我过来瞧瞧,问问玉娘可有再写剧本?说道若写了,定要抢个先,咱们寿王府先排了戏,也请众人去看戏,不让公主府专美。”
宁老夫人笑道:“德庆公老夫人前几日也过来问了,直说待玉娘身子好了,帮着写一个剧本的。我说我家玉娘又不是专门写剧本的,你们一个两个这样过来要剧本,可是不厚道。”
季氏笑道:“要怪,只能怪玉娘文采太好了。上回那个剧本排出戏来,都爆红了。就是皇上在道观中修道,也听闻了这件事,过后还问了几句呢。听闻剧本是一个女子所写,倒惊奇了一下。”
宁老夫人一听皇帝也知晓了这件事,不由直起身子,笑问道:“怎的闹得皇上也知道了?”
季氏便道:“上回那剧本词曲缠绵,有几位公公也看了戏,回头到了道观,却是不小心哼唱几句,这便引起皇上注意了。”
宁老夫人笑了笑,想要代甄玉夸耀一番,又忍下了,只着人去请甄玉过来。
季氏却是止住宁老夫人,站起来道:“玉娘如今是红人,还是我去瞧她罢!”说着跟丫头走了。
甄玉正在房中抄抄写写,听得季氏来访,忙走到房门前相迎。
季氏携了甄玉的手,细看了看她,笑道:“气色差点,得空也宜出去走走,活动一下。”
甄玉笑着让季氏进房,两人坐下,又上了茶,这才说起闲话。
季氏问得甄玉已在写新剧本,极感兴趣,只追问写的什么剧情。
甄玉笑着介绍几句,又答应写好先给季氏过目,季氏这才满意了。
又坐得片刻,见丫头们不在近前,季氏便与甄玉说几句心腹话,悄悄道:“你进门也一年多了,再没个动静,可实在说不过去。若是身子差呢,就该请个妇科圣手开几帖药吃吃。若是别的原因呢,也该思量思量。”
待送走季氏,甄玉真个思量了起来,又跟胡嬷嬷道:“嬷嬷,三爷岁数也不小了,再没个孩子,确实不像话。”
胡嬷嬷一听大喜,这是想通了么?
甄玉自顾自道:“嬷嬷觉着,是先安排周姨娘侍候三爷,还是先安排夏姨娘呢?她们两人中,总得挑一个出来生孩子。”
胡嬷嬷一下张口结舌,好半晌才道:“三夫人,若是让妾侍生了孩子,那孩子居然要认你为嫡母,但你毕竟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总归隔着一层。将来孩子大了,若是生了异心,只顾着生母,不顾你这个嫡母,你却要吃亏啊!最好的法子,是三夫人自己生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记得撒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