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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午夜新闻……昨天下午4时56分,本市淮北路段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肇事司机许某驾驶一辆保时捷越野车……伤者抢救无效死亡……”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暗荧荧的光泽,新闻主播正统的声音配上车祸现场的画面,足够让人感慨生命的无常。
睡前看这些生死别离未免太沉重,沈沉舟正要关电视,镜头里忽然出现死者家属的一个画面。出于*,这些画面通常拍的模糊,可是,他看过一眼便惊住了——
沈沉舟原本靠在枕头上,这会儿缓缓坐起来,一双眼直勾勾盯住屏幕,盯着那个白色身影,可惜画面切的很快,直到这段新闻结束也再没有出现死者家属的任何镜头。
暗夜里,镜片后的目光慢慢亮起来,一颗心心控制不住地突突跳着——难道是她?
难道……阿烟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沈沉舟哪儿还有睡意?他慌忙坐起来。
四年前他没有机会向林烟道歉,她离开的这几年又发生了很多事,他永远都欠一声对不起,沈沉舟心下难安。
他给相熟的媒体朋友打电话,打听这则新闻的具体消息,还有死者在哪个医院。
那人听沈沉舟问起这桩事,忍不住抱怨内.幕:“这事有人来打过招呼,我们不打算报道的,明天报纸上登个交通事故的新闻就完了,你也知道姓许那小子有点来头,他爸现在是宏远老总了,连圈子里的人都要卖些面子,偏偏那边不依不挠,非要治他……”
“谁啊?”
“宁家那位。”
“……”
听到这个名字,沈沉舟沉默下来,他愈发肯定,刚才那个白色身影就是林烟!
林烟真的回来了!
——
林烟不知哭了多久,哀恸、绝望、悔恨种种犹如高高的海浪,铺天盖地而来,砸在身上,剜在心上,痛彻入骨!到最后,痛到不行,深深的窒息将她纤细的喉咙死死扼住,她再也承受不住,就那么软绵绵地栽了过去。
她的魂魄却被巨大的痛楚狠狠撕裂开,一半留在阴森冰冷的太平间,另一半游荡在尘世上,再也不想回去,回去重复这该死的命运!
她好难受……
耳边不停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一声声急促又焦灼,牵绊着那一半想要离开的魂。
他说,林烟,你千万不能有事,你还有珍珠,还有我啊……
这漫天的苦雨,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
林烟微微愣住,身体倏地变得很轻,似乎被人横抱起来。她飘在上空,看着那个眉眼模糊的男人,还有那个绝望到快死的自己。
……
不知过了许久,身体的痛楚缓缓消下去一些,思维的清明一点点回归,昏昏沉沉之间,林烟睁开眼,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一双眼哭得很肿,跟烂桃子似的,这会儿看到的画面也格外模糊,林烟眯了眯眼,这才发现自己蜷在一张不大的病床上。这是间单人病房,除了她,没有人在,却在床头留了一盏晕黄的灯。橙暖的光落下来,驱散了夜的暗沉与枯寂。四周是医院独有的那种寂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摩挲声。
林烟坐起来,一时有些恍惚。
恍恍惚惚之间,突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推门的声音,还有那人的脚步声都被刻意压轻,应该是怕吵醒她。
偏头望过去,林烟看到一道修长清隽的身影,那人隐在冷冽的暗夜里,看不清面容,唯独那双眼很亮,亮的像是夏夜璀璨的星,又像是湖面沉静的碎金。
她的眼底却是暗的,逆在晕暖的灯影下,只剩一个用尽全力却不停失去的驱壳。
步子顿了顿,宁则远说:“醒了?”
“嗯。”
林烟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就像石子与水泥搅在一起粗粝摩擦。
宁则远倒了杯温开水给她。林烟一口气喝了下去。像是在沙漠里干涸许久的鱼终于回到了水的温床,她那副疲惫不堪的身体不得不再次强撑过来。她也想逃避,可是她逃不掉的,她背了债就得去还,用她的一生去还。
“几点了?”林烟问。还有许多的事等着她处理,还有家里的珍珠,她真是该死,只顾着自己的痛,什么都忘了,真是糟糕透顶!
