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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衫恍恍惚惚间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里黑漆漆的,赤黄色的老旧灯泡不是很明亮,一个又一个花帘子垂下来,中间相隔着的板子上贴着褪了色的各种广告。
一个扎着两支歪歪的发辫的小女孩正哭着一个个掀着帘子。
“妈妈…”
她边哭边怯怯的喊。
有的帘子里有人,里面的人正对着小空间里的镜子换衣服,见有人掀帘子就是一阵大骂,小女孩被吼的一阵瑟缩。
有的帘子没人,小女孩看着空荡荡的小空间哭的比被骂时还要伤心。
姜衫揉了揉眼,她想拦住那不停的找来找去的小女孩。
你别找了,她想对她说,妈妈没有来买衣服,她走了。
她不要你了…
可姜衫还没来得及触摸到小女孩的身子,眼前的画面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所熟悉的大房子。
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身前传来过来,爸爸爽朗的笑着,大掌温柔的抚了抚自己的头发。
“放心吧,我的小姜衫一定能得到面试通知的,只是你到时候要是去了英国,爸爸可是会想你的,真舍得离开爸爸那么远?”
爸爸的声音带了些打趣的埋怨来,意气风发的脸上有些伤感。
这是爸爸出车祸前的那天!
姜衫疯了似的想扑上去,她想告诉他,她不去了,她哪里都不去了!不要出门,求你了!不要出门!
可她无论扑了多少次,无论用多大的声音嘶吼,都丝毫不能触摸到爸爸的衣角。
她发现自己不受控制的抱着爸爸的胳膊撒娇道:“谁舍得离开我们家老姜啊,可我不赶快努力,以后可怎么给你这老头子养老!”
“傻姑娘。”
爸爸笑的骄傲极了,又摸了摸她的头,“等我出差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看你这阵子瘦的。”
姜衫哭了。
我不要吃的,爸爸,我什么都不吃,求你了,别走好不好。
可像是设定好的一般,她站在原地笑嘻嘻的挥着手。
“老姜再见,早点回家哦。”
她说。
姜衫跟在开的并不快的车后面跑啊跑啊,可她只有两条腿,她追不上。
她叫着爸爸,可无论怎样撕心裂肺,她嗓子都哑了,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正奔跑着,画面陡然扭曲了一瞬,接着一辆车疾驶而来,姜衫身子一轻被撞的整个人飞了出去!
双腿以扭曲的弧度反折着,那车还不罢休,又回程碾了一遍。
别,我好疼,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做,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放过我吧。
她看着姜薇藏在暗处笑眯眯的看着她倒在血泊里,“你死了才好,反正这辈子休想再跳舞了。”
姜薇嘲讽着说。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一个房间里。
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抱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坐在窗前,屋子里没开灯,窗帘拉着,房间里昏暗一片。
“我错了。”他说,那熟悉至极的声音让姜衫陡然一惊!
下一刻男人已经转过脸来,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眸子一片死寂。
“很恨我吗?”
他低笑着问,问着问着浑浊的眼泪从原本俊逸的脸上缓缓的落了下来,他爱恋的摸着盒子,脸色惨然。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不会放开你的,我会永远都陪着你,入梦吧,求你了,哪怕让我梦到你一次,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我刚给你过了生日,为什么…”
男人哭的伤心极了,姜衫从来都没有见过白岐哭,她浑身颤抖的看着白岐手中的骨灰盒。
不!她不要他拿着自己的骨灰!放开她!
剧烈的情绪波动下男人手中的骨灰盒突然一歪,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盒子猛地掉在了地上!
接着不知哪里吹来的狂风,窗帘四散着纷飞而开,那散落在地的粉末骤然间被狂风吹的四散不见。
“不!”
男人蓦地大吼一声!
姜衫快意一笑,心里却又是一阵悲伤。
一幕幕宛若炼狱般的场景一次次的反复显现。
最后姜衫终于累了,她怔怔的坐在一片除了空白还是空白的混沌中。
真的…好累啊。
你看,她明明什么都没了,却还在可笑的不停追逐着。
人的承受能力总该是有个极限的,一次次的,总该是有个极限的不是吗?
