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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东林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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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

    风声渐急,叠重的树影晃荡不休。

    芸姬的笑声冷得令人发憷,她展开握在手中的黑纱扇,绣于扇面的烈焰火凤栩栩如生,像是快要展翅从扇中飞出来。

    漫天皆是刀光剑气,横空划过阴翳的云,死去的狼妖融成一滩血水,天际星芒愈加黯淡萧疏。

    狂风猎猎,芸姬身后的黑衣人晃影消失。

    我加固了守护结界,直觉这些黑衣人奔着雪令和右司案而去。

    弦月覆血色,山林空寂如深渊,那些狼妖扛不住一众冥将的绞.杀,成片倒在凛凛泛寒的剑芒刃光里,渐渐显出颓败不堪的劣势。

    三四只狼妖伏在结界的边角,被右司案一斩横切成了两半。

    白无常见状“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他双手抱臂,紧紧挨在黑无常身边,不无感慨地赞叹道:“右司案大人刀法精准,下手利落,我就是再修炼一千年,也不一定有右司案大人今日的造诣。”

    黑无常闻言点了点头,抬手拈去白无常发间的树叶,温柔道:“阿白,你放心,我不嫌弃你法力低微。”

    “阿黑……”白无常抽了抽鼻子,眼中隐有感动的泪水。

    结界外的右司案大人无意瞧见了这一幕,手中长刀微颤了一下,冷不防背后窜出蒙面的黑衣人,暗光乍现的那一瞬,险被黑衣人的斧头劈中。

    剑光惊破月色,枝头似有杜鹃夜啼,那黑衣人的身形快如鬼魅,面容隐入幽暗的树荫里,所到之处带起飒飒疾风。

    “这个人交给我吧……”雪令道。

    他虽然说了这样的话,袖间衣摆却已经被血染红,掌中长剑有些握不住,手臂上的伤口仍未止血。

    刀锋映着霜寒月色,涨开七尺余长的刃气,右司案伸手搭上了雪令的袖摆,一个字也没有说,直接把他扔进了守护结界里。

    我撒腿跑到结界边,稳稳地扶住了被扔进来的雪令。

    也许是因为跑得太着急,乾坤袋从衣兜中掉落,因那绳口并未扎紧,油纸包着的肥烧鸡就这样滚了出来。

    雪令以剑撑地,垂眸道:“你的烧鸡掉地了。”

    我呆呆地望着越滚越远的肥烧鸡,那烧鸡滚出了守护结界,最终停在了嶙峋的山石边。

    手执利斧的黑衣人携风而至,恰好撞上那只烧鸡,脚下不由踉跄一步,站稳以后,他有些恼羞成怒,杀招更为迅猛,迎面砍向右司案大人。

    温热的血滴滴洒在我的衣袖上,雪令忽然同我道了一句:“方才被一只血狼咬了,它的牙齿似乎有毒。”

    我定定将他看着,始觉他的唇色发乌。

    我心头一颤,慌忙道:“我有解毒的药丸,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言罢,我弯腰去捡乾坤袋,从里面翻出各式瓷瓶,“这次离开冥洲王城之前,解百忧给了我很多药,我记得有金创药和止血丹,解毒的百清丸有薄荷味和甜瓜味两种……”

    “狼妖的毒,百清丸应该是解不了的。”他低声应道。

    言罢,他又淡淡抛了一句:“金创药和止血丹也不能用。毛球,你不用找了,停下来歇一会吧。”

    我攥紧了乾坤袋,仔细盘算还有什么别的药,却听到了……

    响彻云霄的凤鸣。

    我抬头望向苍茫夜空,但见几颗落索的孤星,和蒙了阴云的上弦月,不由呆然道:“这里有凤凰吗……”

    林中山风吹来火烧柴木的噼啪响动,伴着愈演愈盛的通天火光。

    远处的黑云渐次涌开,侧卧在云朵之上的芸姬双眸泛红,眉间的朱砂痣似要淌出血来。

    她一手撑着扇子柄,周身笼罩了暗沉的黑雾,几乎在刹那之间,化成了一只燃着赤焱烈火的凤凰。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的本形。”雪令提起剑柄,不动声色道:“一只入了魔道的凤凰。”

    长剑的剑尖倾斜几分,沾着未滴尽的血,雪令轻叹一声,接着道:“她把魂魄附在真正的芸姬身上,可是看如今的状况,她已能化出凤凰原形,从前那个芸姬大抵是被完全吞没了……”

    一众冥将几乎杀光了所有狼妖,正在和余下的黑衣人殊死拼杀,化成火凤的芸姬快如流电般驰过,火舌烧过苍苍密林。

    夜空广茫,流云萧索,赤焱火的焰光浓烈,燃出缥缈含尘的黑烟。

    “她是不是在布阵……”我怔怔然望着疾飞的火凤,轻声道:“我好像看到了阵心和阵角。”

    冥界兵将录上共有三十六位声名煊赫的将领,此刻在场的有其中九位,他们大概也看到了芸姬所布的鬼火杀阵,即刻抬手放出了绝招。

    右司案一刀刺穿黑衣人的胸膛,反手仍有余力操控流剑,然而鬼火杀阵一将功成的那一刻,所有剑矢都碎成了残沫。

    赤焱之火弥漫山林,似要燃亮穹苍暗宇,绝杀阵里嵌着九曲迷宫,封死了所有能逃出生天的路。

    火势熊熊滔天,随风传来芸姬低低的笑:“我也有一副好心肠,让整个山川给你们陪葬……”

    这句话余音未绝,忽有万钧雷霆砸破沉沉云翳。

    眼见云开月明,我心底蓦地一动,再抬眸望去,眼中就有了模糊不清的水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会很想哭,也许是因为快一个月没有见到他,又或许是因为见到他便有些克制不住。

    激荡的疾风扫过整个鬼火绝杀阵,铺天盖地的强悍威压破开层层云障,烧满山林的火光渐次熄灭。

    有一位冥将许是同我一般激动,远远地喊了一声:“君上!”

