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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将至,幽澜园本就比他处凉爽许多,秋冬亦比他处寒冷数倍。恐寒冬难度,罗姬与蝉翠收拾了一处远离凉亭的院子供四人居住,
阮凌锡因要照看薛佩堂,故与薛佩堂住在一间厢房里。蝉翠为二人烧好热水以后,便扶着罗姬回了厢房歇息。
一身湿凉的衣物褪去,罗姬坐于床榻上歇息,面上担忧之色缓缓褪去。蝉翠端了木盆进来,为罗姬烫脚驱寒,她边轻按着罗姬脚上穴位,边扬起稚嫩面容宽慰罗姬道:“罗姬不必担心,幽澜园的仆人虽然都走了,但衣食住行的物件皆不缺。待雨停了,蝉翠便回帝都禀告老爷,看老爷还不打着人断他们的腿!老爷今夜回府不见罗姬,说不准连夜就赶来了!”
罗姬轻轻捋着蝉翠鬓角凌乱的湿发,她无法对蝉翠言明阮凌锡未患瘟疫,又怕蝉翠心生恐惧却不敢明言要走。她拉过蝉翠在床榻一侧坐下,“蝉翠,你若是怕被二公子染了瘟疫,不必强留在此处。我为你备些金银细软,你且逃命去罢!”
她虽不知朝堂之事,但阮重现在的心思,她亦是能明知一二;至尊皇权握在手中十几年,如今皇上长大成人要收回去,他怎甘心交出去。阮凌锡日前进宫为娈童,不过是做了棋子罢了。
阮凌锡此番收买太医谎称自己患了瘟疫,虽日后人人对他们母子皆唯恐避之不及,但尘世间的权势烦扰亦被避之门外,钟鼓馔玉不足以为贵,日后粗茶淡饭,平安了此一生亦是足矣。
蝉翠闻言,立即跪了下来,哀求道:“奴婢八岁那年父母皆病死,是罗姬把奴婢从雪地里捡回来,又赐名蝉翠,蝉翠才得以存活到今。这许多年来,罗姬亦从未把蝉翠当过卑贱下人,蝉翠如何会怕被二公子连累,求罗姬不要赶蝉翠离开!如今二公子与薛佩堂病着,幽澜园又无人敢来伺候,蝉翠不能让罗姬再操劳染病。求罗姬不要赶蝉翠离开,蝉翠无亲无故,只剩了您与二公子两个主子!”
罗姬扶起泪如雨下的蝉翠,慈爱的把她揽入怀中;罗姬弯月娥眉蹙起,眼前这个不足十四岁的小丫鬟与这偌大幽澜园逃走的仆人相比,人情冷暖一眼可窥。
待阮重回府,入夜已久,风雨声亦小了许多,他如往常般先朝湖夕轩走去。李江一身狼狈的随侍在他身侧,当他一跨进湖夕轩的院门,李江连忙跪在冰凉的石阶上,“老爷杀了小的吧!”
阮重不明所以,但今日阮凌锡一事已令他忧心堵塞,他不耐烦道:“发生了何事?”
李江怯懦道:“二公子去幽澜园的途中把小的打伤,独自驾马去了乱葬岗寻薛佩堂。小的急急回府,找寻不见老爷。到湖夕轩寻老爷时,不小心说露了嘴,罗姬已经赶去了幽澜园照顾二公子与薛佩堂了······”
不待李江说完,阮重便大怒着冲进湖夕轩的正厢房。轻纱罗帐掩烛光,竹榻上早已无了昔日泡茶相侯的佳人。厢房里只有两个贴身伺候罗姬的奴婢,一见怒气冲冲的老爷,二人即刻跪了下来,淡紫色丫鬟衣袍愈发衬得二人面容惶恐不安。
在阮夫人的管制下,罗姬已十几年未出过府门。如今能跨过大司徒府的道道门槛,前往幽澜园,定是阮夫人暗中默许了。
阮重甩起袖袍,一路怒气冲冲的到了良辰苑。厢房内烛灯昏暗,阮夫人正在桌子上写家书。她的贴身丫鬟舞裳见阮重回来,刚欲去取干燥的衣袍,一脸怒意的阮重便拂袖把阮夫人面前的文房四宝全扫到了地上。
砚台碎成两半,墨汁撒了一地。青铜烛台上插钎的蜡烛亦断裂,烛芯在墨汁中发出柔弱的嘶鸣声,继而灭了下去。
阮夫人刚起身,阮重挥去文房四宝的手便重重的打在了她施着厚重脂粉的面上,红红的指印在昏黄的烛光下透着哀怨。阮夫人大惊失色,立即扶着桌子跪了下来,声音悲戚道:“请老爷勿动怒,妾身知晓老爷不喜女人与娘家来往过密,妾身刚刚只是想写家书送于父亲与哥哥,自六川军镇建成,他们已是十六年不曾回过中原。如今虽手握重兵,但思乡之心亦浓厚。”
阮重一腔的怒意在听到阮夫人口中的父兄时冷了下来,皇上即将大婚,各地封王皆来京朝贺,自己正值用兵之际。金家父子甚是疼爱这个金家独女,实在不易因罗姬让她心生怨气。他缓和了面色,伸手扶起跪地的阮夫人,“夫人此话严重了,是为夫整日忙于政事疏忽了。皇上大婚,为夫会奏请皇上允准两位金镇将回帝都。”
阮夫人扶就着阮重的手起身,用手帕拭去眼泪,面上喜色掺着不敢相信,“老爷此话当真?”她原只想用父兄挡了阮重今日对自己怒气,若是父兄可以回帝都,到时,自己就是杀了染病的罗姬母子,阮重亦是无可奈何。
次日,幽澜园内,面带防瘟疫面纱的下人把罗姬与阮凌锡的东西皆搬来了此处,四人所住的院子中满满摆了一庭院。蝉翠慢慢收拾着庭院中的物件,阮凌锡在罗姬厢房中喝茶。
卷曲成螺的碧螺春在煮沸的雨水中,伸展细长的茶条,色泽银绿;细细品来,鲜爽醇厚。阮凌锡慢慢饮着茶盅里翠碧诱人的碧螺春,眼眸却不时的瞧着罗姬的面色。昔日的盛宠,只因瘟疫便弃之如履,不知母亲心中是何滋味?
