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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怡今日穿了件烟云蝴蝶裙,头发梳成流云髻,再戴水澹生烟冠,中嵌一朵海棠珠花。不瞧其神色,光瞧这打扮,活脱脱一闺门名媛。
可这名媛,一说话,一做事立马掉价。
她没好气的将毛笔往案台上一扔,气嚷嚷的把写了没几个字的宣纸揉成一团,往屏风的方向掷去。烟云衣襟上、袖子上也零星沾了些黑墨。
秦知怡长得与秦知萱有那么三五分相似,只是秦知萱是天然的美人,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绛唇一抿,嫣如丹果。秦知怡则要细致雕琢,才稍显璞色。
屏风这边,老太太眼梢暗噙几缕严厉,对这屏风那边的人呵道:“《女戒》再加二十遍,今日抄录不完,晚膳就不要用了,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可出华景阁。”
老太太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屏风那头又出了动静。
“沈妈妈,去看看那丫头又耍什么性子!”老太太厉言道。
沈妈妈领了命,绕过牌桌径直去了西次间。
牌桌上五姑娘秦知秋和六姑娘秦知毓都敛了气息,生怕一个大喘气惹火烧身。秦知萱与大夫人对视了一番,皆噤了声。
屏风内,沈妈妈突然哎呦一声叫了起来。
众人皆瞪大了双眼,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一会儿,只见沈妈妈捂着脸跑了出来,从头到脚,被泼了一声墨。
老太太瞧着沈妈妈如此狼狈,忙站起身往西次间走去,怒骂道:“这都是谁给养成的刁蛮性子,这般目无尊长,还不反天了。”
秦知怡见老太太进来,丝毫没敛了脾气,而是重重的将涮洗毛笔的水缸朝书案上重重一扔,“祖母,我根本没做错事,为何要受罚?”
“没做错事,你眼下就犯了大忌讳,沈妈妈你也敢动,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老太太佯怒瞪着她,语气愈发的愤懑。
秦知怡一脸不服气,圆目怒瞪,“沈妈妈只不过是个奴才,她有什么资格来吆喝我?”
屏风外,众人一听秦知怡这话,顿时黑脸。
这不作死就不会死。
秦知怡这次是把自己要作到尸骨无存了。
沈妈妈自幼就服侍着老太太,几十年如一日,尽心尽力。老太太也未将她看做奴婢,没外人在时皆已姐妹相称。当年老太太嫁入秦府,本想让沈妈妈先给秦老太爷做通房丫头,可沈妈妈却不乐意,跪地求说自个儿就是奴才命,哪儿有那命做秦家爷的妾氏,本本分分一辈子服侍主子就行。
听了这话当时还在待嫁的老太太一阵欣慰。身边侍女守礼本分,这是最让人省心不过的。怕只怕有的丫鬟心怀不轨,想做人上人,悄悄爬上爷的**,以求名分,从此脱离奴籍。
沈妈妈也是言而有信,兢兢业业的服侍老太太几十年,从不曾有他想。老太太也感激她,这么多年幸得有沈妈妈陪伴,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主仆。在秦府后院,有时候沈妈妈的话,就是老太太的话。如今,沈妈妈得了老太太命令去管教怡姐儿,反而被怡姐儿泼了一身墨,这无疑也是给了老太太一记耳光。
这样的忤逆子,岂能对她心软。
“书桃,去喊几个丫鬟婆子来,把这丫头给我关进柴房。”老太太大怒。
书桃得了令,忙抬脚出去喊人。
不一会儿,几个身高颇大的婆子涌了进来。
“把那丫头给我扔进柴房,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几个婆子应声,便要上前拿人。
秦知怡第一次见这阵势,吓得高声啼哭,“祖母,您偏心,为了一个奴才,你要把您亲孙女给关进柴房,我不服,我不服……”
“不服,我关到你服为止。”老太太眼神犀利的看了眼为首的婆子,示意她将人速速带下去。
秦知怡不从,但无奈那几个婆子个个肩宽臂粗,没几下就把细腰细胳膊的怡姐儿给架走了。
大夫人见势,本想劝慰几句,可见老太太此刻正在气头上,劝也无用,便怏怏的闭了嘴。只有等明日,老太太气消了,再求求情看罢。
等秦知怡那嚎啕声,彻底消失,老太太重重的叹了口气,身子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知萱眼疾手快,忙扶住老太太关切道:“祖母,您息怒,身子要紧。”
老太太懊恼的摸了摸抹额,摇着头叹道:“家里几个姑娘,就数这怡姐儿最蛮横无理,跋扈嚣张,再不治治她,指不定以后还会给你惹出什么事情出来。幸好今儿云姐儿无大碍,要是闹出人命,怎么向阮家老爷交代。这就是怀哥儿媳妇儿教出来的好姑娘!”
