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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山野里,春意更浓了,处处桃红柳绿,草长莺飞,让第一次出门的兰馨眼睛都不够看了。
她不住地好奇地问王嫂“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就和二哥兰轩一样,第一次走进乡野,她对一切在王嫂看来很寻常的东西都觉得很新鲜。
王嫂虽然在心里有些嘀咕,但面上还是充满热情的一一介绍。
一行人沿着玉溪一直往上走,不多远,再转过弯就是一个山坳,那里有一座与小石潭谢家一样的、在村里难得一见的白墙黑瓦的大院落,看起来似乎比小石潭的那座还要大。
远远的里面就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那一定是哥哥们上学的地方了!”谢兰馨不等王嫂介绍,就兴奋地叫着,想要往那边跑。
徐妈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我的好小姐,夫人不是说过了吗,不许您打扰少爷们读书。我们还是去别处转转吧!”
王嫂也在旁劝她:“那儿专门有人守着呢,不是书院的弟子,不会让进的。”
“那好吧。”谢兰馨便有些怏怏的,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那小书院,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她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但应该是好吃的,这让兰馨马上就从不让去书院的郁闷中解脱出来了,问她们:“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徐妈和王嫂都摇摇头:“没有呀!”
谢兰馨就自己顺着香味找过去,徐妈三人也紧跟了过去。
徐妈看她虽然不试图往书院的方向走了,但走的也不是回家的路,忙问:“阿凝,你想去哪儿?”
“就前面呀。”谢兰馨指指前方。
徐妈她们都觉得奇怪:前方并没什么特别的啊,这是山脚下,似乎还没人来开垦过,是一片荒地,高高低低的错落着大石头与小土堆,长满了杂草野花,不过这时候的花草,连马蹄都不能淹没。
“阿凝是要摘花吗?”徐妈看到有几朵小小的野花开得还不错,猜测着问。
亦步亦趋跟在兰馨身后的月白忙道:“我去帮小姐摘吧。”
“我不要花。”谢兰馨一心就冲着香气的来源走去,很快靠近了自己的目标。
一块大石头后面,两个孩子蹲在地上,抬着头惊讶地看着兰馨这群人,他们脚下,是刚刚熄灭的一小堆柴火。
这两个孩子,应该是姐弟俩,显然家境十分贫寒,尽管是仲春,天气并不算暖和,但他们却都只穿了薄薄的夹衣,衣裤都破破烂烂了,有的地方打了补丁,有的地方便是一个洞,且都不合身,姐姐的衣裤显然短了一截,弟弟的却显得太长了,卷了几折,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衣裳成这样了,整洁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头发也有点乱,但大体上看着还算干净,只是似乎刚才在烧什么东西,而沾上了一些烟灰。
“咦,这不是张富贵家的雀儿和柱子吗?”王嫂认出他俩,知道他们是村里的孩子,就没阻止自家小姐走过去跟他们说话,又向徐妈轻声解释起来,“这是村口那座荒山旁边张富贵家的,姐姐叫雀儿,过了年十岁了,弟弟叫柱子,今年五岁,两姐弟平日在咱们家的庄子里做些杂活。这姐弟也是一对苦命人啊……”
这张雀儿他们家的家境本来是不错的,他们的爷爷是县里一家店铺的账房,一辈子辛劳下来,积攒了也有百多两的身家,还给张富贵娶了个县里卖豆腐人家的闺女做媳妇。
王嫂还特意形容了一下雀儿的娘:“那媳妇长得水灵灵的,长得可好看了,又能干,做的豆腐嫩嫩的,绣的花活灵活现的,嫁妆也有几十两呢。那会子他们成亲,村子里的大小伙儿别提有多眼红了。不过谁让他们没有张家爷俩能干呢。”
张富贵早年也读过几句书,只是读了两三年就觉得没意思不读了,在县里一家绸缎铺做伙计。因为他读过书,嘴皮子利索,长相也不错,很受主顾的欢迎,给东家做成好多笔不大不小的买卖,东家很器重他,还说了将来老掌柜退了,少不得他一个大掌柜做。
“嘿,那几年,张富贵的日子别提多滋润了。”王嫂啧啧称羡,“前程好,家里媳妇也能生,头一个生了丫头,后面就跟下蛋似的,一连串又生了三个男孩一个女孩,这人丁兴旺啊,我们村里人每回见了老张头,都看他笑嘻嘻的,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
可是,这好日子没过多久,张富贵就喜欢上了赌钱,开始不过打了烊后,和人在街边玩几个铜子儿,后来渐渐地就往赌场里去了,那银钱就像水一样的都往赌场流了。有时候跟家里人说去上工,其实就是去了赌场。他这样,不出半年,绸缎铺也不要他了。他也毫不在意,更是见天儿地就在赌场里呆着。
他爹打也打了,雀儿娘也回了好多次娘家,他赌咒发誓,手指都砍了两根了,可都没用,还是管不住自己,好了没几天就又往赌场里去了。那么大的家业,也就一两年吧,就被他败光了,老张头也被活活气死了。
