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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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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去开解她呢?

    对着心事重重的林烟,宁则远是挣扎的,可挣扎过后,只剩嘴角微垂的无奈。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关心与安慰,哪怕是一句话,哪怕只露出一个怜惜的表情,对林烟而言,都是一种多余的负担。她亲口说过不希望他再去打扰,那他只能站在她划出的距离外,保持该有的风度,如不小心打扰,也需要努力解释——不管林烟信不信,那天他说出口的道歉、他希望她由衷幸福的那些话,绝没有一点掺假,那都是他的真心。

    人来人往中,宁则远往人多的地方避了一避。

    远处,林烟接起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可她脸上却在笑着,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意,从不会对他绽露——她对着他,一贯都是干瘪敷衍的假笑,恨不得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他会嫉妒,也会发狂,可终究无能为力。

    宁则远不得不承认,他在林烟面前,输的一败涂地。哪怕现在放手了,他还是在肖想这个女人,无时无刻!这种肖想在他心底积淀发酵了四年,堆积成厚厚的悸动,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悸动,如今就算远远看着,也能体会到彻头彻尾的心灰意冷。

    天气很热,他的心很凉。

    那个撩拨他心弦的人挂下电话,扶着围栏默默发呆,然后,往旁边池子里投了枚硬币,格外郑重其事。

    那枚硬币在水中落下一道道涟漪,宛如他的心。

    林烟离开之后,宁则远没有再跟上去,他耻于这样的自己。

    池子里有许多硬币,在水下闪着光。这种行为大多带有祈福的意思,却不知哪一枚是林烟丢的。

    就像她人一样,一旦落在茫茫人海里,他便再也找不回她……

    宁则远从山上下来,一行人已经在准备烧烤午餐。烧烤架一字排开,摆在淙淙山涧旁,依山傍水再惬意不过。男女老少齐上阵,一时间热闹欢笑不断,越发衬得他像个孤魂野鬼。

    旁边递过来一罐啤酒,带着友善之意,正是佟旭东。宁则远眯了眯眼,第一次仔细打量林烟嫁的这个男人——佟旭东的面相很年轻,应该比他年轻好几岁,这会儿穿了宽松的汗衫和短裤,身上汗渍渍的,却跃动着朝气,看上去极好相处,和他一丝不苟、冷漠疏离的做派完全不同。

    难怪林烟选他……宁则远默了默,接过啤酒斯文道谢。

    “阿则,你最近身体不好!”秦嫣正在旁桌帮忙,这会儿走不开,于是飘过来一句。

    这话亲昵又关切,隐隐透着股恩爱劲,很令人遐想。

    佟旭东果然上钩,调侃道:“从没见你关心过别人啊?”

    “乱说什么?”

    这两个斗嘴,宁则远站在旁边,握着冰凉的啤酒,视线总比思维快一步的往那人瞟去。林烟正在埋头烤东西,烟熏火燎之间,衬得她跟个仙女似的。宁则远微微勾唇,是个不易察觉的笑。

    身后细碎的只言片语传过来,林烟当然听到一些,可就像风一样吹过,并不会落在她的心里,唯独那句“最近身体不好”,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这才想明白,为什么之前在山上遇到,他开始买的是温水,后来才递给她一瓶冰过的——原来,他是真的身体不好。

    他身体差成这样,总归是应酬多,吃饭不规律……林烟暗自想着,又听见秦嫣在劝宁则远别喝冰镇啤酒,佟旭东见状,一拍脑袋连说忘了忘了。

    “忘了?”秦嫣捉到他话里的细节,不由笑嘻嘻地问,“忘记什么了?你们一起吃过饭?”她虽然是问佟旭东,可眼睛却盯着宁则远。

    宁则远只“嗯”了一声,佟旭东倒是将他们回国第一天就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阿则,你去北郊墓地做什么?”秦嫣有些疑惑。

    林烟心头咯噔一沉,只听身后传来男人不疾不徐的清冷声音。

    他说:“去看个老朋友。”

    去看个老朋友……

    有些事林烟不愿深想,一旦深究,就是个无底洞。

    为什么回国就遇到宁则远?

    因为,他一直在找她。

    林烟垂眸,烧烤的烟热气腾腾的窜上来,熏得她眼睛发酸。经旁边人提醒,她才发现东西快烤糊了,慌不迭将东西一股脑放到盘子里,手忙脚乱。佟旭东连忙过来帮她,关心溢于言表。

    这回换佟旭东烤东西,林烟将刚才烤糊的放回桌上。小小的桌旁就宁则远一个人站在那儿。扫了他一眼,林烟淡漠地走过来。

    宁则远本该离她远远的,可现在如果突然离开,又有些刻意而为之……他镇静站在那儿,准备找个借口再离开。他不能盯着林烟看,视线只能落在那些黑乎乎的食物上。谁知林烟会错意,她有点窘迫地说:“宁先生,这些不能吃了。”

    这些东西……是真的卖相不好!

