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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出发的早,走高速两个多小时就到了三溪山。今天是周末,过来度假的人不少,熙熙攘攘,热闹又拥挤。
下了车,浓浓的暑气并着人潮的喧嚣扑面而来,宁则远微微皱眉。因为帽子压得低,他脸上的表情掩饰的极好,此时此刻没什么人发现。也因为这顶帽子的关系,他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往一处飘去。
那边聚着几个带孩子的家庭,小孩子追逐打闹,大人们似乎在商量去哪儿玩。林烟今天戴了顶阔檐帽,所以在人群中挺扎眼的,他一眼就能看到她。
这会儿,林烟站在佟旭东身边,安静地听他们讨论,看上去就是个贤惠又温柔的妻子。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的……心尖掠过一种痛苦的战栗,宁则远撇开视线,眸色沉沉地望着远处山峦。
有人在介绍玩的项目,漂流,缆车,烧烤,喝茶听曲,拜佛,最后又指着不远处说有露天泳池。这正和带孩子那几家的心意,他们一拍即合,当即准备去游泳。
热闹的讨论声传过来,宁则远又控制不住地望过去。他只能看到那人的纤瘦的侧影。她应该是在笑,因为他恍惚听到林烟说了一句“好啊”,很甜,像是山里的甘泉。
“阿则,我们去漂流吧?”秦嫣和几个同事约好下车就去湍急的河道找刺激。
宁则远性子冷,从不爱凑这些热闹,今天来这里已经是勉为其难又迫不得已了。察觉到旁边那人热情期盼的目光,乌黑的眉毛稍稍隆起,他说:“你们去吧。”
这便是拒绝了……秦嫣心里自然失望,她继续说:“难得出来,一起去吧?”话里多了些哀求的意思,也不想在人群失了面子。
“我不爱这些,你知道的。”
宁则远不喜欢解释,多说这一句,已经是他的极限,但口吻不算很好,甚至有些不耐烦。
秦嫣一愣,直直与他对视。可他的眼睛藏在帽子的阴影里,只有落下来的视线微沉,还很冷。顿了顿,她说:“那我也不去了,山里景色不错,我们去坐缆车吧?我还想去山顶的庙里拜一拜……”
“不用。”
宁则远回绝了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回真的是在众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秦嫣尴尬愣住,呆呆望着他,眼底有些委屈。
宁则远蹙眉,自持的绅士风度又一点点回来。他努力平静地解释:“我想一个人走走,你跟他们去吧。”
这真的是他的极限了……
秦嫣了解这个人,她现在纵然有再多不满,可也不会多说什么了。扫了眼往露天泳池去的林烟和佟旭东,她才觉得稍微好受一点。
宁则远视线也落在越走越远的那个纤瘦身影上,与众人分开之际,他往另一边去……说过不再打扰林烟生活,说到就要做到啊。
——
露天泳池在低低的山涧里单独砌出来的,两岸是挺拔的山,底下是清澈的水,实在别有格调,大家一看就喜欢上了。
林烟不爱沾水,她帮珍珠换上小花裙子泳衣,又抱到池边。
佟旭东已经在里面游了个来回,见她们母女倆远远走来,连忙爬上岸。他这会儿只穿了条泳裤,挂着水珠的男性身体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散发着很强的荷尔蒙气息。有人吹口哨,佟旭东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转过去唬了一眼,再回过来的脸上莫名有点红。
林烟倒是淡然一笑。将珍珠给佟旭东,再三叮嘱不能带孩子去深水的地方,佟旭东又不停保证,她这才放心离开。
不是她想啰嗦,实在是佟旭东因为变故一夕之间成熟起来,但骨子里还是个爱玩的大男孩。如果不是要单独去庙里进香,林烟今天非得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
去山顶可以做缆车,也可以沿着山道上去。今天天热,林烟偏偏去爬山。
蜿蜒的山道上人不多,零星会遇到几个,一时间安宁的宛如置身世外桃源。山里绿树成荫,挡去足够多的暑气,林烟走得不算快,可一连爬了几百阶台阶之后,她便累得喘气。大滴大滴的汗沿着脸滑下来,林烟直接拿阔檐帽当扇子扇,又叹自己活受罪。
可是,不受点罪,她怎么能安心呢?
