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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五个黑衣人凌空飞来,稳稳的落在琴画楼的屋顶之上。长长伸出的飞檐之上,翊辰慵懒的斜躺着。他星目斜睨了五人一眼,一跃起身,天青色的高大身影倏地出现五人眸中。
五个黑衣人一惊,左右对看一眼,立即拔出手中的宝剑。霎时刀光道道,划破如练的月光。翊辰本想好好教训一下五人,心中却不忍惊动了下面的人。他手掌用力掷起宝剑,宝剑凌空悬在手掌下飞速的旋转,宝剑出鞘似雷电闪过。
剑影掣电,五人举起的手未刺下,执剑的手腕已被翊辰的剑割伤。
天下武功,唯有快不可破。五个黑衣人吃痛的捂起手腕,耳中飞落进翊辰冰冷的声音,“告诉你们的主人,若是想伤害宇文姑娘,就是与我麒麟阁为敌!”
为首的黑衣人盯看着稳立在飞檐上的少年,“敢问少侠名讳,又是麒麟阁何许人也?”
翊辰剑眉轻挑,“麒麟阁阁主翊辰!”他反掌从袖袍打出一枚令牌,为首的黑衣人伸出完好的手接住了令牌。凄冷月色下,朱砂红令牌上雕刻着腾飞的麒麟栩栩如生。
郑文听到声响从琴画楼出来,抬首望去,只见五道黑影从月光中一闪而去。他心中忐忑不安,忙令人聚集了府上有武力的家丁,把琴画楼护卫住。
翊辰斜倚在长长的廊檐上,看着下面慌慌张张的大司空府家丁,嘴角弯起,“一群蠢物!要你们来保护宇文绾,怕是她早已死于非命了。”
他双手垫在脑后做枕,稳稳的躺在飞檐上,圆月落入他的星目中,他暗暗嘟囔着,“这次,我一定要和笨蛋煜煊见面!”
大司徒府阮重书房内,帘栊敞着,朗月姣姣,银纱遮掩窗棂,幽静凄冷。阮重把手中的酒盅砸向受伤的五人,眸似苍鹰,“麒麟阁阁主?一群废物!我堂堂大司徒府的武士家丁竟然被一个江湖组织吓退!李江,去给我查清麒麟阁的来历!”
李江领命后转身,想到阮重正在气头上,手在腰间悄悄摆着,令五人退下。
酒过三巡,阮重不醉反而益发的清醒。深夜寂静,远处笙歌丝竹的欢雀声不真切的传来,听在阮重耳中,成了莫大的讽刺。他望了一眼窗棂外遥不可及的圆月,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酒水洒出,滴落在石板上的声响与铜漏的水滴声和鸣。
他手指圆月,盯看着月亮的眼睛散出阴狠光,“我府上生了如此的不幸,你却圆亮如初!天子又如何,能奈我何?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而已!待我坐上了皇位,大魏国所有人的喜怒哀乐皆会由我来掌控!”
阮重大步跨向书案,奋笔疾书了一封书信,不顾墨汁肆意流淌,折叠后,高声唤人送去了金氏那里。
良辰苑内,金氏收到那封墨汁晕染乌黑的书信,泪珠滴落,再次沾湿了墨汁。书信上字字泣血,把阮凌辗如何受辱一事全然归罪于煜煊与夷川镇将薛沛之妹薛漪澜身上。
送书信来的小厮候立在门口,等着把金氏亲笔誊抄的书信拿回去复命。
烛台昏沉,烛芯舞动的影子落在平整洁净的宣纸上。金氏坐于桌子旁,蘸好了墨汁,却迟迟下不了笔。
良辰苑已无了昔日的良辰美景,犹记得初入府时,阮重与自己相敬如宾。自罗姬入府后,自己倒真成了宾客。阮重敬自己,又岂是真的敬自己。敬的不过是父兄手中的兵权而已。
一目明然,这是阮重要借自己之口,送信给自己的父亲,以激起父兄的愤怒。可如今辗儿已经如此,来日就算夫君夺了皇位,这皇位也是落入罗姬母子的手中。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辗儿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他绝后,是绝了她们母子二人的后路啊。
思忖再三,金氏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听任阮重的话,待父亲与兄长返帝都后,再与他们商议如何除掉罗姬母子。
她红肿的眼眸,遮掩了愤恨之光。按小厮的传达,把阮重写的书信誊抄了三份,待墨汁干透,封好了信笺,方交于门外小厮之手。
阮重书房内,李江从阮重手上接过三封加急的信笺,心中顾虑自家老爷是被气糊涂了。大司空府上的信笺已被墨凡截回,纵使墨凡不敢明张旗鼓的截大司徒府的信笺,这三封信也会落到旁人的手中。
他看着阮重,怯懦道:“老爷,如今,咱们大司徒府出了这样的事,不知多少路人马在盯看着府上的一举一动。这信怕是不能安然送到金镇将的手中啊!”
