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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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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如之前所述,环球油品公司是一家极具前景的高科技公司,凭借最新科技,价格低廉的植物油将进入每一个美国家庭的厨房,更重要的是,凭借着成本优势,它还能出口到欧洲国家,以替代目前昂贵的黄油。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我们预计,在1910年之前,公司将占据美国食用油市场百分之十的份额,销售五千万磅起酥油,而到1915年,市场占有率将进一步提高到百分之二十,销售超过一亿磅起酥油……”

    杨锐的面前放在一份招股说明书,而招股说明书后面,则是花旗银行的经理洛德西尔。看见杨锐已经完全看完了招股说明书,洛德西尔清了清嗓子,说道:“密斯特杨,这是我们最专业的证券师写的招股说明书,上一次密西西比州的矿业公司就是他推荐上市的,股票卖的好极了,我相信环球油品公司的上市也能获得成功……”

    洛德西尔完全明白眼前这个中国人的重要,银行的副总裁范德利普先生亲自交代了这个任务,不过他不明白杨锐之所以被副总裁范德利普看重是因为杨锐在花旗有超过一千万美元的存款——这些其实都是上一次炒国债的盈利,花旗也是洛克菲勒家族控制的银行,它在中国已经有了分行,所以钱都在这家银行存着。除了铁路需要的的资金除外,杨锐并不急于把钱换成白银,毕竟银价一直在跌,也许,到钢铁项目开工建设的时候,这些钱还有部分盈余了吧。

    “洛德……洛德西尔先生对吧,”他的名字有点不太好记,杨锐想了一下才说了出来。“我其实更关心股票何时能上市?还有,我们发行四百万股需要多久能销售完成?”

    “密斯特杨,如果一切正常,股票在三个月之后就能上市。因为最近上市的股票很多。市场一直很热,相信凭借公司的专利还有植物油的价格。一上市就会得到投资者的追捧,四百万普通股很快就会销售完成的。密斯特杨,站在您的立场上来看,也许等待公司产品进行销售之后再上市效果会更好。不过这应该要晚一年左右的时间……”

    “不,就今年上市。”杨锐说的笃定,等明年美国股市崩盘的时候鬼还会要自己的股票。“虽然公司现在已经到账两百万美金,但公司生产和销售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我等不及明年了,股票今年就应该上市,这样才不会耽误明年产品的销售计划……”

    杨锐是花旗的顶级顾客。他不愿意今年上市,那么银行要做的就是按照顾客的意思去做,洛德西尔先生马上把杨锐的要求记录下来,然后再让杨锐在几份委托书上签字。一切办完之后,他才谨慎有礼的离开。

    “为什么一定要今年上市?”虞自勋不明白里面的关节,待银行经理走后问道。

    “因为现在的股票市场很热,热到扫大街的都买股票,所以要马上上市,然后……”杨锐笑道,“然后等股市崩盘的时候,我们再把股票买回来,这样我们就白赚了差价,等过几年股市好转的时候,我们再卖出去,又可以赚一大笔。”

    “这不就是投机吗?美国人会让我们这样干?”虞自勋奇道,只感觉这钱太好赚了。

    “当然,只要我们只是几百万的折腾就不会,或者,只要我们不惹人注意就不会,再说,我们可是有实体经营的,绝对不是诈骗。”美国的证券法要在1933年才会出台,这其实也是世界上第一部证券法,在此之前,全世界的证券市场都没有规则。股票好不好卖,关键是承销商推的好不好。想着证券市场的漏洞,杨锐再道:“其实上市除了圈钱,更多的还是为了拉升棉籽的价格而已。”

    “拉升棉籽的价格?昨天你不是在朗沃斯的宴会上给了一个很高的价格嘛,出价之后他们都已经把我们看成傻子了,难道这还不够?”前日的宴会杨锐和朗沃斯谈的非常愉快,在解释可以专利授权之后,朗沃斯完全同意杨锐的合作方式,即收购棉籽和榨油由朗沃斯家族负责,他成为环球油品公司的供应商而不是合伙人,更重要的是,杨锐给出一个完全高于市面上棉籽油油的价格:每加仑三十六美分,即五点四美分一磅,这完全高于现在的市场价格二十八美分。在杨锐开出这个价格之后,朗沃斯眼睛都直了,地中海中间的头皮也闪闪发亮,而爱丽丝因为并不了解市场行情,见双方谈的很融洽也很高兴,那真是一场皆大欢喜的宴会。

