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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
“姑祖母回建宁也已有一段时日,一直没有腾出空来看望,真是惭愧。不过见您气色好过往年,我也就安心了。”周迟拿出一方锦盒,双手递过去,“这是过年时阿颖的父亲从北方带来的百年老参,给姑祖母进补。”
“别的还差些,就是这眼睛越发昏花,看东西都吃力,真是不能不服老啊。难得太子有这份心,我就收下了。”得到晚辈的孝敬,大长公主显然十分开心,接过锦盒,“你们夫妻两个琴瑟和鸣,当真羡煞旁人。”
周迟是人精,一听之下便知大长公主话里有话。来之前他也隐约猜到了对方此次相邀的目的,眸光闪了闪,只是道:“也合该是我与她有缘,才能修得正果。”
大长公主莞尔:“行了行了,这建宁城中谁不知道你们伉俪情深?眼热的又不是我,用不着在老婆子面前炫耀。”她顿了一顿,“这次寻你来,是要说这样一桩事。下个月初九是我的生辰,往常都是一切从简,但今年,我倒寻思着大办一场,将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请过来,热热闹闹地过一次。”
周迟颔首:“姑祖母与我皇祖父一母同胞,辈分与地位在皇室中都是头等,您的寿辰,理应好好置办一番。若是有需要人手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义不容辞。”
大长公主笑道:“蒋家离开朝堂已久,姑祖母还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少不得要借你与你父皇的大旗。你能帮忙,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她叹了一声,“其实想要大办宴席,为的倒不是我自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不瞒你,我老了,已没多少时日好活,可总得为这两个孩子做些打算,免得百年之后他们没人照顾。”
“姑祖母说得哪里话。您洪福齐天,定能长寿的。”周迟皱眉。
“寿命是老天给的,岂是说一说便能长久?且不谈这个。”大长公主摆了摆手,“知秋尚且年幼,想要独当一面还要等些时候,左右也不过是走他父辈的老路,投身军中;有你在,我并不如何担心。况且身为男儿,总是要自己去面对风浪才好。比起他来,更让我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姐姐。”
“我这几年常常去南方疗养,大半时间不在京中,府里的事务都压在小凝儿身上。自从父母亡故后她就变得要强起来,虽然年纪尚小,做事却是井井有条。我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一晃七八年,她也到了及笄的年纪,总不能为了家里这些繁杂琐事,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趁着现在身子骨还算硬朗,我想看着她寻一桩美满姻缘,嫁人生子,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周迟沉默不语,等着大长公主进一步挑明意图。果然后者续道:“你已参政,少不得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讯息定是比我灵通得多。姑祖母想要拜托你的,便是帮你表妹把把关,举荐几个家世相当、风评良好的青年才俊。届时举办寿宴,便将那几家都请过来,也好让我仔细相看相看,省却不必要的工夫。”
周迟听到这里已经心如明镜。这件事虽说关系到蒋凝秋的终身幸福,但却也绝对没有郑重到需要让他这个太子亲自过来跑一趟的地步。大长公主特地叫他过来,无非是在暗地里作出表态,旁敲侧击地反对蒋、武二人再扯上关系。以大长公主的身份,直接向武云起施压太过掉价,也就只能找到他这个上司头上了。
“姑祖母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他斟酌着语言回答,“您对表妹的关爱之心固然是毋庸置疑,但我觉得感情一事不同于别的,不好由旁人做主。究竟如何,还是得询问一下她本人的意愿。若是她已有心仪之人,而对方又是值得托付之辈,不妨就此促成美事。”
大长公主皱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还不够?她还年轻,有些事看得肤浅,难保不会被一时迷惑。我那儿子和儿媳早逝,如今只剩下我这一个长辈,自然要为她好好把关。至于夫妻之情,婚后慢慢培养也是一样的。”
周迟早已料到她会如此说,闻言也不意外,又问道:“那么此番寿宴的用意,她可是知晓?”
“太子问这个做什么?”大长公主不悦起来,语气也有些生硬,“难道这么一个小忙,你都不肯帮么?”
“姑祖母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既然表妹才是当事者,不妨尽早告知于她,也好让她有个准备。若是事情到了眼前才知晓,猝不及防,若是哪里出了差错,难免心中要和姑祖母有些隔阂。”周迟解释道,“姑祖母所托之事,我自会尽心尽力,只是如今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人选,不如回去之后仔细列个名单,再着人送来。您意下如何?”
