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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左营都开出来了,在安置好龚弼的镇边军步队后营之后,杨格带着冯国璋堂而皇之地骑马来到草河堡西面三里处的高地后,此时,高地西坡上燃起了堆堆篝火,除了警戒官兵之外,几百人围着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篝火堆喝水、啃面饼子,顺带着取暖。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越来越冷,随时都会下雪。露营一晚,没有篝火肯定不行。
杨格和冯国璋刚刚在篝火边坐下,刘松节来了,还带来一只狍子。
“镇边军猎户营打的,依帅和聂军门让卑职给杨守备和左营弟兄们带过来,晚上凉,烤着吃了好过夜。”
刘松节这番话一出口,冯国璋、胡殿甲都体会到杨守备在两位大人心中的分量,没说的,论打仗啊,杨兄弟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
四人都是功字军营务处出身,彼此熟悉,倒也不拘小节。自有左营官兵拿了狍子去皮掏内脏、打理干净,又有官兵抱来收集的柴火,还搭了一个烤肉的木架子,野外烧烤的阵势摆得十足,可惜没有酒。
就着火搓着有些僵冷的手,胡殿甲忍不住内心的疑惑扯开话题:“哎......德高,你那炮咋打的?是你打的吧?”
咋打的?刘松节看了看胡殿甲,又看了看微笑不语的杨格,心道:老子还不知道咋打的呢!老子就是照本宣科而已!
胡殿甲会意,转向杨格拱手道:“杨守备,致之老弟,你给说说吧?你不揭开这锅底子,我老胡今晚肯定睡不着觉了。”
杨格揭下暖帽,搔了搔已经生出短发却又开始发痒的头皮,笑道:“我一个人也说不清楚,德高兄,我问你答,你答之后我讲解,行不行?”
“嗯。”
杨格问:“克虏伯57炮最大射程多少?”
刘松节答:“5里多。”
“炮阵地距离堡西门多远?”
“5里多。”
“弹道学,你们读过没有?”
胡殿甲插话了:“读过,以前那个德国教习说过这个弹道就像男人撩开裤头撒尿一样。”
“呵呵。”杨格笑了,胡殿甲的比喻很好,是很粗浅的弹道学原理。在他的认知中,现代弹道学已经发展到一个大类数十个小类的综合性学科,就目前的武器装备而言,枪炮弹道学至少可以分为膛内、膛口、中间(飞行)、末端四个门类加以研究。这一次利用最大仰角只有22°的57炮间接射击建功,基础是简单的测绘和标定方位参照物,根本却是对57炮的弹道性能的了解,特别是对中间弹道和末端弹道的利用。真要给眼前的这些家伙们讲解这些,没个三天两夜讲不明白!
“简单说吧,就是撒尿。谁尿急了?撒一泡尿看看。”
冯、刘、胡三人面面相觑,撒尿这事儿谁能说的准呢?胡殿甲扭头朝弟兄们吼了一嗓子:“谁尿急了?撒一泡来看看,老子有赏!”
立时有两个弟兄跑来,笑嘻嘻地撩开裤头,略一憋气就喷出水柱。
“看,水柱末端与地面的夹角是否接近于直角?”