    杨锐想起那天的宴会的情景摇着头,笑着道:“这个价格还不够,即使我们用浸出的方式出油……”

    “什么!竟成,我们…我们真的要用这种方式榨油吗?难道就不能再其他的方面节省成本?农垦公司不是配出了新品种四粒黄吗?那个出油率不是可以到达百分之二十三?”虞自勋知道杨锐所说的“浸出”榨油是怎么回事,利用苯类化合物作为溶剂,可以完全把大豆里面的油给溶解出来,按照测算,这种出油方式能比压榨出油提高四个点的出油率,即由百分之十六变成百分之二十,这已经是大豆出油率的极限了,只是,按照现在的技术,它未必完全安全。

    “四粒黄还早呢,新品种不必新产品,工序一改就可以生产,这个品种最少要三年才能普及推广。再说其实实验室技术已经提高了不少,最少溶剂残留问题得到了大部分解决,吃不死人的。出油率提高到百分之二十,那么按照压榨出油六点七五美分每磅的价格,浸出榨油只要五点四美分就够了。五点四啊五点四,这就要美国棉籽油涨到三十六美分一加仑,这难也不难,不难也难,就看怎么操作了。”杨锐一直在默念着这些数据,他给朗沃斯家族开出三十六美分的价格就在于此。一旦超过这个价格,那么东北的大豆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运到美国。专利授权可以提价,股票上市也可以提价——那些黄油生产商,一定会绞尽脑汁让棉籽油涨价。这其实正是杨锐所期望的。原来的氢化油成本为十四美分左右。现在使用浸出榨油,那么成本可以降到十二美分以下。即使算上前期市场推广费用,也不会超过十五美分。十五美分,价格已经很低了。

    杨锐脑子里把这些数据转了一圈,看见虞自勋还在纠结苯溶剂一事。道:“你可不要忘记了,和鸦片比起来,这溶剂算的了什么!我们现在身份就是商人,商人的最基本一个原则就是只管利润不管道义,不挣钱,什么都是假的。”

    虞自勋闻言还是摇头,他现在郁结的不是苯溶剂的问题。而是化学工业的问题,之前他认为化学像魔术一样可以变出那么多东西,实在是利国利民之根本,可现在。氢化油、苯溶剂、氯碱工厂的水银污染等等等等,这一切都让他对化学工业极为失望,他道:“竟成,我们现在弄出这么多这种东西,以后子孙怎么办?”

    污染和食品安全只会在后世出现,想不到虞自勋现在就看到了工业化的危害,杨锐闻言颓然道:“这就是西方文明所谓的‘进步’。看过枚叔写的俱分进化论吗,他说善在‘进步’的同时,其实恶也在‘进步’。科技在‘进步’的同时,因为科技而引发的问题也在不断的出现,到最后是科技解决了所有问题,还是科技造成的问题解决了所有人类,这只有天知道了。现在的人都是只顾眼前不顾将来了,只要自己现在能过的好,谁去管子子孙孙啊。对于我们来说,既然人家已经在不断的‘进步’,那我们也必须跟着他们‘进步’,不然就会落后,就要被欺凌,以后会怎么样,那就以后再说吧。我们只要比别人后死就行了。”

    “比别人后死?”虞自勋笑了起来,“竟成,这怎么个后死法?”

    “就是等中国强大了,把那些高污染的东西全部转移到别的国家,污染他们的环境,毒害他们的人民,然后就他们先死,我们后死。”杨锐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别想那么久远的事情了,我们要做的是现在、是赚钱、是革命。”

    时间过的很快,在3月10日接到哈里曼谈判邀请的之后,杨锐吩咐陈广寿去准备到三藩市的火车票了,他准备和哈里曼谈完之后,就动身离开纽约,这里的事情将全部交给穆湘玥、陈万运等人负责,爱丽丝只是个招牌,专业的事情还是要自己人来干,不过再他买好车票之后,一则意外的消息从爱丽丝那边透了过来——鉴于对杨锐品格认同以及中国人民的同情,罗斯福总统将提早清查庚子年美国实际损失的金额,以确定退款金额。其实这件事情在去年五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因为抵制美货运动,它被无限期的推后。

    “你能把事情说得更详细些嘛?”杨锐对于庚子退款并不完全了解,忽然的把这件事提出来,他有点茫然。

    “呵呵,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爱丽丝笑了起来,她以为杨锐是无所不能的,“庚子赔款里面,美国的两千四百万美元赔款是超额的。”

    “嗯,这我知道,赔款是按照中国人头来算的,每人一两合计四亿万千万两。”杨锐道:“现在是怎么回事?美国政府要把这些钱退给中国政府用于学生到美国留学的费用吗?”

