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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上的事情除了把煤铁厂矿有限公司拿去美国上市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什么大的事情。其中吸引杨锐的则是江南造船厂的柴油机和热球机开始试制,柴油机难度较大,但是热球机难度不高,明年初就可以出一批钢骨木壳的大型渔船,这些渔船将卖给农垦公司下面的渔业公司,以满足食品公司的需要。不过,他的眼睛里没有看到渔船,想到了潜艇,在飞机不能丢鱼雷的时候,潜艇还是可以吓一吓人的吧。
商业基本无事,那么教育会的事情就比较大了。蒋维乔细说着这两个月的惊变:“最开始是把我们这些人扣了去,端方亲自问话,说教育会下面的学校里革命党为什么那么多,我说朝廷还没有开国会,学生们出于救国之急切,难免会走上歪路,现在朝廷已经马上就要开国会了,强国在望,那还有什么心事闹革命啊……他后面又说,教育会如今规模大了,还是合并到学部比较好,我说要是并到学部,那商绅们就未必会捐款了,这个时候端方脸色一沉,就拂袖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玩的花样,就是把我还有松岑(金天翮)、浩吾(叶瀚)几个管事,都赐了三品的品级,变成了大清的官,估计是想向学生们证明我们被满清招安了,还有教育会下面的学校,除了小学,中学以上都派了专门的学监,一些课程也调整了,加了一些给满清、光绪歌功颂德的东西……”
满清的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不过杨锐听来还是觉得是温和的,最少你是学监不是校长。不过他不关心其他。只问道:“法政学校怎么样了?”
“法政学堂也是如此。”蒋维乔回道。
“青年团情况怎么样?”杨锐见他不明,只好再问。
“还…还在啊。”青年团是针对学生的组织,中学就开始有了,只是和复兴会一样,属于秘密组织,活动都是在地下的。
“我要看到青年团员的档案,全方面的,教育会可以先做一个筛选。革命意志坚决的和出身农村的可以通过,不是农村出身但是革命意志坚决的也可以送过来,但是要做分类。”杨锐说到这里,又说道:“工厂里的那些童工学生,我记得里面也有青年团组织,他们那边只要革命意志坚决也就可以送过来了。”
看杨锐说的严肃,蒋维乔重重的点头。关键的事情说完便匆匆的去安排了。蒋维乔走了,下一个要见的就是王小霖,中华时报被封了,弄得复兴会的文宣大受影响,毕竟各地的小报是没有办法和具有国际视野的中华时报比的。
王小霖是管理培训班第一批学生,从苏报一案开始鹊起。算是复兴会的文宣部长了,不他虽然在复兴会中职位极高,但还是认为是杨锐的学生,在杨锐面前不敢坐着,只是忤在房间里。配上他绿色的衫子,像一个信局的邮筒。杨锐见他如此。也不好强要他坐下,只是问道:“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
“中华时报被封了之后,现在都在揭满人的短,后面就是宣传杭州绍兴等地的屠杀。”王小霖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努力的样子像是在解一道数学题。“对了,秋瑾的墓又被满人毁了,已经迁了好几次了。”
秋瑾之事是程莐最先告诉杨锐的,杭州攻下后,陶成章下面的绍兴民团无从抵挡,被一直赶到山里,秋瑾回绍兴探查消息的时候,被昔日的绍兴衙门里的衙役认了出来,暴露踪迹之后的她本躲在城里,但清军以放火威胁时,她便大义凛然出来了,而后,当日的夜里就被枪杀了,就死在轩亭口。
这杨锐从程莐那里听来的说法,程莐是边哭边说的,但是杨锐却哭不出来,秋瑾死的壮烈,可那些没有名字的士兵同样如此。真要哭的话,他哭不完,现在要做的第一个就是止损,让杭州起义剩下的那些人活下来,这些不死之人都是坚强的革命战士;第二件事情就是稳定内部,特别是稳定人心,要使大家看到满清必败而革命必胜;最后就是最难的,怎么样使得复兴会转变成一个更彻底的革命党,但这又有了另外一个问题,在满清国会没有完全失败的时候,更彻底的革命未必会被全体会员认同,特别是如果不是像严州那边一样处于生死关头,土地革命的套路怕是难以执行下去的。
任何的人的认识都无法超越他的时代本身,这是一个既定的潜在原则,也是穿越者优势和悲哀,说是优势,是因为他的很多东西都是领先的;说是悲哀,则是他如果太领先了,那就无法被众人所理解,领先一步太多,领先半步最好。现在杨锐就是纠结于怎么去领先这半步,特别是他以前的那些学生未必会在这种领先下支持他,响应他。
杨锐又是走神了,等他回过头来,见到王小霖还是站在那里,便道:“如果没有哪里安葬,那么能送到日本,哎,还是不要送日本吧,就找一间寺庙存起来吧,总有一天。我们要好好安葬他们的!”
