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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辇车辘辘而行,百姓争相簇拥,阮凌锡似一尊雪山玉石,赫然立于人群中。煜煊掀起锦纱华盖,扭转着脑袋与他对看,直到那抹紫色衣袍淹没在人群中再也寻不见,煜煊方垂下了锦纱华盖。
墨凡强忍着咳嗽病痛,又冷眼观察着四周有无异动,并未发现煜煊的异样。
待皇上的金辇车走远,薛佩堂把阮凌锡扶了起来。直到金辇车过去许久,皇上的随扈仪仗才走完,墨家兵不再阻拦着百姓,收起兵器,尾随在随扈仪仗之后跟随大队人马往皇城走去。
阮凌锡以面纱遮面,旁人才无法认出他,不然帝都早已被惊吓的沸腾起来了。好在最近帝都奇装异服的人甚多,也无人好奇青天白日下一个男子为何用面纱遮面。
他在街上买了一些罗姬素日里爱吃的点心,便同薛佩堂往帝都城外走去。从遇见煜煊到二人出帝都,薛佩堂一直都面色难看如土。阮凌锡途中曾瞧了一眼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又误会了自己,也不去解释,任由他胡思乱想。
二人策马刚出帝都,迎面便碰上了宇文大司空府上的马车。薛佩堂看到马车上所挂书有宇文二字的灯盏,一双眼睛倏地冒出火焰,似要把灯盏点亮。怎么看,宇文姑娘都比皇上更适合于公子在一起。他指着前面的马车,开心的对阮凌锡道:“公子,是大司徒府的马车,一定是宇文姑娘又去幽澜园看望公子了!”
说话间,宇文绾所乘的马车已经与阮凌锡二人迎面相立,马车停下后,一只纤细手臂掀开了车窗上的幕帘,宇文绾姣好的面容从里面露出来,她莹莹笑道:“罗姬告知我,阮大哥今一早便进帝都了,绾儿便匆匆的来寻阮大哥。适才圣驾在此,我等被挡在了城门外,不曾想这么巧的便遇到了。”
阮凌锡寒玉似的面容不曾有半点改变,他蹙眉问道:“宇文姑娘可是有事找在下?”
“驾,驾,驾!”
“让开,让开,全都让开,这可是阮大公子的马车!”
远远的,一阵急促的马鞭声和车夫的吼叫声淹没了阮凌锡的声音。因刚刚城门被关,城外聚集很多要进城的人。坐着马车的官宦人家,策马而行的江湖人士,挑担叫卖的卖货郎,还有商贾平民·····
城门处不想惹事的人皆让开了一条道路,皇上大婚在即,一直以来都是皇亲的阮家更是旁人惹不起的。
原本熙攘的城门道路,一下子便空闲了许多出来,城门道路宽阔,可容两辆马车并且宽松行过。阮凌锡与薛佩堂从马上下来,牵着马靠近了路边,宇文绾亦扶就着锦琴的手从马上下来。冰寒未消,连路边柳树柔软的枝条也带着冰冷的僵硬,晃动着不肯起舞。
阮府华丽的马车刚从宇文绾几人身侧行过,车夫拉紧缰绳,长长的呼了一声:“吁!”片刻后,车夫扶着阮凌辗从马车上下来。
阮凌锡下马车后展了展身上的墨绿色衣袍,面带恭谨的行至宇文绾身侧,笑道:“宇文姑娘怎么停在此处?可是马车坏了?”
宇文绾姣好的面容冷淡着,“当然是为阮大公子让道了!”
阮凌辗闻言,立即换了副面孔,呵斥身侧的车夫道:“瞎了眼的东西,宇文姑娘怎么能给本公子让道,得是本公子为宇文姑娘让道!宇文姑娘请上马车!”他说着微微弯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无意间撇到了大司空马车后的阮凌锡主仆二人。
阮凌辗立即直起了腰身,他冷眼看着阮凌锡主仆二人,旁人认不出面纱遮面的阮凌锡,他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心中立即知晓了宇文绾为何停在此处。他双手束在身后,讥讽道:“在城外园林中住了数月,竟连礼数都不知晓了么?”
想要避嫌的阮凌锡听出来阮凌辗这是在说自己,他把手中的缰绳交于薛佩堂,往前走了几步,拱手对阮凌辗行礼道:“见过大哥!”
阮凌辗得意的看了宇文绾一眼,随即堆积笑容,“宇文姑娘身子娇贵,还是少与我这个二弟往来比较好!若是染了什么病患,阮某可是心疼的很!”
