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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江家别院,还住在这里的廉晨等人非常意外:“不是说你出城去了?”
“去看了看太妃跟母妃,陪她们说了会话。”廉太妃的墓跟阮王妃的墓反正葬得近,秋曳澜要单独跟阮王妃说话时,命苏合等人也去打扫了下太妃的陵墓,这会说这话也不觉得心虚,“回来路上才想起来,走时恍恍惚惚的,竟忘记跟舅公这边说一声。”
“唉,我们也该去看看的。”廉晨抚着长须,叹了口气,道,“如今秋孟敏的真面目终被揭开,路氏畏罪而死,你去告慰长辈在天之灵,理所当然……”
秋曳澜一愣:“路氏畏罪而死?”
“这是天家定论。”廉建浩微笑着道。
秋曳澜顿时明白了,这肯定是江皇后的定论——她问道:“那我伯父?”
“因为西河王府两位小王子都推辞不肯就位,所以太后以西河王一脉没有其他骨血的理由,坚持让秋孟敏复为西河王。”廉建海哂道,“不过皇后另外罚了他十年俸禄、又夺了他王爵之外所有职衔……”
说到这里,他提醒道,“皇后对你应有褒奖宽慰,但偏你出了城。你几时回来的?是不是没去过王府?我想你可能得上表谢恩。”
“多谢三表伯提点。”秋曳澜点了点头,心想江皇后怎么会让秋孟敏这么轻松的复位?看来必有内情。她又道,“这次能够给祖母伸冤,说起来多亏了您几位不辞劳苦,远道而来佐证。”
廉晨忙道:“你谢我们做什么?你祖母是我姐姐,我们替你说话,不是应该的?这么些年来,我们因为离得远,都没能护你周全,害你们母女受了许多委屈,哪里还有脸受你的谢?”
秋曳澜自然忙不迭的表示廉家确实有值得她谢的地方——如此寒暄了一阵,她转入正题:“路氏虽然是畏罪而死,但她到底是伯父的生母。如今她没了,恐怕伯父嘴上不说,心里总归对我有些芥蒂的。”
她咬了咬嘴唇,看向廉晨,“还请舅公指点我一二,免得我往后越发触怒伯父。”
“这倒是个问题。”廉晨看了眼廉建浩、廉建海,道,“只可惜你外家也没有女眷在,如今你不能不继续养在王府。”
他沉吟了一会,道,“要么这样吧,我让你两个表伯留下来,回头接了你伯母她们过来,可以时常去探望你。如此秋孟敏应该投鼠忌器,不敢公然苛刻于你。”
廉建浩似乎想说什么。
廉晨看了他一眼,道:“怎么?”
“项氏她们来了之后,虽然可以经常过府探望侄女,但终究是明面上的。”廉建浩迟疑道,“西河王府如今除了秋孟敏,就是他的妻妾子女,下人们哪有不向着当家王爷,反而向着少年郡主的道理?”
秋曳澜微微蹙起眉,似乎也感到非常的烦恼。
“那你可有主意?”廉晨沉吟着问。
廉建浩道:“小妹寡居之后,为了专心抚养浅儿,立誓不再嫁人……”
这话提醒了廉晨,对秋曳澜道:“你这表姑乃是你曾外祖母悉心教诲,与她夫婿都是才貌双全的人物。只可惜你那表姑父福薄,二十岁上参加乡试完吐了血,竟没撑过去,后来名次出来高中第三却也没了意思……他们二人膝下只一女,名唤轻浅,算起来比你小一岁。”
重点是,“你表姑念着夫妻情份与轻浅年幼,虽然青春丧偶,却也不打算再嫁了。去年年初,乡里还给她立了牌坊。”
大瑞风气开放,和离、改嫁的事儿不新鲜,所以贞节牌坊不多。但牌坊的作用一样巨大——这廉表姑虽然身无诰命,可凭着她那座贞节牌坊,命妇见着了也得客气几句,不好当寻常民妇对待。
廉家人把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很明白了:希望秋曳澜主动开口,请求接这廉表姑母女来京,陪她住到王府里去。
毕竟廉表姑跟秋孟敏同辈,身份又是秋孟敏嫡母的亲侄女,只要她不犯大过错,场面上秋孟敏也不好拿她怎么样。尤其她有节妇的身份,就是杨王妃,也无法随意拿捏她。
有这个表姑陪伴,秋曳澜可以省掉很多私下里的麻烦——但谁知道会不会引起其他麻烦呢?
秋曳澜又没见过这表姑,万一她是那种恪守规矩、近乎迂腐的主儿,那不是给自己找副枷锁么!到时候人请过去了,想打发走可没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连廉家都要得罪了。
所以秋曳澜不动声色的道:“廉表姑的节烈,真是令人钦佩!”却不提其他话。
见状廉晨抚了抚长须,与廉建浩、廉建海交换了个眼色——因为之前就觉得秋曳澜不大像寻常十三岁的女孩子,不是好哄的,这会他们也不失望,只和蔼的道:“你廉表姑性情很好,她膝下的浅儿也是个好孩子。若她也来京里的话,你倒是多个姐妹可以走动。”
“这真是极好的。”秋曳澜一脸赞同,但也就这么一句。
廉晨看这样子就知道,哪怕她晓得日后独自在王府过日子会有很多麻烦,但还是不想在没见过廉家这位姑奶奶的情况下做决定。
所以他也不再提这事了,转而说起其他的:“闻说阮老将军的嗣孙这次杏榜得中,正是可喜可贺!”
果然学霸亲戚到哪里都能长脸——因为是表哥,秋曳澜无须代阮清岩谦逊,便笑着道:“阮表哥确实才学很好。”
“听说阮小将军是这一科贡士里头年纪最小的。”侍立在下、一直不敢说话的廉鼎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插了一句,“说来惭愧,我比阮小将军小了两岁,至今连秀才都不是呢!”