阮重仰首饮酒一杯,胡须扯动,“三封信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墨凡的人马一封,大齐的人马一封,兆泰王的人马一封!两位金镇将即将回帝都,辗儿的事,夫人自会相告,不劳我们再费心。”
李江面带笑意的颔首,“这样,皇上定会担忧老爷被大齐与兆泰王笼络,大公子亦不会白白受此侮辱了。”随后他为难的盯看着阮重,“老爷,万一三封信若是皆被墨大司马截获去了,老爷的心思不白费了么?”
阮重的胡须弯出了一道弧度,“横竖这信都是给墨凡与小皇帝看的,魏临佑与赫连勃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老爷我更不用担忧他们坏我大事了!”
夏日气息微薄,煜煊心乱如麻,一夜未寐。
晨曦初亮,煜煊刚出寝殿,候守在外的薛漪澜立即单膝跪拜下,她换了寻常侠士衣袍,昔日挂在腰间的统领令牌置于手托着的统领铁衣上。她声朗如晨钟,“末将是来向皇上辞行的!”
煜煊拿起那枚青铜令牌,令牌的背面是一个刀工深刻的“墨”字。她盯看许久,心中不停的责问自己;母后十月怀胎生下自己,又为自己受了十几年委屈,而今自己为了墨凡的人与她决裂,究竟是对是错?
隔着十二道白玉珠旒,薛漪澜看不到煜煊眼下晕染的乌青。煜煊嗓子有些干哑,她动了动唇瓣,“你不用担心,墨大司马一定能想到办法令你官复原职的。”
她扶就着赵忠的手上了龙辇,不再看薛漪澜。薛漪澜木讷的应着“是”,并未看懂煜煊心中的忧虑。
沥青色的宫道折射着宫灯,昏黄浸染着沥青,宫娥、太监步调一致的随扈在龙辇左右。
薛漪澜跟随在御前侍卫后面出了勤政殿,将要分离时,她紧走几步绕到龙辇前跪下,抬龙辇的太监因畏惧她惯了,便停下了脚步。
“皇上,只要您不荒芜社稷,不令百姓受苦;此生不论皇上是人是妖,是男是女,末将都会以死相护,以报皇上的救命之恩!”
赵忠听得薛漪澜朗声的胡言乱语,立即用手中的净鞭指着她呵斥道:“大胆薛漪澜,竟敢对皇上出言不敬!”
煜煊知晓薛漪澜有口无心、性子直爽,也不同她认真,便挥了挥手,“罢了!早朝时辰到了,走!”
赵忠尖起嗓音,喝令龙辇继续前进。
龙辇依旧前行,明黄随扈从薛漪澜身侧徐徐走完。煜煊情不自禁的回首,薛漪澜一身寻常侠士打扮,英气十足。
何故她会说这般对天子不敬的话?不论是人事妖、是男是女?朕不过是女子罢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妖怪!
脑海中浮现出薛漪澜诚恳的模样,煜煊面上浮现出轻浅的笑意,无奈的摇了摇头。
阮重与阮凌辗未上朝,百官心中皆知晓为何故。煜煊坐于九节玉阶的龙椅之上,灵动的双眸透过十二道白玉珠旒,把朝堂官员的样态皆收于眸中。
武将中性格直爽的,面带痛快之色;那些沉浮官场数十载的老武将亦眸带瞧好戏之色。文官中多是痛惋样态,煜煊却瞧不出真假。
因无人同墨凡相争论,国事比往日商讨的快了许多,又多合煜煊心意。她轻轻嘟了嘟嫣红娇小的唇瓣,心中也因阮重与阮凌辗不在朝堂快意了些许,这份欣喜之色却不敢浮现在面色上。
下了朝后,煜煊刚到勤政殿,墨凡便尾随而来,把一封方才截取的密函呈递给煜煊。
龙案上,宣纸铺展,是阮重嫡妻金氏的家书。煜煊灵动的双眸慢慢收紧,她因宣纸上“昏君荒淫无道”六字,心生怒意,猛地挥去信笺。“墨大司马把这个呈递给朕,何意?”
她不懂,墨凡明明知晓此事错在她,她若是再对阮家人发难,定会失德于民。
端坐在下位的墨凡拱手道:“皇上认为这信笺可会落入金义天手中?”
煜煊心中气墨凡明知故问,不耐烦的答道:“墨大司马若是不截取,自是落入他手中。”
墨凡起身,高大的身躯遮挡了窗棂透进来的半片日光,他沉色道:“皇上错了,这信笺会落入大齐或兆泰王的人手中。想必阮重也猜想到,他此举躲不过末将的眼睛。大司徒府晨曦前后出了三波人马送信,末将只截获了这一封。其他两封,末将猜测,怕是也送不到金义天手中。”
一难未除,又发一难。煜煊起身拂去了龙案上的物件,怒问声在一片玉器碎裂声中传出。
“错,错,错!朕做什么都是错!墨肃的命,朕保不住;薛漪澜的命,朕也保不住!阮重到底想要朕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