罗姬为他添了半盏雨水,唇边弯起仪静的笑意,“虽然你我在府中受了夫人不少委屈,但你父亲待你我之心,你亦是看在眼中。母亲是青楼出身,得你父亲垂爱做了你父亲的姬妾,本就坏了他的名声。你父亲是做大事的人,母亲帮不了他什么。为娘只想尽心伺候好他,让他在湖夕轩避开一会儿子尘世纷杂。从今以后,怕是府中亦再无一处可让你父亲静心歇息一会儿。锡儿,不要怪你父亲把我们扔在此处不闻不问,儿女情长本不该羁绊住朝堂大事!”
阮凌锡把手中的茶盅放了下来,他眼眸望向窗棂外,翠碧诱人,雨后初晴的幽澜园别有一番韵味。许久,他神情游离,淡淡道:“孩儿无心朝堂之事,只愿寻得两情相悦之人,相守到老。带她与母亲离开这帝都的纷扰尘世,平凡了结此生!”
罗姬闻言,心中猜测着儿子是否有了心上人,她为阮凌锡轻轻理了理发束,“傻孩子!你的心思,母亲怎么会不知晓,但是母亲的心思你可知晓?”
阮凌锡双眸露出疑惑,盯看着罗姬,“母亲一向喜欢恬淡幽静的生活,离开帝都,寻一处山野田间不是最好的去处么?”
罗姬看着他,慈爱道:“母亲待你父亲之心,亦同我儿待他的心上人之心!你父亲终生离不开朝堂权势,母亲亦会相伴左右,相守到老。母亲亦不想成为你的牵绊,你若是有了心上人,母亲无论如何都要保你二人平安离开帝都!”如今自己与锡儿离开大司徒府,离开了老爷的保护;在外人眼中,锡儿又患了瘟疫。金氏想要除去自己与锡儿,如同踩死一只蝼蚁般。自己就是拼尽性命,也要送锡儿离开,让他过上自己所追逐的生活。
阮凌锡寒玉面容上因心思被母亲说中,微微透出浅红,他垂眸,有些羞意道:“儿子已经把母亲交于的玉佩给了她!”
罗姬见儿子终日寒冰似的面容因心中的女子,竟生出变化,她唇角弯起,慈爱道:“不知是何人可令我儿这般挑剔的人倾心相赠定情信物?”
阮凌锡面上红色又加重了些许,他依旧垂眸,嘴角因眸前晃出煜煊时而强势时而柔弱的身清秀面容弯出深深的笑意,“她是这世上最单纯的女子,却身世凄苦,儿子现在无法救她出苦海。待救出她,儿子一定带她来见母亲,方时还请母亲为我二人主婚!”
罗姬吃惊道:“你已与她私定终身?”
阮凌锡抬眸看着罗姬,眼神坚定道:“我阮凌锡的妻子此生只会是她,只是,我现在······”
阮凌锡紧握着茶盅的手慢慢收紧,罗姬不再追问,自己儿子的秉性,她最了解不过。先前被自己的父亲以娈童的名义送入宫,已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上人,眼下又因瘟疫软禁于此。她轻轻拍了拍阮凌锡握着茶盅的手,宽慰道:“待你的病好了,母亲去找你父亲。你父亲是当朝大司徒,如今又是国丈,不管那女子身处何种险恶境地,咱们都救得出来!”
国丈?阮凌锡垂眸,眸光倏地收紧,痛苦之色蔓延。
送走了阮凌锡与薛佩堂,墨凡借清除瘟疫之名令萧渃配了抑制瘟疫滋长的药方;墨家兵得皇上圣旨进了皇城,墨天向受命亲自带领墨家兵逐个宫中发放抑制瘟疫的药物,借机在皇城中大肆寻察。
三天后,皇城中每个住人的宫殿,连御膳房、太医院都细细寻找了一番,墨天向仍未寻到翊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