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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卷 第六十二章 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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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线之战打完,再看到满清为保住杭州急促之下的兵力调遣,杨锐就对严州放心了。最少,在一年之内严州根据地是稳固的,等到年末或者来年春天满清再大举进攻,即便满清兵力增强,扩大了近一半的根据地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只要再撑过那一次,那满清便大势已去了。

    沪上春光明媚的公寓里,杨锐又有些开始畅想未来了,不过他又觉得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革命如果这么容易就成功了,那就一定不是革命,而是按照剧本在演戏了。他思虑到此,又拿出拿陈广寿做的战后各方势力的简报出来好好研究,看看以后的局势会如何发展。

    简报的开头便是光绪震怒、铁良被革,京中风云诡异,光绪借战败之责把陆军部完全的收了回去,新的陆军大臣是载涛,同父异母的弟弟。杨锐看到这里只是笑,他想到了海军大臣载洵,揣着几千万两的巨款,同着萨镇冰,出到列国只被洋人们捧着,买舰为了不得罪列强,每一个列强那里都定了几艘,唯有法国,因为其支持孙汶革命,是以载洵借口勋章级别太低,一艘船也没定。五千两万两白银,买了一大堆炮艇、驱逐艇回来,还是万国造,以后海军有的忙了。

    京城里除了内阁人事变动,更有一些议论是要与革命党说和的,不过此议最终被光绪否决。在这份资料里,杨锐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程家柽,简报上介绍他毕业回国后在京师大学堂做农科教授,而后又做了肃亲王的家庭教师。此人开始被认为是同盟会的叛徒,而后从东京传来的消息,他根本就是个卧底,而掌管巡警部的善耆似乎也知道他是个卧底,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并没有将他杀了,而是对其礼遇有加。若不是后世知道这个善耆是个铁了心的宗社党。杨锐倒是要被他骗了。现在就是他在叫喊着要要和革命党和谈,提议被光绪否决之后,便又去国会游说蓝白党议员。虽然国会无权决定是战是和,但善耆还是想制造一些舆论,好让光绪慎重对待严州的革命党。

    跳过议和,接下来便是载泽和奕劻这边似乎走的近了。铁良一下。后党军权已失。载泽为了自保,不得不对奕劻示好,虽不求结盟,但也求不要在互相残杀,以让帝党和一干清流得利。后党和庆袁和解,帝党却和清流开始有些摩擦了,在光绪新的谕旨里,湖北新军全部归陆军部节制。节制也好说,但是这一个半镇的新军军费还是要由湖北来掏。除此,光绪还有把张之洞调入京中的意思,张之洞一离湖广,那么其位置将有直隶总督锡良接手,而东三省总督志锐,便可名正言顺的入主京畿了,如此,加上已经牢牢控制住了的东北和投诚的陕甘总督,整个北中国就是光绪的势力范围了。

    看着光绪一步步的收权,杨锐倒是想到一个问题,光绪因为权利扩张而让士绅产生的厌恶,新政之下不断加重捐税让百姓产生的反感,以及日本西园寺内阁上位和第二次摩洛哥危机发生,这些事情怎么样才能极好的匹配在一起?而这些当中,最关键是什么?若是这些东西在时间上不匹配,那到时候该怎么办?

    国内的反应如此,国外的反应则有不同,德、法、美等国对战争深表遗憾,对严州革命军进攻杭州表示深切的关注,而英日两国则完全一边倒的站在满清这边,日本人迅速在北京和满清签订了一笔军火贷款合同,而英国人则由盖温特转告谢缵泰,提醒复兴会遵守之前的承诺,不要将战火烧到长江流域,对于杭州的进攻,最好能停留在拱墅桥一线。

    杨锐看到此处很是气愤,只让陈广寿把谢缵泰找来,一见面他便大声急问道:“英国人那边是什么意思,把我们当作提线木偶难道?”