可这老天啊,我并不想怨天尤人,我只是好奇,我只是想问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一次次千刀万剐般的折磨我。
我爱的,你全部都要夺走。
爱我的,你全部都要夺走。
我从一片炼狱中逃脱,你却又将我重新投放到这样残忍不堪的轮回中,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姜衫闭了闭眼,缓缓的向着无尽的虚空出倒去。
她总是顾忌太多,谋算着这个,谋算着那个,可她原本又哪里是这样的人,顾忌的多了,累的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就任性一次又如何?
值得眷恋的早已经烟消云散,这世界上她本就是孑然一身的回来,就这么孑然一身的走吧。
什么复仇,什么问鼎巅峰,她不要了,都不要了。
围在病床前的医生骤然脸色大变!
“病人的生命指征在快速下降!”
接着心电图仪上突然‘嘀’的一声长响。
“心跳骤停!电除颤准备!”
“砰!”
姜衫瘦弱的身子猛地弹起,又毫无生气的摔落在床上。
“二次准备!”
“砰!”
那单薄的身子折翼的蝶一般,伤口处的血又一次流了出来。
秦亦灏那么大个人,速来果决又骄傲的他,速来高高在上又心如铁石的他,双拳死死的握着放在身侧,就这么站在原地,无声的哭了。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啊。
他的姜衫。
可他甚至不能上前一步告诉那些人,你们轻点,她会疼的,她说不出话,可她一定疼的厉害了。
他心里宛若被谁拿了把小刀子,一寸寸把骨血经络绞断碾碎,可他一句话都不能说。
因为他比谁都知道,不受这样的罪,他的姜衫就没了,彻底的没了,以后再也不能在他面前对他笑,再也不能那么试探着算计他。
“嘀…嘀…”
心电监护上重新传来了缓慢却稳定的波动声,医生们的手一停,齐齐出了一口气,忙进行下一步的抢救护理。
就这么周而复始,一次次心脏停跳,又一次次的硬生生被现代的科学仪器给从死亡线上生生拉下来,这是一场生命的赛跑,也是一场和死神的拉锯战。
末了,当生命指征终于稳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内的时候,换了数波的医生们也早已经累的满脸苍白头顶冒汗了。
姜衫那身子也早已被折腾的狼藉不堪,破布般孤零零的躺在各种仪器管道之间。
白发苍苍的金老略有些不忍的走到已经僵立许久的秦亦灏身边。
“小秦啊,这女孩子不好救,她自己都不想活了,咱们用再多的办法也是没用啊,等缓上一缓,她还是会过去的。”
秦亦灏也早已经发现了这件事,可姜衫一向表现的那样乐观积极,她一边和自己的敌人斗法,一边又那样生机勃勃的忙着自己的舞蹈事业,除了半年前父亲去世,她的生活中并没有什么以她的性格跨不过去的挫折啊。
秦亦灏绞尽脑汁疯了般的思索,可也不能找出来一条值得姜衫生无可恋的理由。
可她的生活履历就这么多,又哪里有过他没有查出来的波折…
“你让你的人也别拦了,把外面的那些人都放进来吧,总得一个个试试,多说说话,说不定能拉回来一点,不然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沉默了片刻,秦亦灏嘶哑着嗓子道:“好。”
“除了白家人,其他的都放进来吧,白岐再闯,就打出去。”
秦烈领命后快速的吩咐了下去。
秦亦灏走到姜衫的床头,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又不敢去碰她,脸颊的咬肌鼓了鼓,秦亦灏轻轻的抚了抚她凌乱的露在外面的头发。
“别赌气了,谁让你伤心了你亲自起来告诉我好不好,我替你出气,你别睡了。”秦亦灏力道越发的轻了,“看你,连头发都乱了。”
在房间里呆着的几个医护人员有些不忍心的侧过头不敢去看。
没一会儿梁瑞、霍烨,姜衫在涅槃的朋友们和带队老师、甚至还有闻讯赶来的吴铭,紧接着连秦战都脸色铁青的赶到了。
被自家人拦在外面那么久,秦战气的直恨不得当场揍他一顿,可看着秦亦灏那略有些仓惶的脸色和病床上了无生气的姜衫,秦战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沉着脸听秦烈低声的报告。
听到后面,梁瑞捂着嘴呜咽出声,几个女孩子也低低的啜泣起来,霍烨脸色惨白。
秦亦灏冷冷的看着众人,秦战的反应跟他同出一辙。
“谁再哭就滚出去!”