张富贵的媳妇看在孩子的面上和他过了不到半年,就差点被他卖了,还好娘家哥哥靠得住,逼着两夫妻和离了,那媳妇就带着最小的那个儿子回了娘家。去年听说带着孩子嫁给了县里的屠夫,虽然人长得不好看,可对媳妇和孩子都好。
“有村里见过她们的人说,母子两个,都白白胖胖的,现在肚子里面又怀上了,好日子在后头呢。就是可怜了其他几个孩子。”王嫂看着雀儿和她弟弟,感叹着道。对于雀儿的娘,村里人各有各的说法,有说她明白的,也有说她狠心的。
张富贵在县里呆不下去了,就回到村里来了,本来么,村里还有他爹给他留下的几间房子几亩地,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他若真改了,村里也有寡妇愿意嫁他,可是他呀,死性不改,还到处找人赌钱呢,把村里人都带坏了好几个,要不是看在他死去的爹的面上,里正早赶他走了。
——玉溪村的里正便是谢家的族长,也就是书院的山长谢安车。
他每天不好好干活,见了天的赌,家里的田地也被他败光了,去年还有人上门来讨债,把他家二丫头带走了。另外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男孩,就在前年,他娘和他爹和离的那一年冬天,生了场病,没钱医,等雀儿求到平叔头上,请了大夫去看时,已经晚了,救不活了。
“现在一家子就靠大丫头雀儿养活呢。要不是村里人接济,他们姐弟两也早饿死了。就这样,他爹还要赌,要喝酒,赌输了,喝醉了还动手打孩子呢,真是可怜啊。”王嫂怜惜地看着雀儿姐弟,她平时和姐弟两来往不少,很是心疼这两个孩子,可又做不了什么,说给徐妈听,也是想让徐妈多多关照的意思。
站在不远处的徐妈他们打量得仔细,了解得清楚,谢兰馨的注意力却只在做姐姐的那个手里的那团东西上——黑黑的,看不出是什么,有点像是小鸟的形状,最重要的是好香啊。她走过去,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好香哦!”对于没见过的吃食,兰馨格外有兴趣想尝一尝。
那叫柱子的小男孩警惕地看着她:“再香也不给你吃!”又对姐姐雀儿说,“姐姐,你快吃,别被人抢了。”
雀儿却递给了他:“弟弟,你吃,姐姐不饿。”
“姐姐吃,我知道姐姐今天什么都没吃,肯定饿了,刚才我就听到你肚子在叫呢。”柱子的眼睛盯着姐姐的手,咽了咽口水,却坚决的把手背到身后,要让给姐姐吃,并防备地挡在姐姐面前,看着兰馨几个,对姐姐说,“你不吃要被他们抢了。他们人多,我们抢不过的。”刚才他们姐弟就推让过一两回了。
“阿凝不会和你们抢的,阿凝不是坏人!”谢兰馨忙解释,“阿凝有糕点,和你们换好不好?”说着从月白手里拿过小篮子给他们看,“你们看,有好多糕点呢,都给你们。”
月白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知道谢兰馨的脾性,没有阻止。
柱子看了眼她的篮子,篮子里放着他从来没见过的四样精致的糕点,香气扑鼻,都做得小小的,一口就吞得下,但每样都有五六块,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状花纹,闻着甜甜的,一定很好吃。再看看姐姐手里,就那么小小的一只,黑黑的,一点都不好看,不仅不够吃,也一定没有这位小姐姐手里的糕点好吃。他有些怀疑,又有些渴望:“你真地要和我换吗?”
“弟弟,那些糕点很贵的,咱们这个却不值钱的。”雀儿虽然也不知道这些糕点是用什么做的,但她毕竟比弟弟懂事些,知道这样的交换是不对等的。
兰馨忙把篮子又往前送了送:“这些点心我经常吃,一点都不稀罕啦,我就想吃你们手里的那个,咱们换吧。”
“这是烤麻雀,虽然闻着香,但不好吃的,也没什么肉的。”雀儿认真解释。
“原来这叫烤麻雀啊,我闻着就想吃,姐姐你让我尝尝呗,不好吃也没关系,这糕点也还是给你们呀。”谢兰馨在吃方面绝对执着又精明,一下子就考虑到了雀儿的顾忌,嘴巴也甜。
最终雀儿还是没有拗得过兰馨,完成了这笔交换。
篮子一到弟弟手里,弟弟立刻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并往姐姐口里塞了一块——就怕兰馨反悔——然后马上就睁大了眼睛:“太好吃了,姐姐,你快吃!”
姐姐却只吃了一块就克制地看着弟弟吃。
“姐姐,这是你的,你快吃啊。”弟弟早就把糕点分成了差不多的两份,飞快地吃完了自己的,便停了下来。
而谢兰馨就没弟弟这么急迫了,她终于拿到了烤麻雀,却不知道从何下嘴,正琢磨着呢,旁边徐妈对她道:“阿凝,你给他们吃糕点可以,但不能乱吃外面的东西。”徐妈一边听王嫂的闲话,一边留意着谢兰馨,见谢兰馨要吃烤麻雀,忙过来阻止,啰啰嗦嗦地说了一通外面的吃食的不干净,最后总结,“小心待会儿拉肚子!”
她这么说,柱子不高兴了:“谁说烤麻雀不干净了,我姐姐在河边洗了好一会儿的,可干净了。”
雀儿也在旁边点点头:“就是没放盐,没什么味道。”
“奶娘,阿凝就尝尝!”兰馨拉着徐妈的衣袖。
徐妈看看兰馨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把上面的黑灰,没烧干净的羽毛什么的弄干净了,撕了一条腿给兰馨:“那就吃这点尝尝啊。想吃,过几天奶娘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