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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这时才明白,难怪这个胡人竟然会使用控木之术。金水火雷土,五行术法,木术向来便不在五行术之列。两个胡人的师傅不知用什么方法,在坎察身上融合着一头树妖的魂魄,这才让他拥有了人间无法学会的能力。只是眼下看来,这项奇罕的能力所带来的后果也实在太可怖了,树妖已经反客欺主,凭着旺盛的生命力。开始反噬坎察的血肉之躯。
“道长救命!”两个胡人求道。
凌飞深感棘手。蜀山派千年传承,说起来不错,在武术、法学、器术、豢养,巫祝这五项艺学上都拥有着傲人的积淀,但这融魄术。因其类属旁门,加上玄奥难测之性,蜀山派并没有人专门为此作过研究,因此所知也极少。尤其象这样生夺木妖之魄融合人身的,更是奇中之奇,漫说让众人想出办法解决了,光是亲眼见到这个场面,已经足以令人骇异。天下间真正在融魄学上著有所成的,只有信州的养鬼世家容家,雅州的尸门,以及数年前被罗门教所灭的兽形门。灵飞观的观主黄石道长、正一派的霍今虚等人。因修习的功法特殊,在此道上也偶有涉猎,但若说到精研熟识,那却远远谈不上。
“抱歉,这个我无能为力。”凌飞说道。与有外在形体的妖怪拼斗,可以用法器法术,可以有的而发,但像这样寄宿在人身上的怪物,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话说出口。看见两个胡人近乎绝望的眼神,蜀山掌门忽然想起后院地五花娘子和续命头陀,便又道:“不过稍后我可以给你引见两位神医,这二人医术高明,或许有办法也未可知,要是连他们都没办法,你们就只能到信州去找鬼家的人了,鬼家应该可以解答你们的疑难。”
“鬼家?”坎察和穆穆帖对看了一眼,道:“鬼家是门派名称么?怎么去,找他们?”
凌飞点头道:“雅尸门。信鬼家,说的便是雅州的尸门和信州鬼家。鬼家是江湖上对他们的称呼,他们本姓姓容,是世代驯养厉鬼的家族,在魂魄之学上数百年相传,比任何门派都知道得要多。如果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解除你的弊患。那么天下间也再没其他人可以做得到了。”
坎察满面欢喜,听凌飞这么一说。鬼家在魂魄学上的经验造诣当真惊人之极,看来自己的性命是有救了。当下拉着师哥一起拜谢:“多谢道长指点。”
凌飞“嗯”地一声,道:“你们先坐着稍等一会吧,等会两位医师有空,我再给你们引见。”两个胡人称谢退下了。
胡炭和秦苏坐在偏院里。并没有看见胡人求救的场面。姑侄二人正愁眼相望。呆成了木雕,连桌上送饮的茶水冻成冰砣了都没有发觉。
秦苏心里一片矛盾。她在为金角麒麟着急。时已至今,料想再见到寇景亭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了,秦苏几次想要拉着胡炭走出门去,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只是她心里终究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午间送来的十二个伤者里面。也有寇景亭在内呢?虽然这样的希冀说起来太过不敬。可是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找不到寇景亭,就无法打听到青莲神针的下落。找不到青莲神针,她和胡炭将一辈子无法浮上水面。
日夜担心被人认出面貌,时刻害怕被人寻仇。被人无端杀害。这样的日子。谁都不会想过地。任是秦苏心志强韧,百折不挠,经过几年的逃亡。到此时也已经深感疲惫。更何况,胡大哥和范前辈终前嘱托,让她把胡炭抚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为了胡炭的成长,她只想尽早结束这样可怕的追逃生涯。
可是……寇师伯会不会在里面?如果不在,姑侄二人该如何打算前程?