刘松节学过测绘,一眼就看出确实如此,连连点头。胡殿甲也懂了,笑嘻嘻地从褡裢里掏出几个铜元抛给那两弟兄。
“通常火炮的最大射程取决于膛压、膛线、射击仰角赋予的弹道性能和炮弹制造时的圆弧公差。57炮以22°仰角发射时最大射程2700多公尺,也就是5里半。炮弹飞行到接近最大射程时,弹道形态就如刚才的尿水一般了。另外,从炮弹飞行时产生的啸叫声中也能分辨出炮弹处于弹道的哪个阶段。出膛时的炮弹是“呼呼”声,到达弹道顶端开始下落的炮弹时“咻咻”声,已经处于弹道终点的炮弹是自由落体发出的“嚯嚯”声。注意,炮弹接近垂直落下,自然能避开堡墙落在堡门附近了。“
众人恍然,一脸的佩服之色。
刘松节一直点着头回味了一会儿杨格的话,才道:“致之老弟是预先确定了参照物,就是草河堡西北角的那个望楼,还特意嘱咐向望楼中线偏北1个刻度(密位),这么一来,炮弹就砸在倭鬼子头上了。”
“啪!“的一声脆响,胡殿甲一拍大腿道:“我说杨兄弟为何要咱们左营背靠高地列阵呢?咱们的阵线距离堡门3里,两军交战前列阵距离一般是两里多,咱们的阵线一摆出来,就决定鬼子开出西堡门后,只能在炮弹落点下列阵了。高哇,致之老弟,你可是算计到鬼子骨头里去了!鬼子哪有不着道的?!嗨呀,说句大实话,你派我带左营出来的时候,老胡我心里着实不情愿啊!咱只有四百弟兄,就算有炮火支持,可老胡没看到咱们的炮队啊?心里打着鼓呢,这次,咱老胡恐怕要死在这里喽!不甘心呐,老胡我可,可......”
杨格笑道:“骂了我祖宗十八代?”
“唔......”胡殿甲语塞,愣了半晌,才面露愧色点头道:“也差不离。”
饶是冯国璋心里一直不太释然,饶是刘松节有些自持身份,此时也哄然大笑。
一名弟兄匆匆赶来,看服色顶戴,乃是哨官身份。他走到胡殿甲身后,低声道:”大人,出来三个鬼子。“
刘松节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半。
胡殿甲瞟了一眼杨格,见杨格微微点头,乃道:“不要惊动他们,放他们过去,兄弟们照常烤火谈笑!”
哨官离去后,胡殿甲看着他的背影,面色转暗,摇头道:“这位是那位叶军门的本家侄子。”
那位叶军门,自然是被撤职拿办的前任直隶提督叶志超了。说来,在座的人都曾是叶志超的部下,昔日威风凛凛的上官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要说心里没有一些感慨肯定是假话。
“听说,你斩了一名弟兄。”杨格觉出气氛有些低沉,急忙转了话题。
胡殿甲面色恨恨地道:“那狗日的临战怯阵,斩了就斩了吧,咱们兄弟谈兵论道,不提也罢!”
“胡大人。”杨格用了很正式的称呼,见胡殿甲作色了,乃摆摆手继续道:“我看,那弟兄已经被砍了脑袋,可他背后还有一家老小靠他的军饷糊口活命,你以临战怯阵罪名砍了他,没错,该!但是,没有必要将此事上报营务处,就以阵亡例处理吧?”
胡殿甲低头沉思,周围篝火边,听到此话的弟兄一个个扭转头来。
逃兵,杀了就杀了,哪里还有军饷可拿?阵亡,那是要抚恤的,按淮军例是50两银子,那兄弟身后的一家人也勉强可以过活了。
“致之老弟提醒得是,就按你说的办!”
周围官兵齐声叫道:“谢胡大人!谢杨大人!”
自古以来,当兵的就没啥读书人,脑子里除了奴性还是忠君那一套,换了朝代也是换汤不换药而已。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当官的畏战,穷当兵的凭啥去拼命?此时军法算个屁啊!大帅们要杀就杀当官的,法不责众呢!杀光了兵,谁去打仗?!当官的敢战,军法严峻又体恤弟兄,那弟兄们就敢跟着去拼命!
此时,胡殿甲才醒悟过来,杨格哪里是向自己讨个面子呐?这不明摆着是帮自己这个新任营官收众兄弟的心嘛!哎哟哟,搞错了,误会了,这......看来,杨兄弟不仅打仗了得,领军本事也非常人可及啊!确有大将之风!国战当头,假以时日,一个六品守备算个鸟毛灰啊?杨兄弟有统帅之能,自然当得了镇台、军门甚至督帅!听杨兄弟的,准没错!
“来咧,来咧,狍子来咧!”
架火烤狍子,肉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