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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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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嬷嬷走后,王氏也回了大房,照顾前几日染了风寒的大小姐沈棠伊。

    王老夫人在槐月的伺候下,足足喝下一碗龙眼枸杞粥,喜得李嬷嬷和槐月心中不断念“菩萨保佑”。

    这时,另一个身着浅粉色圆领衫裙的丫鬟捧着一只影青蕉叶纹饰的花瓶,步履轻盈地进了内室,散着几颗雀斑的白净小脸上,挂着一抹来不及收回去的窃笑。

    槐月拿着象牙梳子细心地为王老夫人拢了拢半白的发丝,回头觑了一眼那丫鬟,略带责备地问道:“葭月,吩咐你同荷月去花园里摘几枝鸢尾,怎地去了这么久,就你带了花瓶回来,荷月呢?”

    葭月收回了窃喜的表情,双手紧握着花瓶,神色不安,抬眼见王老夫人只是温和的看向她,并未发怒,心里舒了口气,弱弱地回道:“奴婢与荷月经过花园假山旁,瞧见二夫人身边的顾嬷嬷正纠着一个丫鬟的耳朵,说要她藏好肚子,万不可让二夫人发现丢了性命。奴婢认出那个丫鬟的声音,是大少爷屋里头的微雨……奴婢先行赶回来禀报,荷月绕着另一条路去摘鸢尾了。”

    “微雨?可不就是顾嬷嬷的侄女儿嘛。年前刚求了二夫人的恩典,配给了二老爷身边的长随青山,年末就要成亲了,怎会……这孩子是……”槐月秀气地皱了皱眉,喃喃道。

    这孩子若真是大少爷沈箫的,二房可有的闹了。

    府内人皆知,大少爷是个拈花人草、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二老爷数次想狠下心来教训,都被二夫人给挡了。

    之后二老爷索性不管他,只专心教导柔姨娘所出的二少爷沈筝。如今大少爷不长眼地犯到二老爷的心腹青山身上,可少不了一阵打骂了,再依着柔姨娘添油加醋、挑拨离间的伎俩,这二房夫妻俩不吵翻半个天才奇怪呢。

    王老夫人用力地拍了拍被子,嘴角勾起一抹讽笑,“那混账东西荒yin无耻满府皆知,除了他还能有谁?李嬷嬷,找个下人将这事透给青山,咱们就看着老二夫妻俩狗咬狗吧!他们过得不好,我才觉着舒畅……”

    李嬷嬷应声,忍不住叹道:“二老爷那一房俱是不成器的,没了您辛苦筹谋,荣恩侯府的爵位怕是也保不了多久啊……”

    王老夫人听罢猛地睁开半闭的双目,不屑地摆摆手,“哼!老婆子嫁给他沈云鹤几十年,谈不上浓情蜜意,相敬如宾倒也有。如今他舒舒服服地往棺材里一躺,他生的好儿子害了我儿子,难不成我这老婆子还得为他守着祖宗的爵位?!日后老婆子我只护着该护之人,至于侯府,待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有那样的腌臜人袭了爵,荣恩侯府的荣恩也长不了多久咯……更别提,若叫我找着证据,定会教他死无葬身之地!”王老夫人说到最后已是面色狰狞,怒不可遏。

    李嬷嬷晓得老夫人这是真怒了,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不敢再吱声。

    王老夫人缓了缓呼吸,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屏着呼吸的槐月,淡淡地开口道:“唤柳月来替我梳妆。”

    “老夫人身子还虚弱着呢,怎可起身?”槐月一惊,温软地劝道,求助地望向李嬷嬷。

    李嬷嬷抖了抖唇,刚要劝就听王老夫人说道:“不碍事,老婆子也想通了,大仇未报,怎可再作践自己便宜别人。只是,有些事情还得早作安排。李嬷嬷,去大厨房将肖大媳妇叫来。”

    李嬷嬷应声而去。心中叹息,老夫人自闺中就是个烈性脾气,做了决定谁也劝不回。如今收了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念头,即使是仇恨撑着,也总比丢了命要好啊。

    不多时,王老夫人换上了一身丁香色仙鹤纹的缂丝褙子,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方碧色透玉扁钗和一支点翠祥云凤尾簪,消瘦的脸庞也有了稍许红润。

    王老夫人在槐月的搀扶下,缓慢地走到楠木云纹小翘头书案前坐下,挥挥手屏退左右。

    拿起笔架上的象牙杆毛笔,从镇纸下抽出两张瓷青纸,沉吟了片刻,挥笔写就,又从纸匣里取出两个信封分别装上,小心地滴上封蜡。

    这时,门外响起了李嬷嬷的声音:“老夫人,肖大媳妇叫来了,可要让她进去。”

    王老夫人“嗯”了一声,李嬷嬷就领着一个身穿褐色布裙,身形圆润,脸上微微泛着油光的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

    肖大媳妇紧张拘谨地扑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头,才慢慢地站起身来,两只手紧拽着围裙,弓着身道:“奴婢给老夫人请安了。”

    王老夫人露出一丝淡笑,“这些时日我胃口不佳,可累着你们厨房里头的人了。”

    “不不,怎会。老夫人吃得少,必是奴婢做得不好。还是老夫人仁慈,才没有责怪。”肖大媳妇唯唯若若地回道。

    王老夫人含笑地轻呷了一口茶,说的话夹着深意,“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交与肖管事去办。你们一家子,我还是信得过的。”

    “老夫人言重。您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这辈子是报不完恩的。您只管吩咐,公爹常说老夫人是个大善人,为您赴汤蹈火绝无二话。如今只盼着老夫人您保重身体啊……”肖大媳妇说道激动处忍不住落了泪,揪起长衣袖,在脸上横一把竖一把的抹。

    肖大媳妇的公爹肖管事,是帮着王老夫人料理产业的老人了,二十几年前家里婆娘生肖大时难产,也是老夫人帮着请了医士又送了一根老参,才硬从鬼门关里拽回来的。

    王老夫人满意点头,回头望向李嬷嬷,道:“将梳妆柜里头的那个宝相纹枣木匣子取来。”

    李嬷嬷应声走开,心中微微愕然,这个匣子,老夫人几十年来每几日就要取出来擦拭一遍,却从未打开过,今日这是为何?

    王老夫人从李嬷嬷手中接过匣子,温柔地拿指腹摩沙了几下,才小心地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系着红线的钥匙,开了锁,慢慢地掀开匣子。

    匣子里装的是一块和田青白玉所刻的令牌,线条圆润柔和,上面雕着一朵半开半合的九瓣莲花,令牌底部还用篆体刻着“昆仑”二字。

    老夫人不舍地凝望着令牌,紧了紧手心,转头睇向肖大媳妇,将两封信并匣子一同交与她手上,神色稍显严厉地吩咐道:“这些东西交与你公爹,上面的那封信是给他的,他看过自会知道如何做。转告他一句,万事莫问,只照着吩咐去做!”

    肖大媳妇郑重地接过东西,放入怀中,才作无事模样地离开了迎松堂,往大厨房做事去。

    王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背靠着椅子歇息,想起赵嬷嬷带来的书信里头,娟秀的字迹却勾勒出大胆而绝妙的计谋,眼里闪过慈爱欣慰的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