    谢缵泰是刚才欧洲回来的,一回来便是严州革命党大胜,但这边刚大胜,那边英国人就有约,谈了半天之后便出了这个结果。

    “竟成,盖温特说现在满清外务部照会英法租借当局,禁止复兴会在租界内部活动,他说如果要留在租界,那就务必不能攻打杭州,革命军最好停在拱宸桥一线。”谢缵泰包含忧虑,他也觉得这样被洋人拿捏住很不痛快。

    “是不是我们不答应,那租界当局就要把我们驱逐出境?”杨锐不怒反笑,看着谢缵泰道。

    “确实如此。法租界还好,英租界那边确实有这个可能。”谢缵泰回想着英国人说的那些话,很是忧虑的道。“竟成,如此下去对革命很是不利啊。一旦那一天英国人被满清收买,那后果可是难以预料了。”

    谢缵泰所说正是杨锐之所想,但是沪上之地龙蛇混杂、交通便捷,又好不容易站住了地盘,离的这里还真是妥当,他转着身子看着房间里挂着的中国地图,长江扫过,沿海扫过还真没有好地方落脚,根据地一直是被封锁的,飞艇从载人和保密两方面考虑,并不能作为联通根据地内外的交通工具,偌大中国,还真找不到比沪上租界更好的地方。想到此,他只得松懈下来,道:“是要再找一个地方了,先让他们找吧。英国人还说了什么?”

    “还说我们提供过情报非常好,他希望我们能继续向他们提供情报。”谢缵泰说的青岛谍报一事,中国间谍没有英国间谍显眼,加上复兴会一直在德国工厂里发展会员,青岛的情报源源不断的流向英国,盖温特少校估计再过一年就要变成盖温特中校了。

    “去他娘的!”杨锐不由爆了粗口。而后待平均了心绪,再问道。“回来就在忙,你还没有说说英国那边的情况呢,找到什么门路没有?”

    听闻杨锐问道英国那边的事情。谢缵泰很是惭愧的摇头,“竟成,我算是把口水都说干了,还是没有取得丘吉尔的赞同,反而差一点就被他说服。现在英国国内是自由党执政,迫于劳工压力,阿斯奎斯内阁现在正在进行社会改革。这样的背景下,他们很害怕中国的革命会影响英国在中国的既得利益。除了丘吉尔之外,我还见过的几个议员。他们都有这样的担忧,所以……”

    复兴会和丘吉尔,准确的说是温斯顿.丘吉尔的关系起始于南非矿工之事上——1905年,丘吉尔被任命为殖民地次官。他在任内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解决了“中国奴隶”问题。这是上一届巴尔佛内阁备受指责的议题。他要清理劳工,而复兴会需要劳工,是以双方合作的极为愉快,从这一点上杨锐倒也明白了怎么讨好英国国会议员了,那就是急其所急,助其所为,然后讨要合理的回报。不过在南非矿工一事上,杨锐并没有讨要什么回报。只是和丘吉尔保持一定的友好,他希望这个回报能放在以后而不是现在。

    “他现在不是要想入内阁吗?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对于英国国内。谢缵泰之行只是摸底,所以杨锐并不太失望,他只着眼以后。

    “是着要的。他之前被任命为海军大臣,可又觉得英德之间不可能马上开战,所以不同意,后面又被任命为地方政府事务大臣,他还是不同意。现在他已经决定成为贸易大臣。”谢缵泰说着丘吉尔只感觉好笑,这是一个极为暴躁粗鲁的人,他不明白杨锐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感兴趣。

    杨锐闻言只是笑,丘吉尔完全没有英国绅士的做派,倒像一个毛躁孩子,他只道:“这样说来,他成为英国的贸易大臣的话,我们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从克伦威尔时代就规定,晋升到内阁大臣应该参加补选,如果补选不能通过,那么他就不能成为内阁成员,”谢缵泰看着杨锐的眼睛亮了起来,马上再道:“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是一次补选,无非是花一些钱在报纸上鼓吹自己而已,但这对于丘吉尔来说,却太难了!因为他早前是保守党,之后叛变到自由党,那些保守党人还没有忘记之前的事情,现在保守党的报纸上使劲在宣扬他是一个不可信赖、并且没有任何原则的人。”

    想到之前丘吉尔的经历,这确实是一个极为头痛的问题,不过想到投资的原则,杨锐还是道:“他越是艰难,那我们就越要帮忙,这样他才能会心存感激。当然,国与国之间没有任何情谊而言,但是最少这样的帮助会让他以后给我们说一两句好话,很多时候有这个就够了。”

    “可这需要花费一大笔钱。”谢缵泰很是不解的道,“甚至花了这一大笔钱之后他还有可能落选,然后他很可能会变成一个默默无闻毫无影响力的议员,英国的议员很多,我们完全可以去游说其他人,最少我们还有好几年的时间……”