虽然王小霖不是处理内务,但杨锐既然说了,他便答应下来。他答应完,杨锐再道:“对外宣称目的只是给满清添乱,但满清现在人心归向,大势所趋,并不是我们几章报纸能撼动的了的,现在最关键的是对内的宣传。我听到有很多舆论都在说杭州起义是孑民先生独自发动的,还说复兴会委员会闹意见,这种说法一定要反驳,这是满清的挑拨离间!杭州起义是委员会的一致决定,孑民先生只是在总部被满清勾结巡捕房破坏、我们都不在的时候,独自承担了领导指挥的重任。他那样一个文人,能做到这样是很了不起的。特别是他有必死的决心,这不是所有人都有的,更多的人在面临死亡的都是叛变投降,革命不抱着必死的信念怎么能成功?……”
前段时间思虑了良久,杨锐不得不把蔡元培的错误说成是全体委员的错误,或者说成是他自己的错误,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而是稳定内部的时候。不过。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担心的很。在交代完王小霖之后,有在房间里枯坐良久,最后到书房里去了。
他在稿纸上写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后,便急唰唰开始写下文:
在杭州起义之前,诸多同志基于我们的自身的实力。基于我们战术的先进,士兵的勇敢,认为只要红旗一举,满清就立马倒台,革命便可以轻而易举的胜利,但杭州的失败。使这种盲目的乐观在满清新军的枪炮面前自然而然的破灭了。
很多同志之所以会这样认为,还是因为看不透透满清到底是什么。它是只是京城里那些满人权贵吗?它只是五百万满人吗?它只是少的可怜和巡防营并没有多大的差异的新军吗?
都不是!
满清只是一个称呼,它不光包括满人权贵、五百万满人、各地的新军和巡防营,更包括各地大大小小的士绅,还包括那些被立宪开国会欺骗了的大好青年。除了这些,满清还包括各个船坚炮利的列强。可以说。满清是一个压在百姓头上一个极为严密的控制系统,是国内外一切既得利益者的总和,它虽然腐朽,但是依旧庞大,虽然摇摇欲坠,但却一直不倒。这就是杭州起义的第一个教训:我们之前没有完全认亲我们的敌人。
洋人、官府、士绅、百姓,这四种人由高到低构成整个中国社会,其他几种大家都了解,但是对士绅却认知不深,他们是满清朝廷得以存在的根底,是压迫阶级的最终端,但是我们很多同志不能认识到这一点。在这里,不由得要打个比方,譬如蝙蝠,见过它的人会很奇怪它到底什什么,说它是兽,它会飞;说它是鸟,它不会下蛋。士绅也是如此,在官府面前,他是百姓,官员要是威压,他可以为民请命,煽动民众闹事;可在百姓面前,他又是官府,百姓不听话,那可以狐假虎威借官府以威吓。在杭州刚刚打下的时候,士绅和议员都来,在满清要开国会要围剿我们的时候,他们又走了,而且,最让人痛心的是,第一旅的损失完全是士绅出卖所致。
这里为什么要点出士绅的蝙蝠本性,因为这是杭州起义的第二个教训:在剧烈的变换的革命中,我们没有很好的分清那些是我们的朋友。
认清敌人和分清朋友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依靠真正的朋友打击真正的敌人是革命的首要策略。不过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要先树立必胜的信心。有些对于革命盲目的同志,认为我们的军队比满清能打,就认为革命很简单就能成功,而一旦失败,又有同志认为革命太过艰难。这其实是对革命认识不深的两种表现。前者已经提过,这里主要说后者。
杭州一失败,很多同志都对革命不抱希望,认为革命已经失败。而我的认知刚刚好相反,杭州起义其实是一次革命的总预演,它为今后革命的胜利打下了基础。想想占领杭州时满清的不堪一击,想想是三个省的军队围攻一支缺枪少弹并且没有完成训练的军队,就知道我们革命胜利希望之所在。
随着杭州的失败和满清国外的展开,革命已经暂时陷入低潮,在未来的四到五年内,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去各省为再一次大规模的起义做好准备,这个准备是漫长的,也是艰苦的,有的时候更是难以忍受的,但这是革命获得的胜利的唯一办法。