阮凌锡心中一直萦绕着要煜煊清瘦的身影,又见惯了阮凌辗这副嘴脸,故亦不与他计较,只等他离去后,自己好回去幽澜园。
阮凌辗长相虽不出众,却也算得上俊朗,只不过是被阮凌锡掩了光芒去。如今配上这露骨的话语,宇文绾不免觉得他放荡不堪,她面容更冰冷了许多,“宇文绾身子一向康健,再说了宇文绾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比不得阮大公子娇贵。”
阮凌辗听出宇文绾是在骂自己贪生怕死,他怒火蹭的冒了出来,他周全礼数才对她如此客气。想宇文相拓那个老东西在朝堂上早已无了实权,只不过是先帝朝堂老臣,才一直位居文臣三公。
他冷嗤了一声,“宇文绾,本公子念你是帝都第一美人才对你如此恭敬,你真以为你父亲那个大司空还有什么权势么!若是想进大司徒府,本公子才是你最好的依靠!”他说着伸手欲捏宇文绾下巴,被阮凌锡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奋力挣扎几下仍是挣脱不开。
阮凌锡眸光冰冷的看着他,却对宇文绾道:“宇文姑娘先回府上罢!有何事,改日再说!”
宇文绾看了一眼阮凌锡似寒玉的侧翼,她颔首,“阮大哥保重!”而后扶着锦琴的手上了马车。待大司空府的马车走远,阮凌锡放开了阮凌辗的手腕,一道乌青的印子缠绕在阮凌辗的手腕上。
阮凌锡转身从薛佩堂手中接过了缰绳,翻身上马离去。
阮凌辗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处的乌青,愤愤的盯看着阮凌锡离去的背影,咬牙道:“宇文绾就是做姬妾,也轮不到你阮凌锡这个臭名远扬的娈童受用!”
黄昏落日,云霞密聚,春风萧飒,枝条新吐的嫩芽还带着寒意。勤政殿内,窗棂处垂着厚厚的帷幔,遮挡着乍暖还寒的凉意。李奶娘在煜煊喜欢坐的小憩床榻上放了小巧暖炉,煜煊手捧的暖炉与盖碗并齐搁置在玉几案子上,茶烟袅绕着暖炉飘散出的青烟,徐徐上升,与梁栋上的彩绘飞天相轻舞。
许久,玉几案上的茶已凉透,煜煊依旧捧暖炉盘腿而坐。今日在帝都街巷上的匆匆相看,阮凌锡的模样在她眸前挥之不去。
昔日他患瘟疫一事,帝都人人皆知,连大司徒府的人都被嫌弃了许久,好在自他以后,并无人生瘟疫。自己不过是在前几日的信中提及了墨凡今日要带自己巡视帝都城门,以观大魏国国土一事,他竟冒着被人驱逐的风险进帝都,只为匆匆看自己一眼。
夜昏昏,春樱掌了一盏烛台放于玉几案子上。煜煊回神,放下小暖炉,从小憩床榻上起身欲去龙榻,无奈坐了半日,双脚已麻木酸软无力,她扶就着春樱的手才坐回到龙榻上。
煜煊左右看了一眼,见四周帷幔垂的安稳,她小心翼翼掀开自己不常用的一个松香软枕,露出一个黑色锦盒。黑色锦盒中是许多封书信,煜煊把那些折叠整齐,细心保存的信,一封封拆开又重新看了一遍。她咬着嫣红娇小的唇瓣,喜滋滋的又把信放回了锦盒中。
赵忠立于帷幔外禀告道:“禀皇上,萧院首求见!”
煜煊眉眼间露出喜色,“宣!”
萧渃掀帘而入,煜煊已伏在玉几案子上等着他。昏黄烛光下,她单手托起下巴,清秀的面容满是期待,灵动双眸殷殷的看着他。萧渃心中一痛,行礼过后,他把医药匣子放置在玉几案上,从里面取出一个长颈玉瓷瓶,又取了一方白色手帕,为煜煊脖颈处的红肿伤疤细心擦着药水。
煜煊有些失望,垂眸看到萧渃修长的双手,沾染着一滴滴绿色草药水。她抬眸,萧渃面容依旧温润似玉,只是这半年来少了些许笑意。
自阮凌锡离开皇城后,萧渃便担任了自己与阮凌锡的信使,虽然萧渃日前曾对自己表露过情感,但如今的萧渃已是止于礼,只把自己当皇上。煜煊也不知晓萧渃心中到底是作何想法,最初想过几日,没有想通透,后来索性不去想这些。
她轻咬了一下唇瓣,“萧院首,萧院首今日可曾出帝都?”
萧渃颔首,温润似玉的面容依旧是毫无表情,“今日是为阮二公子诊脉的日子,萧渃去了,但阮二公子未在幽澜园!”
煜煊想起自己今日在跪拜的百姓中曾看到过阮凌锡的身影,傻瓜,竟然为了见自己,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么!
朗月星稀,独留一轮圆月照着帝都的人声鼎沸。萧渃温润似玉的面容蒙上一层薄纱,情感藏匿,只在远离煜煊时,他方显出愁伤之意。
走过熙攘、奢靡的街巷,萧府门前悬了一盏府灯,只能照亮府门前石阶。父死母出家,家丁稀薄的萧条,一眼可观,曾经令士族人高看的太医院院首萧府早已不复存在。
萧渃看着那盏孤灯,轻叹了一声,他身旁谢策急走几步,叩响了府门。
“萧大哥!”
管家刚打开门,一声轻唤止住了萧渃迈进府门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