“哭什么!”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那威势十足的声音顿时把房间里的哭声止住了。
“说说话吧,医生说这样有用。”
秦亦灏退后了两步站定,刀削斧劈般的眼皮瞬也不瞬的看着姜衫。
可人一个又一个的上前,众人说的嘴巴都干了,姜衫依旧是动也不动的躺在原地,连心跳都没有丝毫的波动。
秦战威严的脸上登时一恸。
气氛陡转之下,姜衫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吓人,梁瑞哭的快要厥过去,说着话都泣不成声,霍烨的眼眶急速的转红,却硬咬着牙不肯掉下泪来。
他还等着姜衫大年夜里再给他煮碗面,她怎么敢没做前就这么离开!
金老看着这一片绝望的愁云惨雾,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得不又一次上前。
“小秦,得用点非常手段,你看有没有对这小丫头影响力极大的人,只要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就成,总得让她从那魔怔里面分出来几分心思出来…”
金老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撞击和喧哗声,‘砰砰砰’的皮肉撞击声不绝于耳,秦烈飞快的走了进来。
“秦少!拦不住了,白岐带人闯进来了!”
秦亦灏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这一瞬间却宛若过了一世纪那么久。
“放他进来。”
秦亦灏最终道。
外面已经闹的不可开交,白岐却依旧长身而立,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乱出一分褶皱来。
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至极,甚至还带着几分惯有的温和。
“姜衫还没醒呢?”
一进来,白岐的第一句话甚至还带着几分淡然的调侃来,风清月朗,仿佛眼前的愁云惨雾不过是再自然不过的一出闹剧。
“我倒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甚至还加了一句。
“砰!”
话音未落,一个重重的拳头雷霆万钧的撞在了他的脸上,白岐闷哼一声飞快的退后数步撞在了放着医用器皿的工作车上,金属的碰撞声把守在车边的小护士吓了尖叫一声。
白岐闷哼一声,脸上立刻就见了血。
秦战拎着他从地上拽起来,淡淡道:“你硬是要闯进来绝不是为了说这些,白岐,我不信你不知道,姜衫快死了。”
白岐不怒反笑,眼中一线不引人注意的水光迅速的划过,“我倒是宁愿她死了…”
“砰!”
又一拳头骤然打在了白岐的脸侧,白岐的身子猛的被打的偏到了一遍。
“够了。”秦亦灏道:“让他过来吧。”
秦战怒气蓬勃的拳头在离白岐眼角一指的距离一顿,冷着脸松开了手。
白岐闷咳了两声,才稳住身形走向了病床上的姜衫。
尽管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可在看到姜衫的瞬间,白岐的脸色还是抑制不住的白了白。
早在秦亦灏决定让白岐进来,除了秦战以外的其他无关人等就全被秦亦灏赶了出去,等秦战开始揍白岐,连仅剩的医护人员也被秦亦灏遣走了。
白岐黑漆漆的瞳孔紧缩,一整个晚上的奔波疲惫暴怒和调兵遣将都在看到她的这一刻突然空寂了下来。
他恨这对秦家叔侄恨得厉害,恨的他都忘记最初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怨恨他们了。
白岐眸中的神色任谁都看不懂,他俯下身子凑到姜衫的耳边。
“你不是热爱舞蹈吗?不想让姜薇上位?我偏偏帮着她,我不但会让她重新进入到国际顶尖的舞蹈学院,还会倾尽全力的帮着她站到舞台的顶峰,让人一听到姜家,就想起来有这么个声名斐然的姜薇。”
“我还听说你恨极了你的亲生母亲,那我就做件好事,帮你把她也解决了如何?那样的女人的确可恨,你说她最在乎的是什么?霍烨?霍白?我先弄死谁比较好呢?不,弄死太便宜她了,我得相处法子好好的把那两个男人折磨上一遍。”
“哦,对了,还有那个叫吴铭的,他不是抱着你跳舞吗?不如我把她的双臂割下来送给你,你一定喜欢极了…”
白岐的声音低低的,十分的温和,连在安静的房间里的秦亦灏和秦战都听不见一个字。
正在混沌中越陷越深的姜衫被这喋喋不休恶魔般的声音吵的眉心紧皱!