与心乱如麻地秦苏一样。胡炭现在也一样情绪糟糕。
只不过不同于姑姑的担忧和惧怕,少年脸上表现出地是愤恨和恼怒的神情。他鼓着嘴,眼睛死死的盯着三尺外的地面,似乎想用眼中的怒火在上面烧出一个洞来。他是对自己生气。
数年以来跟形形色色地奸诈商人打交道,较智较计,胡炭早练得油奸鬼滑地,加上秦苏时时地督促,他的法术功课也没有丢下过,倚仗着强大的天王问心咒法和过人地机变,小少年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的,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对手都可以游刃有余的应付。而这几年间毫无挫折的经历,也助长了他骄傲自负的性格,对人时从容自信。对事时强硬坚韧。天不怕地不怕。
他到处招惹是非,到处打抱不平。正是源于对自己强大能力的自信。胡炭从不担心后事无法善了,他深信自己对局势的掌握。然而今日遇到邢人万和宋必图,却打破了他这个坚固的认知,让他发觉到自己的弱小。
真如萤虫之于烛火,星辉之干日月。
一只蚂蚱,在碰上虱子和跳蚤时,固然可以自夸其肥大和强壮,可以所向无敌,然而当蚂蚱遇上鸟雀,甚至鹞鹰。那引以自傲的资本又凭何得存?他手中可有与抗之力?如同面对着实力强大的天敌般,那种屈辱和无力,还有愤怒,隐隐的恐惧,就是胡炭现在所能体会到的感觉。
邢人万一击之威,满庭雷动,无一个客人敢直面其锋。宋必图笛曲余音,便令在场老少心神受制,所有防御溃不成军。这是何等的实力和神通!相较起来,他胡炭以前所用的那些狡计阴谋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罢了,一旦对面相敌,他能有什么手段来抵御这般惊天法术?
而且,这两个人都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这才是令胡炭真正感到愤恨和难过的地方。
如此巨大地差距,他用什么方法来弥补?当他长到宋必图和邢人万的年纪。他能有二人今日之成就么?人有而我没有,他能而我不能,这在自负的少年看来,是无比屈辱和不可想象的。
陷入沮丧之中,胡炭便张耳如聋,浑没听到庭中众客都在说些什么,许多声音嘤嘤絮絮,只如盛夏时的飞虫。浮游在耳外,并不入心。直过了片刻之后。偏院门口晃进来一个人影,用打雷般的声音喊道:“谭汶成的弟子在不在?!徐雁亭的弟子在不在!葛长生的弟子在不在?!”
姑侄二人都被震醒过来,看见一左一右两边梅花树下都有人站起来答话:“在!我们是徐雁亭的弟子。”
“我们是溪山派地。”
“何谦的弟子在不在?”门口那人又说了几个名字。不一会又有一桌人站了起来,听他们回答,好像是“金刚刺”姚补之的亲友,胡炭惊讶的看着门口那汉,年约二十三四。看服饰并不像是赵家庄和蜀山的弟子,四方脸膛。眉飞入鬓,看起来颇具威武之态,也不知叫起这么多人意欲何为。正惊疑间,忽然听到对面西院里,也有人在大声叫喊:“有没有姚补之的弟子?!有没有徐雁亭的弟子?!……”
这一声声叫喊。直如静夜猛击锣鼓,粗暴的声音搅破了席上喜庆。整个前庭都被惊动起来了,花池周围坐着的,都是赵家庄的重要客人,多是各派掌门首领,众人纷纷离座。持杯四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一霎间,嘈杂地声浪传到各处,两旁厢房门窗接连打开。房舍内饮茶的客人也都听到了异响,一拨拨的走出来探听张望。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走水了吗?”