    “不,就押着丘吉尔身上。”丘吉尔不押押谁,杨锐只想着这样的念头,另外他感觉这个人的运气不会这么差,现在下注是最好的时间。

    “那好吧,我马上就去安排。”见杨锐如此决定,谢缵泰只好执行。只说完这件事情,他正色之后开始说下一件事情:“竟成,这一次各国都转了一圈,我感觉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和你细说。”

    看到谢缵泰说的这么郑重,杨锐倒是笑了起来,道:“重安兄不要这么严肃吗,你说,我听着。”

    杨锐笑,谢缵泰倒是想不起来,只是一本正经的道:“杭州以后,我会的诸多事宜现在已经都上了正规,但是老是在国内蒙头发展未必可取啊。孙汶现在一直在各国奔波,游说各国人士给他赞助支持,而我们呢,却一直不动声色,默默无闻。既然你说要掐准他们无暇东顾的时候举事,日后革命成功也不会和洋人彻底翻脸,那现在我们就应该站出来,去周游列国,去告诉他们我们复兴会的革命将会让中国变成一个什么模样,即便他们不赞成我们。不支持我们,但最少他们不会把我们的革命当成是义和团那样的民乱……”

    谢缵泰滔滔不绝,就这个问题说了一个多小时。其内容主要是作为一会之主的杨锐不能老关注国内,而是要开始转向国外,以后的中国不是一个封闭的中国,而是一个开放的中国。鉴于此,复兴会也应该是大胆的走出去。从一个革命党的身份,慢慢转变为在野党的身份,这虽然会带来一些问题。比如出行的安全问题,发言不慎损害杨锐的形象问题,但要想以后获得列国的支持。就应该这么做。

    谢缵泰一席话说完,在他使劲往喉咙里灌水的时候,杨锐道:“重案你说的都对,但是现在时机还没有到。我是说周游欧美的时间。不过现在我们是要开始在洋人那边的声誉、形象问题。最少,我们是要打扮成一个正义者的形象去博得洋人的赞同。”

    听闻杨锐只赞同自己一半,谢缵泰放下茶杯就要继续开讲,杨锐连忙把他拦住了,道:“重安兄,你不是说在英国,唯一会帮中国说话的人就是莫理循吗,那就让他给我。给复兴会做一次专访如何,地点就在天津。你看如何?”

    “天津。那里安全吗?沪上不是也有那个叫濮兰德的泰晤士报记者。”谢缵泰是要杨锐去国外,可不想他却是要北上去天津。

    杨锐却思量道:“我们沪上,所以才不能找濮兰德,反而去天津会好一些。”

    杨锐说完,谢缵泰欲言有止,虽然刚才那一番话他说的很是畅快,但是临到实践的时候,他又很担心杨锐会出事,以前杨衢云就是这样牺牲的。看出他的担忧,杨锐再道:“重安兄说的对,我们不能老是缩在暗处,是应该是站出来了。”

    这一次谈完,谢缵泰便北上天津联络莫理循,陈广寿则负责此次北上杨锐的安全,而杨锐自己,则亲自去找了章太炎,在这一次专访之前,很多问题,确切的说很多理论上的问题是要去找章太炎的。

    “真的要去天津,难道沪上就不行吗?”章太炎也如谢缵泰那般说道。

    “天津有天津的好处,莫里循的名气比沪上这个濮兰德大太多了,洋人对他的文章和观点很是信任,在中国只能是找他。”杨锐解释道。

    见杨锐这么说章太炎道不好再说什么了,只道:“那竟成此来是想如何?”

    拿出一分民报,杨锐指着上面一篇文章说道,“现在同盟会在攻击我们,说国粹主义就是**,中国向来没有民主共和之传统,也无重视民权之传统,即便是有民本之说,那也是统治者为了更好的愚弄、管束底层百姓而编造出来的骗人之说。”

    杨锐读着报上的内容,只感觉章太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杨锐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编著国学典籍,打嘴仗的事情就一直交给王小霖的宣传部了。却不想几个月不到,同盟会那些不学无术之留学生,居然对中国的历史开始指手画脚。杨锐见他如此,并不停止而是继续说道:“同盟会的人还说,若要给实行民主,保障民权,那就只能是学习米国,建立共和国体,建立三权分立之权利结构,如此才能使中国……”