廉建海哼了一声:“你这不肖子,如何与阮小将军比?”
秋曳澜暗自感慨世情:江崖霜因为是江半朝家的嫡出公子,父亲镇北大将军又手握重兵,所以他哪怕还只是个白身,出来也被人恭恭敬敬唤一声江小将军。
而同为将军后嗣、还是阮老将军唯一嗣孙的阮清岩,考取了贡士,众人才想起来他背后其实也还有位将军的。
廉晨圆了个场,令廉建海不要再训子了,又向秋曳澜道:“阮老将军府上这几日恐怕访客会有很多,你之前住在那里,如今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秋曳澜道:“朝会散的那日,我就带人搬回王府了。”
“那可要小心些。”廉晨皱眉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如今你伯父才是王爷。唉,可惜我们动身仓促,没来得及带女眷,不然就留你住这里了。”
“舅公不要担心,如今路氏畏罪自尽的事情才过去几日?就算伯父因此迁怒我,想来也不敢这么快就对我怎么样的,不然不是太过藐视皇后娘娘了吗?”秋曳澜微微一笑,道,“我今日来,却有件大事,想求舅公做主!”
廉晨诧异问:“是什么事?”
“您知道我祖母跟母妃,如今在世的亲生骨肉,就我一个了。”秋曳澜叹了口气,“按说她们的嫁妆,也该归我——倒不是我贪恋财货,可这长辈所遗之物,哪能跟寻常东西一样随便给人呢?偏之前母妃病重,伯母跟姑母她们,趁机拿走了很多……我很担心,外人不知道这经过,还以为我不把祖母和母妃的东西放在心上!”
廉家人闻言都变了脸色,道:“这不是贪恋财物不财物的问题,女子嫁妆,除了亲生骨肉之外,无人可以染指!这是自古以来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大瑞律中所书!怎么王府不但忤逆太妃之意,竟然连太妃的东西都?!”
廉鼎很是愤然,道:“祖父,他们连姑奶奶的意思都不放在眼里,生生把那路氏迎在王府赡养了十来年,又怎么可能不动姑奶奶还有阮婶母的东西!这真是太欺负秋表妹了!”
“到底被他们拿去了多少东西?你看过单子没有?”廉晨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不怎么急——这种一目了然谁对谁错的事情,作为占理的这方,他心里其实不是很担心,反正西河王府还在,没了的,就喊他们赔嘛!
结果秋曳澜无奈的道:“问题就在这儿,太妃跟母妃的嫁妆单子,我一份都没见过。问母妃跟前的人,她们也说不知道。我原是怀疑被伯母或姑母她们拿去了,但这两位之前也还向我要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们没拿?”
“这也没有什么。”廉晨听了这话眉头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哼道,“太妃出阁时的嫁妆,咱们家里可是也收着一份单子的!虽然这回没料到这事没有带上,但传信回去取一下就好。”
“就怕路上……”廉鼎忍不住提醒。
想到一路上的刀光剑影,还有那些死在自己跟前的江家死士,廉晨也不禁脸皮一抽!
秋曳澜马不停蹄赶来跟廉家人商量这事,就是怕这一点——江家为了护送廉家的人与信入京,已经牺牲了好些人手,哪怕江家家大业大,又不是召唤兽,没有说帮忙就帮忙的。
而即使谷太后也不再插手嫁妆单子的事情,廉家也拼不过西河王府。
她正要说秋孟敏夫妇现在都在“卧病”,是不是趁这光景速去速回……却听廉建海道:“前两日鼎儿不是说,在京里看见了秋侠?”
“没错!”廉鼎一听不由喜道,“怎么把秋侠忘记了?若秋侠肯出手的话,只要不像这回来时那么艰险,料想不会有事!”
秋曳澜愕然道:“秋侠?”
“是一位江湖客。”廉建浩解释,“好像也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后来不知怎的没有再走正路,竟误入江湖……”
“二伯,秋侠说过,大丈夫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廉鼎看起来很佩服那所谓的“秋侠”,竟当众与廉建浩争执起来,“秋侠尚且年轻,二伯怎知他以后会不会重取科举?而且,秋侠为人豪迈不羁,行走万里,所作侠义之事不可胜数,依侄子看,却比许多士子都……”
廉建海皱眉道:“闭嘴!谁准你对你二伯不敬!”
廉建浩忙道无事——廉晨懒得理会晚辈们的些许小事,径自向秋曳澜道:“几年前兰溪那边出了几件凶案,案犯确定后,衙役去抓捕,却已远走高飞!遇害家眷自然不肯就此罢休,经人介绍,从南面请了此人——确实盛名之下无虚士,竟不逾月就将案犯首级送到衙门,更为人称道的是,他将追回案犯首级所得赏金分与遇害的几家,自己竟是只取了个零头,便飘然而去!”
廉鼎兴奋的道:“他到过咱们家来着!”
“你二表伯猜他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就在这里,那次他悄悄到咱们家门上投帖,借了咱们家藏书看了些日子。”廉晨抚着长须,道,“因此有些旧情……此人在江湖上侠名甚重,武艺据说也极高,若得他襄助,确实可以放心很多……只是……”
秋曳澜好奇的问:“只是什么?”忽然出来一只野生大侠,她好想去瞻仰下啊!
“只是此人来历不明。”廉晨沉吟道,“秋侠是江湖上对他的敬称,据说是因为他刚出道时,正逢萧萧落木下,有人在酒楼上问他名号,他看着栏杆外无边落木,道了‘秋风’二字,怎么听都是随口取的——嫁妆单子现在就一份了,万一所托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