叫喊声此起彼伏,吵杂混乱,连起来听。果然真如夜间房舍走水时的场面,通往后院的过道上,演武场内,处处都有人在嚷叫。着急寻找徐雁亭、姚补之等人地亲友。
因事起仓促,赵家庄的仆役弟子这时也都惊住了,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应付。傅光远两次想要令人去拉住喊叫地人,却又一再犹豫,因为这些人并非外来之敌,而是院里席上来贺寿的客人,虽然这般当众大喊未免不敬地主,失于礼数,但赵家庄是何等身份。岂能因此便为难他们。恪于待客之道,也不好用强去阻止。
“大师兄,怎么办?”四师弟尉迟良问师兄。傅光远迟疑了片刻后,几经权衡。他到底拿定主意,先遣人去劝止他们。请过来问话。他隐隐猜出此次躁动与何事有关。
“四师弟,五师弟,七师弟,你们带人过去,把他们好好劝住,不过千万不可动粗。”几个师弟喏了一声,领着下人,展动身法朝各喧哗处跃去。
从听到“谭汶成”这个名字起,凌飞等人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只是喧哗者谋划周密,计而后动。凌飞宏愿诸人也无法可想。众老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坐在原地静观事件发展。
回到东院,这时落梅之下已经站起了四桌人,后一桌起来的是“雷霆连环”张客的弟子,听门口的汉子又一连串地报出几个名字,似乎都是江湖上颇具名声地人物,秦苏和胡炭靠近听见,约摸也像是曾经听闻过的样子,却不知被点名的这些人物与门口这汉子究竟有何干系。正暗自琢磨间。忽然听那汉子喊道:“寇景亭地弟子在不在?!”
“在”,秦苏胡炭两个冒名者全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叫到,如被针扎一般,同时跳了起来,胡炭先一步喊道:“在!在!我们是寇景亭的弟子!”
“徐安的弟子在不在?”汉子并没有看他们,又喊完了最后一个名字。见再没有其它人应声,便向立起的众人说道:“你们的师傅被人打伤了!性命危急。跟我来,我们一起去讨个公道!”
“哗!”
这句话惹起了满院惊呼之声,不惟伤者弟子情绪激动,与事无关的几桌客人也纷表诧异。姚补之的弟子们呛啷啷拔出兵器,红着眼喝道:“在哪里?!我师傅在哪里?”一个豢养师甚至激动得当场呼出豢兽,青烟散处,一头体型庞大的斑斓猛虎出现在饭桌之上。低沉咆哮着,坚硬的花梨木饭桌也被压得吱咯作响。“是谁干的?!快告诉我!”
众中也有冷静理智的,走上前来抱拳问话:“不知师兄从哪得来的消息?这是真的么?为什么我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我师傅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呢?”
听到怀疑的声音,先前头脑发热的几人也开始恢复清醒。转而质疑此人的来历:“对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未敢请教,师兄师从何派,怎么称呼?这个消息可靠么?”
那人冷笑道:“我是流星剑派的弟子,有人给我们传讯,说我师傅易秋琴,跟诸位的师父一起。在相州被奇案司的捕快打伤了,人现在就躺在赵家庄的后院,你们愿意相信,就跟着来,不相信就留下。”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不一会,一个哽咽的哭音便揪紧了众人的心:“师傅!师傅!”溪山派的一个弟子先哀哭起来,“师傅肯定是出事了,要不然……今天的宴席他决不会不来!”
“就是这样!我一直就觉得蹊跷,怎么到现在都见不到师傅的人影!”离秦胡二人不远处,一个紫衣汉子拍着桌子大叫道。众人恍然皆有同感。想起自己的师傅从开席至今仍未露面。心里已经信了八成。只是想起午间抬进来那十二副鲜血浸渍的担架,却又是人人都不肯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流了那么多血,那该是负上多重的伤!一时众人心中都被忧惧填满了。
“走!走!快看师傅去!”有性急的弟子已经红着眼睛咆哮了,抬步便往院外急冲。其余众人也不再多言,迅速扑向院门。秦苏心中忧喜参半,和胡炭一起,尾随众人跃出院落。一抬眼看见对面院里也正冲出一拨人来,人人表情悲愤。想来正是名单上另一些人的亲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