杭州的起义虽终,但全国的革命才刚刚开始。任何立志于革命,立志于救国的同志都必须要有坚持下去的信念,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历史责任,也是每一个复兴会员的历史责任。
……
杜亚泉读杨锐文章的是在通化兵工里,他对杨锐的的白话文已经看的很习惯了,最开始的时候。他看到这样的平白的文字被变成铅字印在会刊上感觉很突兀,要不是里面说的东西是深刻的、吸引人的。他只想着复兴会是不是要换一个会长。
杭州举事对他的影响也是极大,开始的时候是兴奋和不解,之后是惋惜和愤怒。和那些背叛者看到的不同,杜亚泉看到的是复兴会势如破竹的把满清打的落花流水,只是最终因为训练不足,缺枪少弹而失败。他甚至想,若是东北这边也举事的话,那凭借那几万军队。立马就要胜利,不过,想到缺枪少弹的浙江方面军,再想到还在安装调试的军工厂设备,这个念头就作罢了,现在打战不同以往了,没有足够的弹药补给是无法取得胜利的。
通化兵工厂是在六月把所有的军工设备都拉回来的。所有东西刚好入关,满清就联合着海关就开始严查通化铁路公司的各种物资,但这么做其实已经晚了,要运的东西都已经运进来了,就是新增的硫酸厂的设备都已经到达。八月初的时候,第一颗子弹造了出来。而后第一杆步枪也造了出来。可以说,现在的复兴军才真正有在辽东站住脚的基础,可即便如此,很多事情还是要小心的,军工厂并不大。月产各类子弹一百万发,仿毛瑟96步枪一千支。迫击炮弹一千发(之前年产十万发的狂想无法实现),手榴弹三千个。
军工厂虽小,但是里面各中原料都能自给,钢铁、铜料、**都是自产自用,至于桐油、白铅、白锡这些次要原料,很多在当地也能找到。现在要的就是时间,时间越久,生产的弹药就越多,自己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杜亚泉看完报纸回到通化新城的时候,军政委刘伯渊就寻来了。杜亚泉一见他就知道怎么回事,忙让助理把农垦公司的人事资料搬了过来,对着刘伯渊问道:“农垦公司所有的会员的资料都在这里面了。还有农贸公司的要不要?”
“农贸公司……”刘伯渊来之前只说要农垦的,不知道还有农贸公司,“也一并拿过来吧。”
“好,这就去拿。”杜亚泉边说边让助理去把农贸公司的资料搬过来。
农垦公司就是组织移民种田的公司,从山东那边到东北各处都有人,他们把人从山东拉出来,然后运到需要运动的地方,给予流民一定量的粮食和一个窝棚后,再给他们一块地和种子肥料,然后这些流民就在这里落家了,虽然是窝棚,但也是一个村,在农闲的时候,村长组长将会组织流民搭建更好的房子。除了房子以外,地也是分给他们的,只是从山东到垦地的开销、种子、土地、农具,都是要算钱,不过这些钱也不多,一般六年左右都能还清。
农垦公司的复兴会员是每个村子的村长组长,他们其实是早先到的流民,因为处事干练、为人热忱,考察之后加入了复兴会,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因为生计入会,还是真的因为革命入会,就不得而知了。
排除农垦公司,农贸公司就是收农货卖农资的公司,每个集市都有农贸公司的店铺,骨干人员是除了流民之外,还有不少通化法政学堂的早期毕业生——当时流民之中识数的人不多,只好快速培训学堂里的学生出去顶用。和农垦公司的会员不同,农贸公司的会员基本上是革命者,究其原因,还是走村串屯之下,见到的民间疾苦太多了,如何改变这一状况常常是他们心中之所想。
明白这两者的差别之后,刘伯渊选人就很是简单了,农垦公司少选,农贸公司多选,只不过因为农贸公司的人数少,他选了六十个人,杜亚泉这边就直喊受不了了。农贸公司一个人就负责一大片区域,这六十个人一去,那几个县的都空了。
刘伯渊选人其实是受杨锐的安排,在发电到沪上确定只要十个人的时候,便把那一堆档案都换给了大松一口气的杜亚泉。
刘伯渊这边搞定的时候,刚才从欧洲回来的钟观光看着杨锐的那一叠子书稿问道:“竟成你真是要办一个学校吗?”