你敢!她想怒吼回去。
“我什么不敢,你要是不信,我还可以把你父亲的骨灰挖出来,洒在你身边陪着你。”
畜生!我要杀了你!姜衫被那话气的心脏紧缩。
心电监护上心跳的弧度波动了起来。
“恨我就醒过来,你是懦夫吗?想反击的话,就醒过来吧,还是说你已经窝囊到连面对我都害怕了?”
谁怕你!谁会怕你!你不过是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可怜虫,我只是太累了,懒得再理会你!
“或者说,你恨秦亦灏的出轨?那我让他给你陪葬好不好?”
不,不关他的事,姜衫突然有点茫然和悲伤起来,谁都没有错,这辈子本就是她把无辜的他拉进了她的生活。
血压指数也在不断的升高。
“你不是恨我吗,想摆脱我吗,你要是死了,我就连你的尸体也不会放过的,我会把你冻起来,就放在我的房间里,我天天瞧着你,让你再也没法子离开我…”
滚!姜衫愤怒的大吼,勃然大怒的睁开眼睛,你给我滚远点!
那聒噪的声音蓦地戛然而止!
病床上的姜衫眼皮不停的颤动着,指尖也动了动,连胸口的起伏都几不可见的大了许多。
她嘴唇轻动,几不可闻的声音干哑的传来,看那口型像是在说着‘滚’。
白岐的脸色更白了,脸色温和的神色不变,却又透着隐隐的青灰来。
看啊,她到底有多恨自己。
“医生!”
秦战快速的冲了出去。
秦亦灏迅猛的上前一步,紧紧的贴在姜衫唇边。
“你说什么,姜衫,你大点声,我听不到。”
姜衫的嘴唇又动了动,秦亦灏触着她的唇形,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乖,你大点声,我听不清,你再大点声。”
姜衫急了,奋力的睁着眼睛,眼皮抖动的弧度更大了。
“滚…”
一滴温热骤然掉落在眼皮上,那水珠像是灼烧的姜衫眼皮一抖。
“我听不清…”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姜衫气急了,这人怎么会这么笨!
她拼尽全力猛的挣开了眼睛,耀眼的白光蓦地涌入眼帘,激的她眼泪迅速的从眼眶涌了出来。
“我说…”她使尽了力气的声音依旧显得那么轻,被泪水刺激的无法聚焦的眼睛胡乱的落在秦亦灏的脸上。
“让他滚…”
另一边的白岐脸色惨淡的勾了勾唇角,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再不能忍受这种折磨,白岐狼狈的踉跄退后了数步,身子僵硬的走了。
姜衫身上疲惫的厉害,根本撑不住眼皮的重量,可那眼皮在合住之前眼前却猛然一亮。
秦亦灏硬是用手指撑住了她的眼皮,“不准睡,姜衫,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姜衫没有焦距的眼神转了转,最后被迫定格在了秦亦灏的脸上。
这一看她就笑了,
“你怎…怎么哭了?”
还有,他撑的她眼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