“传我的话下去,尹氏教女有亏,罚禁足三日,以示警醒。”老太太声音严厉低沉道。
罚尹氏禁足三日,那无疑是不想尹氏来老太太这头求情。
今早事发不久,尹氏就哭哭啼啼跑老太太面前哭诉,说怡姐儿是个纯良的孩子,定不会做这等事。肯定是云姐儿自己不慎掉河里,硬赖是我们家姐儿推的。老太太被她叨扰的心烦,但也给了尹氏一份薄面,只是让怡姐儿抄抄《女戒》,以示惩罚。
现下尹氏也被禁足,秦穆怀一直对老太太言听计从,怕是也不会为怡姐儿讨这份好,这次怡姐儿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折腾一番,老太太面色不太好,几个姐儿都不忍离开,陪着老太太在华景阁用了些饭菜。饭桌上,大夫人李氏一直乐此不疲的讨好的说着趣事儿,刚开始乌泱泱的凝重气氛,在她的努力下也稍稍化解开了。
用完膳食,众人又陪着老太太闲话了几句,瞧老太太情绪平稳了才离开。
知萱和大夫人、秋姐儿回去的路程大致相同。只是大夫人住在素心馆的东边,知萱要绕过东边的荣景轩上了廊桥,才到素心馆。
听莲和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素翠挑起了宫灯,照着夜路。
一路上,几人皆不语,知萱恭敬的走在最后面。大夫人李氏似有话要说,故意停下步子,等着知萱跟上。
“萱姐儿,今日正好赶巧了,大婶子有几句话要问问你。”夜色朦胧,宫灯光线也有限。知萱看不清李氏的神色,只听闻她的声音极尽讨好。
“大婶子有话就请直说吧,萱儿定会知无不言。”她温声道。
借着月色,大夫人四下瞧了瞧,挨近她问道:“前段日子,坊间的传闻不知萱姐儿你还记不记得?”
知萱簌然,纳闷的问道:“哪个传闻?”
李氏轻咳了几声,清嗓道:“就是你跟大皇子那事儿,坊间都说你对大皇子……”
她没继续说,知萱是聪明人,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知萱无奈浅笑,提到楚铉译她的胃就阵阵犯吐,但语气仍平稳道:“一些坊间碎言,大婶子您还当真了?”
“萱姐儿你说的是真的!”李氏乐呵道:“早就想问了你的意思,现下我们秋姐儿对大皇子……”李氏又是一笑带过。毕竟秋姐儿还在身侧,萱姐儿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无需挑明。复接着说道:“既然萱姐儿你和大皇子没什么,那大婶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氏的言下之意,是想大皇子和秋姐儿成事儿。
大皇子楚铉译是何等人物,知萱想必比谁都清楚,可是眼下李氏这么中意他,她要怎么做才能打消李氏对大皇子的青睐呢。
好歹秋姐儿也是她的五姐,倘若羊入虎口,最后怕是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是这身子的旧主,怕是也不会让秦家任何一个姑娘嫁给那阴冷腹黑的毒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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