“嗯。是要建一个学校。本来我想建在青岛的,但是想到那边只能覆盖到北方。最后还是觉得建在沪上好。”现在的杨锐已经基本恢复了健康,只是身体没有之前壮实。虚弱的很,“复兴会要转型,还是得先从培训开始。”
“培训?”钟观光问道,“培训什么?”
“发动农民的一切相关知识,”杨锐坦诚道:“现在我们只能走这条路了。”
“难道是想严州那样杀土豪分田地?”钟观光老早就听说过杨锐的这种说法,他对此和王季同不同,心中是倾向支持的。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在杨锐看来。王季同的父亲的大清官员,几代都是做官的,对于民乱有一种天生的排斥,而钟观光的父亲只是一个小染坊主,家境并不富裕,供他上学是因为私塾老师对其看重,加上他为人好动、好闯。他父亲困他不住,也就只好作罢,后面总算是中了秀才算是光耀了门楣。
“严州是在战争的背景下,要想生存就不得不这样做。”杨锐想到复兴会的现状,感觉要完全的杀土豪分田地怕是不行,这一条只能委婉的前进。“我们只能从讲习所开始做起。”
“讲习所?”钟观光细品这个名字。不过从字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应该是叫农民讲习所吧。”杨锐补充道:“我们的会员必定要深入到农村,要想发动农民,就先得教育农民,讲习所就是教育农民的地方,他里面不是全讲造反的。课程里面还包括些农技知识,医疗保健知识。还可以给农民读报讲讲全国各地的形式,不过最终还是要在各地建立农会。”
看着钟观光思索的模样,杨锐索性给他交底:“农会最初的目的是抗捐,还有就是反对衙门里那些衙役典史的敲诈,并在灾年的时候团结农民要向地主减租。其实这种情况我们不去组织它也是自然存在的,我们的出现只会让它成规模成组织罢了。”
钟观光想着杨锐说的模样,问道,“如果抗捐减租都成功了怎么办?”
“成功了之后,他们就会想着不是灾年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少一点租子,种田很辛苦,给官府、地主多一点,那么能吃到肚子里的就少一点。只要他们发现团结起来能为自己争得利益,那么他们就会去挣得一切利益。可以说,这就像一台蒸汽火车,只要发动起来,就不是我们推着它走了,而是它拖着我们走。”杨锐说这话的时候,不由的想到在一本民国小说里看到大革命时期对农会的简单描述,农民运动一旦发动起来,便是连发动者也是无法阻止的事情。
“可这么一直斗下去,那怎么控制?”钟观光也是想到了此点。
“从一开始就规范它,把斗争的烈度控制在抗捐斗官、减租减息上面,不涉及到杀土豪分田地。”这个问题杨锐已经想了好久了,这几日终于在理论上构建完成了,当然,这只是理论。“但是如果士绅勾结官府要消灭农会,斗争就要升级了,到最后就真的要杀土豪分田地了。不过这只会存在于少数地区,”说到这里,杨锐摊开中国地图,“鲁西南山区地主和佃农的关系极为恶劣,按照调查两者仇视如寇;太行山区,山高林密,土匪众多,这种地方都是可以建立根据地的地方。只要在这种地方建立了农会,那么随着斗争的加剧,自然而然会发展到杀土豪分田地的地步,但是这种根据地不可能会扩大到山区意外,因为山里面可以生存,跑到山外面就难以生存了。也就是说,即使斗争会加剧,但全国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能够建立根据地。因为我们的实力还没有大到可以占领州县的地步,所以农民运动在满清的屠刀之下,大部分都是温和的,想暴烈也暴烈不起来。毕竟,根基地只有在山里才能生存。”
杨锐的长篇大论说完,钟观光问道:“那就等于说我们的斗争目标要变了,之前是排满,现在倒是要转向农村了。”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杨锐有些激动的道,“满清朝廷并不只是满清朝廷本身,他是一个从上到下的严密控制体系,外面还是拉着诸多列强,我们要推翻的对象就是这个控制体系,通俗些说,就是‘封建主义、官僚主义、帝国主义’的三座大山。洋人的危害我们不需要多提,贪官污吏也不需要多说,现在宣传部正在加强对封建主义的批判,口号是‘深入底层、扶持工农!’。”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