“你的顾虑倒也有理。”大长公主神色缓和了些,“那便按照太子所说的做吧。”
“若无他事,我这便告辞了。”周迟起身行礼道,“不过在离开之前,还请姑祖母容我去见表妹一面。寿宴之事,若是您不好开口,我便也代劳了罢。”
大长公主请太子过来一事,府上知情者不过寥寥数人。因此,当画屏急急忙忙进来通报的时候,蒋凝秋着实惊讶了一把。
“殿下怎么有空赏光来蒋府了?”她连忙收拾一番来到正厅,一进屋,便看到周迟毫不客气地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品茶。
“孤想要去哪儿,难道还要向你报备不成?”离开了长辈面前,周迟又恢复了那副开口必定呛人的语气,放下茶盅斜睨她道。
“不不不,我哪敢去管您的行踪啊。太子大驾光临寒舍,我是觉得受宠若惊而已。”蒋凝秋连忙摆手,在一旁坐下,“呃……对了,上次在街上看见武主簿遇险,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只是问问,毕竟当时也在场嘛,没有别的意思。”
前几天庄楚被大长公主堵了回来,蒋凝秋知道事不可为,也就掐了念头,老老实实地宅在家中。只是心里却免不了总记挂着这件事,听说周迟来了之后,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询问武云起的近况。
赌气归赌气,谁叫她先栽了呢。
周迟挑眉:“你管得倒宽。孤已为他请了太医看过,并不严重,小心点伤口便是。随后也加派了人手看护,如今调查依然结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端。这样你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蒋凝秋讪笑道。
“孤此番来,看你只是顺带,主要是赴姑祖母的邀约。”周迟看向她,“你也知道,下个月初九是她老人家的寿辰,这一次,她想要大肆举办一番。原因无他,正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说罢,便将与大长公主的简短复述了一遍,却略去其间自己的异议不提。
蒋凝秋张口结舌地听着,等周迟都说完了,感想只剩下“坑爹”二字。包办婚姻,封建糟粕,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情吗?不想办法把大长公主搞定了,其他的事情还谈个毛线啊!
周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连番神色变幻,心中已隐隐有了判断。当即便道:“你也不必如此心焦。姑祖母毕竟是疼爱你的,绝不可能罔顾你的意愿,行那等盲婚哑嫁之事。左右是她的寿宴,你且稍安勿躁,暂时顺着她的意思来,别在喜庆的日子里找不痛快,到头受损的还是你自己。这件事孤会站在你这边,但具体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你得按照孤的计划走,切不可操之过急。”
“当初殿下还说要替我解决伯襄那边的麻烦,现在不也是没有兑现?”蒋凝秋正在心烦意乱,暂且也顾不得那许多,口气很冲地回了一句。
周迟知道她此刻心中憋闷,倒也不着恼,胸有成竹地道:“这两件事看似无关,却可一并解决,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说着站起身来,“你是个明白人,别的话孤也不多说,好自为之吧。”言毕离去。
东宫的马车停在蒋府门外,童喜和谢添站在车旁,和车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见周迟出来,两人立刻住了口,一齐迎上前去:“殿下。”
“回宫。童喜,你去鸿胪寺将伯襄请过来,就说孤有事与他相商。”周迟吩咐。
去找谢擎深,明显是谢添去更为方便。两人都有些疑惑,但既然周迟都这么说了,也只能照办。于是童喜应声离去,谢添则随着周迟一同上了马车。
“东宫与谢府两头跑,倒是辛苦你了。”马车虽不大,里面的各项用具却是一应俱全。周迟懒洋洋地倚在软靠上,手中随意翻着一本奏章,冷不丁开口道。“明卿在街头遇刺,孤想找个身手高超又与他相熟的人贴身保护,一时间在东宫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只能从伯襄那儿将你借来。”
“殿下谬赞,卑职愧不敢当。”头一次与这位大殷储君独处,谢添有些拘谨,小心掂量着回答,“卑职在厉州时就敬佩武主簿的为人,十分愿意与他共事。况且能为殿下效劳分忧,也是卑职的荣幸。”
“你虽然出身行伍,却头脑机敏行事谨慎,并非一根筋的武夫。”嘴角微勾,周迟抬起眼来看向恭敬垂首的男人,语气轻飘飘地道,“孤见了你,就起了爱才之心,想将你从伯襄那儿要过来,做我东宫的侍卫统领。谢添,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