    “噢!杨,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会巫术?”公理会传教士在3月5日刚刚见过罗斯福,建议将庚子赔款的多赔款项用于中国学生赴美留学、开办和补贴中国的学校之类的花费,加上杨锐告诉他中国人均寿命只有二十五岁,这才使得罗斯福确定要提早清查美国的实际损失,并提交国会认可这一退款方案。这本是一件秘密的事情,可想不到杨锐这边一说庚子退款就猜到了是用于办学。

    “你父亲让你来通知我退款一事,总不可能是要把这些钱给我买军火吧。”杨锐笑道:“除了留学、办学,其他的他会同意吗。”

    事情换一个角度想也确实如此,爱丽丝按下这头,再道:“父亲私下里的说法。核定美国实际的损失之后,多余款项将退还给中国用于办学。在美国花费的款项里,军费是最大的部分,他说你可以找葛尔滨将军探讨这件事情。”

    “就这些?”爱丽丝的话不清不楚。很是隐晦。杨锐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和科尔宾将军探讨军费是什么意思?

    “是的。就这些。”爱丽丝只是一个传话的,知道不比杨锐多多少,“对了,他还说如果要办学的话。那么中国教育会可以因此受益,但它到底能获益多少,就要看教育会和清国政府以及美国驻清国公使的商谈了,不过他认为按照中国教育会的规模,它每年最少应该分得一半的退款才合理。”

    “哦,这是好消息。”杨锐笑道,“现在中国有人在跟这件事情吗?”

    “有的。是清国驻美国公使梁在负责,你认识他吗?”爱丽丝道。

    “不认识。”杨锐摇头,再问旁边的虞自勋道:“这个人什么背景?”

    “驻美公使叫梁诚,广东人。是留学幼童。”虞自勋道。

    “留美幼童,呵呵,那不是就是容闳的学生吗?真是有意思。”杨锐笑了起来。他当日下午就给哈特福特的容闳拍去电报,请他到纽约一叙,又担心老人家行动不便,再让陈广寿打着两个人去护送。

    在一边等待容闳的时候,和哈里曼的第二次谈判开始了,毫无疑问的是,被拆解之后威风扫地的哈里曼先生,需要一个环球铁路网计划来抵消股东和外界对他的质疑。为了杜绝下次出现同样的事情,他更把两个最有出息的儿子送入耶鲁大学,期望他们加入那个传说中的骷髅会,以增强家族在政坛上的影响力。他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日后他的这两个儿子都成为骷髅会的成员,使得哈里曼家族的荣耀得以延续。

    “亲爱的密斯特杨,我们考虑过了您关于出租安通长铁路的计划,让我们最为疑惑的是,铁路现在只计划修到梅河口,离长春的一百五十公里的路程并没有得到清国政府的审批,也就是说,您所说的安通长铁路并不完整。”这一次的谈判,杨锐终于见到了哈里曼,虽然和他谈判的对手并不是哈里曼,但是哈里曼的出现完全可以认为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是的,加菲尔德先生,你说的完全正确,这里一百多公里完全没有被政府审批,但是您的环球铁路网也没有和俄国谈拢。”杨锐把问题扩大化,使得自己的缺憾被忽视,“清国政府那边我们完全有关系能确保审批会被通过,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俄国和日本的态度,一旦梅河口到长春的铁路兴建,那么日本人一定会抗议;而对于俄国人来说,虽然他们高兴有这样一条让日本人倍受损失的铁路,但万一他们也想修这条铁路怎么办?现在最终的问题就是政治问题,修筑那一百五十公里铁路并不要花太长时间,也许半年时间就够了。”

    “半年时间?”加菲尔德有些吃惊,“你确定?”