林烟默然。
半山腰上有个休息平台,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那边休息。林烟口干舌燥,热得要命,急匆匆去那个便利店买水。
她一进去,迎面正好走出来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渔夫帽檐压过眼睛,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穿得斯斯文文,手里正拧着一瓶水,不是宁则远,还能是谁?林烟不由滞住。
她这会儿狼狈的要命,手里拿着帽子呼哧呼哧扇风,脸上挂着汗,额发濡湿了黏在前面,活脱脱一个倒霉蛋,再想到珍珠耳畔的那对发卡,先前那种尴尬又一点点从心尖窜出来,她热的发红的脸上不禁更加红了。
宁则远也是猝不及防,他问:“你怎么来了?”
大概因为太过突然,他都忘了称呼林小姐,只是一个“你”字,没有那种需要刻意对林烟保持的疏离,还微微带了些亲昵。
这种细微变化当然逃不过女人敏感的心,林烟微微一怔,说:“我渴。”
这段对话挺蠢的,林烟更加尴尬,她指着冰柜说:“我来买瓶水。”
下一刻,宁则远不由分说将手中拧开的水递给她,又回过身再去买一趟。
这么热的天,他递过来的水一点都不冰,握在手里甚至有丝丝热意,像个烫手山芋。林烟是真不想再和宁则远有什么牵扯,两个人说的很清楚了,可现在拿人手短,她不好意思直接走掉,于是只能尴尬地杵在那边。
这人买的永远是最贵的牌子,连水也不例外。林烟喝了一口,淡淡的,有蜂蜜的甜味。
这大概是他的习惯,这辈子都改不了……林烟静静思忖,有些往事忽然又窜出来,在心尖掠过,是种浅浅的疼。
她正发着呆,宁则远回过身走过来,手里拎了好几瓶水。林烟连忙掩去异样,向他道谢。宁则远摇头,又递给她一瓶冰水,这才说:“林小姐,客气。”
只这一句话,那种疏离又回来了,回到两个人中间,那是一段很深很深的隔阂,跨不过去……
林烟愣了愣,她很想道一声上次忘记说的“没关系”。
停顿片刻,宁则远低低垂眸,郑重其事地解释:“林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佟先生和秦嫣是工作关系,也不知道你回来,今天又打扰你了。”生怕她生气。
那样的小心翼翼,完全不是他……
林烟心里有一点说不出的难受,她握着那瓶水,望着隐隐绰绰的树影,有些无力。
那人接着彬彬有礼地说:“上面有点远,林小姐你休息会儿,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唇角抿起,是个浅浅又淡漠的笑,格外的远,格外的淡。
他绅士起来,永远这么有风度,斯文又儒雅——只有林烟知道,他混蛋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林烟轻轻“嗯”了一声。男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一点点传来,传到她耳中,像是一首凌乱的曲子。林烟蹙眉,抬眼望过去。
绿树环绕之中,那道笔挺又修长的身影时隐时现,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最是孤寂。
静静地收回视线,林烟望着底下的山涧终于失了神。
——
古刹里拜佛的人很多,香气缭绕,颇有点仙境的感觉。
宝相庄严的殿里,有无聊参观的游客,有碎碎祈祷的香客。这样的喧哗之中,林烟心底却格外平静,她仰面静静和佛祖对视。这座殿里供奉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凝视着菩萨安详的眼,她似乎能听到隐隐约约和尚功课念经的声音,林烟缓缓跪在蒲团上。
双手合十,闭上眼,眼底一片漆黑,漆黑之中有个人笑盈盈走过来……林烟想哭了,浓浓的哀伤一瞬间弥漫开来,阖着的眼底覆着一片水泽,宛如猜不透的海。
认真磕了头,再睁眼时,那片哀伤还来不及褪下。
宁则远恰好在后面,瞧得清清楚楚,这时不免好奇。更让他吃惊的是,林烟居然去算命!
她什么时候迷信这些?
宁则远疑惑不已。等林烟离开,他这才现身走过去,问先前那位小姐算的是什么。算命的明显为难,可也逃不开钱的吸引力。把几张大钞收好,他悄悄地说:“那位小姐算的是亲戚朋友的运势。”
亲戚朋友?
宁则远蹙眉,问他是怎么回答的。
算命的伸出四个手指,一字一顿道:“噩运连连!”
其实这是他们一贯的敛财手段,谁知道那位小姐听到这四个字丢下钱就不高兴走了,也不问他化解的法子。
谁听了会高兴?
宁则远不悦地瞪过去,视线凌厉。算命的连忙捂住钱包,一脸贪财样。宁则远叹了一声,又缓缓跟过去。林烟已经走到远处,他只能看到个纤瘦背影,步履沉重,闷闷不乐。
他忽然想,自己要不要主动去开解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