低头看了眼腕表,“凌晨三点。”宁则远说。
他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子疲倦,虽然极力克制,却依旧有些沙沙的喑哑。
林烟惊讶于这个时间点,“这么晚了?”她连忙起来,谁知她一动,就被宁则远按住。
他的指尖冰凉,透过衣料按住她的肩上,哪怕只有一点点触碰,却也格外灼烫。
林烟身体一僵,宁则远赶紧绅士地收回手,小心翼翼。
说了一句“抱歉”,他又接着说:“林烟,你先别着急,我刚才已经处理了一些,你听听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此时此刻两个人靠的有些近,林烟的视线正好落在他的胸口。橙暖的灯光下,他身上这件版型极佳的衬衫却皱皱巴巴的,还有些泪渍干涸的痕迹……那是她留下的泪,在他的胸口凝固的痕迹。
说起来很暧昧,可林烟本意是不愿再和这人有什么牵扯,尤其她因为他那句话而产生的不堪示人的犹豫,正是这点犹豫害了旭东啊……林烟不可能怪宁则远,这是她自己犯下的错,她的悔,她的恨,她的罪,怎么可能怪于旁人?相反,宁则远对她太好,好到她无力承受心底那种罪恶的折磨,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再面对这个人了。
林烟缩了缩,宁则远退了一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他定了定心神,说:“我已经让人去看过珍珠,她在你们楼下的邻居家里,你不用担心;交警那儿我让律师过去交涉,所有的事情你不用出面,安心等消息和赔偿金就好;至于医院这边,我也已经处理完了,只有……”
说到这里,宁则远稍稍一顿,才又小心翼翼地说:“只有佟先生的后事需要你出面办。佟先生的父母似乎去世的早,你身体又不好,还带着珍珠,所以殡仪那边我联系了一家,墓地也暂时挑了一块,离你父母近,这两天你可以去看看满不满意,满意了我们再付定金……”
听他有条不紊的交代这些事情,林烟微微晃神——短短几个小时,他怎么安排了这么多事?
对面的宁则远还在继续:“林烟,你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格外的诚恳,似乎怕她拒绝,所以大概才趁她昏迷过去,所以通通都做了。
自己要办的事,这人都安排的面面俱到,林烟还能说什么?她客气地道了谢,又说麻烦宁先生之类的云云。
这样的疏离与客套,宁则远坐在那边,看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林烟,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他说:“林烟,你别多心,佟先生也是我的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不想让林烟觉得有负担才这么说得,林烟怎么会不明白?可是他越是这样,林烟心里越承受不住。
病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她局促低着头,只盯着自己的手。
宁则远坐了一会儿起来说:“我先走了,你再睡一会儿,明早我来接你。”
“不用!”林烟断然拒绝了他的好意,又撇清关系说,“宁先生,我还欠你医院的钱。”
暗沉的夜里,那双很亮的眸子忽的暗了暗,宁则远说:“没多少,就别和我计较这些了。”也不等林烟开口,他阔步离开。
门开门阖,宁则远走了,又留下一室安静。
林烟忽然想,如果自己刚才没有醒过来,那他走进来,会做什么呢?会待多久?又会想写什么?
心头沉重极了,像是背负着重重的山,她混乱的要命。
窗外树影婆娑,朦朦胧胧,蒙着淡淡的纱,林烟睡不着,静静看着。这样的安详让她的思绪勉强平静下来。可一想到珍珠,林烟心里又不住难受和自责——这道沉重的枷锁注定将永远陪着她!
就这么煎熬着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林烟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刚刚泛起鱼肚白。
宁则远说要来接她,可林烟真的没办法再面对这个人。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些,她就准备离开了。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林烟停下来问这间单人病房以及佟旭东的费用。护士告诉她一个数字,林烟听了忍不住皱眉。
她现在无业,还带着个珍珠,佟旭东的钱她不能动,得留给珍珠上学用……再加上要给佟旭东办后事,林烟怎么想怎么乱,只觉得自己好没用。
皱着脸匆匆走出医院,经过停车场时,她又是一滞——宁则远的车停在那儿,他一夜都在……知道这个事实的一瞬间,林烟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下一秒,她就慌忙低下头,尽量避着那个地方快步往外走,似乎生怕被他看见。
“阿烟!”
寂静的清晨里忽然有人这样喊她,让人不容忽视。
林烟怔愣住,循着声望过去,只见一人从医院里走出来,面色焦灼——
沈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