    “是的,完全确定,”杨锐拿出一份计划表,说道:“路线的勘探早就完成了,现在我们正在修筑一条梅河口到长春的公路,这其实就是铁路路基,一旦铁路计划被通过,需要的只是在上面铺枕木和铁路而已。如果不用美国的松木而使用当地的木头,那么铁路在半年之内就可以开通。”

    “哦。可这需要我们帮您解决政治问题,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见铁路上面找不到毛病,加菲尔德把火力集中在政治问题上。

    杨锐反驳道:“美国铁路公司要在东北这个东方巴尔干购买铁路,本身就要解决一系列的政治问题。加菲尔德先生,现在日本人完全的拒绝了你们收购南满铁路的意向,要实现哈里曼先生的环球铁路计划,安通长铁路是唯一的选择。而且,即使南满铁路日本政府愿意卖给你们,但日本人把出海口放在了大连,这比走安通长铁路多了几百公里,您认为购买南满铁路符合商业规律吗?并且。舍去在美国势力范围内的铁路,而选择日本势力范围的铁路,这是一个商人应该做的选择吗?”

    己方的弱项被杨锐吃的死死的,加菲尔德感觉自己和上一次一样无可奈何。他唯有用货运量来反击。“可如果安通梅铁路,不加入我们的环球铁路计划。那么它完全没有办法修到长春,而修不到长春,他的价值就无法体现,密斯特杨。它每年的货运收入是不是能有三十万美金我都持怀疑态度,虽然它的修筑成本是那么的高,花费了一千八百多万美金。”

    “确实如此。可是这条铁路并不是为南北货运服务的,它更多的是为了通化的煤矿服务,只要煤矿挣钱,我并不介意它每年有多少货运收入,”面对他的质疑。杨锐只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对铁路的营业收入毫不在乎,“加菲尔德先生,我们其实应该是一个矿业公司而不是铁路公司。如果每年能外销两百万吨煤炭,那就有接近八百万美元的收入,和这个收入相比,铁路公司的收益有算得了什么呢?”

    “可我们能说服国务院,对日本人的某种行为予以制止,按照消息,他们现在就在不断的在给通化铁路公司找麻烦。密斯特杨,不把铁路卖给我们,它最终会被日本人吞没,到时候你也许收不回之前的成本。”加菲尔德笑着道,也许他有这另外的消息来源。

    “日本人,呵呵,他们能做什么?”杨锐听见他说日本的时候心就提了起来,但是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他们是在抗议我们的铁路轨制采用俄式的宽轨,但是中国并没有规定铁路轨距一定要修成标规,他们的抗议完全无效。”既然不能修到奉天和关内外铁路相连,那杨锐索性下令把铁路的轨距改成俄制宽轨。日本虽然抗议,但是完全找不到借口,安奉铁路还是窄轨铁路,而南满铁路又是俄制宽轨,虽然日本人已经计划把两者都改为标规,但这只是计划,像安奉铁路的扩轨计划,完全不能明示外人。

    谈判以及在互相攻击和反驳中进行,直到最后谈完,都并没有达成更多的共识。加菲尔德要求铁路租界期限需在五十年以上,并且租金一次性确定,然后每十年支付一次,而杨锐只愿意十年一租,每十年的租费在前一年商定。临行的最后,哈里曼在听了加菲尔德的总结后,邀请杨锐进去他办公室坐一会。

    “密斯特杨,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的多。”哈里曼五十多岁,个子矮小,八字胡也显得有些邋遢,但是精神非常好,特别是玻璃镜片之后的眼睛很是明亮。杨锐打量他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纽约时报上面的一幅漫画,一只蜘蛛在破旧的蛛网上面使劲编织着新网,这是一个凶狠的角色,杨锐告诫自己道。

    “很高兴见到你,哈里曼先生。”杨锐微笑着和他握手。

    “戴恩告诉我说,你们之间的争议其实在于铁路租让的年限对吗?”蜘蛛人不动声色的说道,装作一副旁观者的模样。他完全了解面前的这个没有辫子的清国人底细,若不是他和洛克菲勒家族以及罗斯福总统的关系,他根本不会和杨锐见面,只会让一些人给他找一大堆的麻烦,甚至他的那个要上市的油品公司,也可以让摩根私下发表一些言论,让它无法成功上市。真是该死的罗斯福!他在心里诅咒道。

    “是的,完全是这样。通化铁路公司的股东希望以十年为期限租让这条铁路,而不是五十年甚至更久。哈里曼先生,这其实对于您来说,并无损失。合作是商业的主题,即使第九年的我们重新谈判租让费用,也是基于双方互利的前提之下。”杨锐看着眼前的这只人形蜘蛛,亲切和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