    “真是不学无术!真是不学无术!”章太炎果然大恼,双手挑起,狠狠的摧在桌子上,直弄得纸片飞舞,墨汁四溅。杨锐早就看出他要发飙了,是以早早的就避开。“枚叔兄,说说,这帮不学无术的家伙,真没才能给他们大大脸,还有我们的政体,到底是怎么一个模式,不然那帮王八蛋要有攻击我们独裁了。”

    “中国之民主,或是说中国之议会,早在三千年前就有之。”章太炎站起身,拿起折扇开始扇来扇去,“只是这些不学无术之徒数典忘祖罢了。”

    章太炎第一句就话就把杨锐吓了一跳,三千年前就有民主议会,不是章太炎读书读傻了吧。不过见他如此,直到不好打断,只得等他往下说。

    一个月后,天津利顺德大饭店。

    莫理循跟着这个半个月之前认识的,自称是复兴会外交事务负责人谢,来到利顺德大饭店,这间在维多利亚路上的大饭店是天津最为著名的外交饭店,美国领事馆就设在饭店内,而英国领事馆则多次在这里召开会议。莫理循对此处也极为熟悉,当然,他的月薪并不能使得他在这里住上多少个晚上。坐着电梯来到三楼,在一间开着门的房间,两人此生第一次见面。

    杨锐对于莫理循早有耳闻,通化铁路被满清准允还有一份他的功劳,而日俄战争中他所发挥的作用更是让人惊叹,这个头戴黑缎小帽,身穿青袍马褂的洋人根本就是一个无冕之王。同时,他的这身中国式的打扮很是让杨锐吃惊,幸好,他自己穿的不是西式衣衫。

    杨锐打量着莫里循,莫理循也是打量这个价值三十万两白银,合五万英磅悬赏的革命党领袖杨竟成,在后来的回忆录里,他写道:我第一次见杨的时候,他穿着一件中国古代的衣服,这一般只是在东方的山水画里才能见到,那时候我很惊讶,不过衣服虽然独特,但是却很优雅……

    “你好,莫理循先生!”杨锐朝着他拱手道。

    “你好!杨。”莫理循只会着这么一句中文,而后便是英语了,“见到你很让我惊讶。”

    他这么说杨锐也不奇怪,负责联络的谢缵泰并没有表露客人的身份,只在确定莫理循有空赴天津的时候,才在火车上告之这一次要见的是复兴会会长杨竟成,之前只是祝这次见面一个复兴会的代表。

    两人都没有客气,莫理循第一个问题就是询问复兴会将会怎么答复清政府的议和——在肃亲王和良弼的努力下,光绪答应了那一份或真或假的议和提案,但是在答应的同时,军备筹集却没有停下。

    “现在清国政府并不是我们承认的政府。”杨锐答道,一句话就把满清的合法性给否决了,“他们能代表的只是五百五满族而已,不能够代表四万万汉人。他们的统治权是由暴力得来的,而不是合法的从明朝继承过来的。当然,明朝的统治权虽然也是暴力得来的,但是他们反抗的是蒙古人。我想,对于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人,西方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认为他是合法的吧。满人为了得到权利,他们残酷的屠杀和镇压汉族,这种屠杀两百年来一直很频繁,而最近的一次则是在1906年的杭州,所以,我们和满人没有任何谈判的可能,因为他们本身不是合法政府。”

    杨锐用汉语回话,而谢缵泰用英语翻译,莫理循边听边记,然后又道:“正如谕旨里说的,杭州屠杀并不政府的本意,事后光绪皇帝已经派出大臣去杭州祭奠那些被害者。杨,战争中的附带性伤害是难以避免的,为什么大家不能冷静的谈判,而非要通过战争来解决呢。”

    莫理循的提问很有立场问题,杨锐对此只是一笑,道:“莫理循先生,我更愿意把五百万满人杀光,然后亲自去祭奠他们。”

    杨锐话里的意思只让莫理循生寒,他终于从杨锐的温文尔雅中挣脱出来,明白眼前这个人是一个军人,一个革命党,他的手上有俄国人的血,有中国人的血,他的部队在上个月围剿了近三万名政府军,杀死了其中四千余人,这些政府军的棺木堆满了整个杭州郊外,即使那些棺木现在已经被运走,但所拍下照片上那黑压压无边无际的棺木,还是让看见它的人只打冷颤。想到了这些,莫理循感觉或许应该跳开这个的话题,谈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