    宁则远却还是有礼貌地捡起一串,算是替她解围。

    “你别吃这个!”林烟突然说。

    宁则远一滞,疑惑地望着她。

    林烟自觉失态,咳了一声,她面无表情地解释:“刚才听说宁先生身体不好,这些不健康。”

    虽然回归到冰冷的口吻,可到底是关心他的……帽檐下微沉的眸子倏地一亮,落下来的视线克制不住地带着灼灼热意,连一直抿着的唇角都忍不住扬起来。他好像一盆快死的绿植,只要她愿意施舍一点,就能在枯死的世界里再撑一会儿。

    眼底蕴着笑,宁则远斯文地吃了一口,说:“没关系的。”

    声音很轻很轻,莫名的悸动,是只有她能体会的情.潮悸动,像他曾在耳畔呢喃过的那样……

    心尖上掠过一阵因为熟稔而控制不住的战栗,林烟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不自在极了,侧身摆弄桌上的食物。

    正好有人给每个人端来一小碟切好的绿色水果,那人极力推荐:“这是反季萝卜,刚买的……”迫于客套,林烟接过来慢吞吞拈起一小段,又慢吞吞咬了一口。入口很辣,她抿了抿唇,违心地说:“很甜,谢谢。”

    一脸的无辜,最会骗人!

    渔夫帽下,那张好看的薄唇弯成月牙的模样,是个心照不宣的笑。

    端着剩下的萝卜,林烟丢也不是,吃也不是,正要强迫自己咽下去,旁边那人忽然摊手过来——

    “给我。”这两个字倒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他的手指修长,耀眼的阳光下,白皙的指尖上碎金跳舞,很好看。林烟微微一怔。

    宁则远说:“我记得你不爱吃,不爱就别勉强自己……”

    林烟还要推辞,他捏住碟子的另一端,轻轻用力就抽了过去。

    手中突然一空,林烟心头亦跟着突然一跳。那些久远却又清晰的回忆慢慢冲破心里的防线,一幕幕重演。其实,他们一起的回忆少的可怜。只是,曾几何时,也曾安静地坐在一起吃过饭。那一天,她是个灰姑娘,走进他给的温柔魔法世界,还可耻的沉沦下去。

    她以为他该忘了,没想到这些细枝末节他都记得,还记了四年……

    林烟怔在那儿,突如其来的痛意撕扯着她的心。

    说不震惊那是假的,可就算震撼,又能怎么样呢?

    敛去心底的惊异,林烟脸上是冰冷的漠然。

    可那种涌动的暗流,那种心底澎湃的悸动,像是快要破茧而出的蚕蛹,在宁则远身上怎么都藏不住,他的唇角上扬,是个最清浅温柔的笑意,帽檐底下的眸子很亮……

    秦嫣远远看着,脸上有点无计可施的烦恼。

    以他俩自小的交情,还有宁则远暗恋过她,秦嫣一度以为自己胜算很大。她只当宁则远离婚他们便能顺理成章在一起,可她万万没想到,林烟狠心决绝的离开,直接将这个男人的魂带走了,像是给他下了蛊,她根本无处下手……

    她夹杂在这段关系里,真像个恶毒的第三者,索性再恶毒一些!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她知道林烟现在和佟旭东在一起。世界很小,他们能够重逢,可林烟也不会是他的!

    “林小姐,”她走过来,横亘在两个人短暂的相安无事里,“听旭东说你们上回没领成结婚证,什么时候打算再去啊?”

    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某个人!

    宁则远举在唇边的手滞住,咀嚼的动作也停下来。他好像在等一个宣判,死刑,或者死缓。

    林烟垂眸没回,溪涧边烧烤的佟旭东扭头笑,“下周找个时间吧。”。

    下周……这两个字直接戳在宁则远心窝里,足够体会万箭穿心的痛苦!

    眩晕袭来,心脏抽痛的厉害,他极快撇开眼,愣愣盯着远处的重峦叠嶂,刚才冒尖的一点点喜悦又悄然无声地退下去,顷刻之间无影无踪,再度灰飞烟灭。

    他的死期真的到了!

    秦嫣道了几声恭喜,特别爽快地说:“旭东,我批你周一的假,这种人生大事可不能再耽误。”

    听上去极为真挚,可其中深意……林烟扯了扯嘴角,冷冷地说:“谢谢秦小姐。”

    这么一来,两人周一去领证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无垠的旷野里似乎凝固了一瞬,下一刻,宁则远微微颔首,有礼地说:“失陪,你们慢聊。”

    疏离又淡漠,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这样,隔了一层淡淡的纱。薄唇微抿,再不见先前的笑意。

    他也不说去哪儿,也不看任何一人,只是快步离开,背影僵硬,却又挺得极直,像走投无路的料峭绝壁。

    再踏一步,便是万丈悬崖,会摔得粉身碎骨……

    林烟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心底有些怪异的疼——她知道宁则远此时此刻肯定郁卒又难受,偏偏无处发泄,只能和自己较劲。

    一下午她暗暗留心,可这人不知躲去了哪里,直到日薄西山集合回城的时候才出现。

    挺拔的身上还披着淡淡的余晖,衬得整个人清贵,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与寂寥。

    ……挺可怜的。

    林烟呆住。她明明不想和这人再有什么牵扯,明明不愿这人再打扰现在平静的生活,可他这么孤孤单单站在那儿,她就昏了头,竟觉得他可怜!

    收回视线,不想去留心这个人,可宁则远经过身边时,她忍不住抬眼觑他。他却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到这道视线。

    他们之间隔了数排位置,车内喧嚣不已,她却能够听出他清清淡淡的声音,他应该是在跟秦嫣说话……他今后是真的再不会纠缠她了!

    他刚才还劝她,不爱就别勉强自己……

    他大概也是这么劝自己的。

    林烟心里窜起极其微妙的异样,像是柔柔的羽翼掠过心尖,酸酸涩涩,有些痉挛。

    也只是一刹那的事,她根本不敢放任这种异样肆意。她小心地藏起来,藏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没人知道的地方,连她自己都会遗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