    地上的土坑里蕴着一滩水,水里参着殷红的狼血,夙恒的脚步停在了陡峭的山石边,深紫长衣的衣摆擦过石岩。

    我从守护结界里跑了出来。

    血月剑丢在了结界里,乾坤袋也不在我的手上,带着魔性的黑刀朝着脖颈砍过来的时候,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只是转瞬,转瞬之间腰被紧紧搂住,猛然往后退了几丈远。

    子夜浩瀚无边,当空映下的月光莹澈无暇,夙恒左手搂着我的腰,右手已然化雷为剑。

    那位手提黑刀的黑衣人,在被雷剑穿心的刹那,双眼瞪大如铜铃,满眶发红充血,近乎目眦欲裂。

    我呆了一瞬,结结巴巴地问:“雷、雷火穿心……魂飞魄散吗?”

    “二十七天。”冷玉般的手指抵在我的下巴上,他答非所问道:“你这一趟去人间,花了二十七天。”

    我在他怀中转过身,脸颊贴上他的衣襟,鼻尖萦绕熟悉的菩提清香,我双手环住他,好同他挨得更紧,我想这个时候应该和他说一些应景的话,告诉他我也很想他,但是那些话哽在喉咙里,说出来的就只有两个字:“夫君……”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尖,他的薄唇挨着我的耳朵,低声应道:“嗯,我在。”

    我飞快地侧过脸,抬起下巴亲了他一下。

    正是在这个时候,右司案大人负手提刀出现在一丈外的地方,他没有抬眼往这边看,只是低着头咳嗽了一声。

    我顿时红了脸,推了夙恒的胸膛,却没有推动。

    右司案大人的神情依旧肃然,目光也很是端庄和正经,经过这一场血战,他的衣袍染了血痕,袖扣和衣领却还是相当的齐整,收好手里的长刀以后,他侧过身来,抱拳行礼道:“属下参见君上。”

    而后似是终于忍不住,他默默低下头,又添了一句道:“那只凤凰已经……”

    已经跑了。

    我心神领会右司案大人的意思,环视空旷的山林和辽阔的夜幕,再也寻不到方才那只烈焰燃火的凤凰。

    此时九位冥将也走了过来,脚步无声地站在了右司案身后,其中一位冥将虬髯满面,看着很是威武不凡,他沉吟稍许,抱拳施礼道:“即便在今日捉住那凤凰也是无用。”

    他的目光有些沉重,“凤凰浴火重生……除非在生辰之日斩断神魂,否则总有魂魄重生的机会。”

    另一位冥将移步出列,接过话道:“若是能捉住那只凤凰,即便不知道她的生辰,也可以锁在守魂塔里,每日斩断一次,直到神魂俱灭的那一日。”

    我听言一怔,随即抓紧了夙恒的袖摆,插话道:“雪令被狼妖咬伤了,他中了血狼的毒……”

    子时三刻,九位冥将护送阮悠悠去了黄泉地府,黑白无常跟着他们一同踏上了通向地府的路。

    中了血狼之毒以后,既不能御风,也不能驾云,但雪令表示他的伤口并不是很疼,执意要一刻不误地返回冥洲王城。

    半路上,他以剑撑云,脸色苍白如纸,右司案大人侧身看过来,微蹙双眉道:“你如今这样,已经不能再撑。”

    我点头,正色道:“解百忧已经收到信鸟了,就算我们停在附近……”

    雪令打断我的话,哑声应道:“再过一刻钟便到王城了。”

    话音刚落,云团陡然降低。

    当空月色正清明,地上浩淼云波起伏,凉风吹来,拨开烟水万丈,巍峨的宫殿倚靠山峦,玉瓦金阶流光耀眼。

    右司案扶着雪令下了云朵,我走进那高约三十级的台阶,呆然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华霆山。”右司案大人顿了一下,缓缓道:“这座宫殿,是君上的行宫。”

    行宫的嵌玉华门开启之后,走出两列秀丽宫娥,提着缀满夜明珠的宫灯行步过来,在这个时候,酒瓶摔碎的声响便格外刺耳。

    我循声望去,瞧见了刚下云朵的解百忧。

    他的脚边还立着那个碎了底座的酒瓶,醇香的清露酒飘散一地,黑衣随浅风飘起一角,折入茫茫无尽的云波里。

    雪令握剑的手紧了紧,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解百忧一手提着药箱,走近以后低声道了一句:“属下参见君上。”

    他的声音似是平静,然而转眼便凑近了雪令,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把将雪令扛在了肩上,驾着云朵冲进了行宫。

    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

    凉风飘广,蕴着丝丝如水的月光,夙恒揽上了我的肩,俯身将我打横抱起,御风而行进了行宫的华门。

    “今天晚上……”我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脸颊已经涨红,却还是坚持着说道:“你想不想……”

    他吻了我的额头,尚不等我说完,已经答话道:“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