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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
小河村的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祭灶了,到了二十四这天,家家户户开始扫尘。意为“除陈布新”,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 统统扫出门。
唐大海用稻草和一根竹棍子扎成一个长扫把,大大小小的扎了好几个。每个人都要掸尘,多多少少都得做点儿。
夏竹也有个长扫把,小巧的,只是刚刚比她的个子高了点儿。夏竹挥舞着长扫把,在泥墙上东扫扫西掸掸。
“咳,咳,咳……夏竹,你这是又在做什么……你把扫把往墙上刷干嘛的,咳,咳,咳……都是灰……”吕氏捂着嘴,开口训斥着夏竹,忍不住咳嗽起来,赶紧跑出屋子。
泥墙,年份久了,夏竹没使多大的劲儿,墙上的土灰就扑扑地往下掉。
吕氏拿了块布头,给夏竹的头包起来。招呼着文佑过来。
“娘,我是个男的,哪能像娘们一样的包起来呢!你给小妹包着就好了,我才不包呢,是吧?晓晨……”文佑捣了捣邱晓晨,最近,他俩好得跟个兄弟似的,同进同出。连不想包布头,文佑都不忘拉着晓晨一道……
吕氏叫了声,“孩子爹……”唐大海就像没听见似的,在屋子里掸着尘,找着蜘蛛网。
“真像个娘们吗?”吕氏拿着手里的几块布头,随声嘟囔了句。
“娘,你是娘们,你还看不出来,我包了不像娘们吗?”说得真是拗口,夏竹又开始挥动着长扫把。
夏竹只是来打酱油的,走到哪儿都挥着长扫把,可是只比她个子高点儿,想掸到什么地方也是有点儿难度的。
方氏坐在院子外,前面放着两口锅,锅底朝上。方氏拿着把锅铲,吱吱地刨着锅底的灰。看得夏竹直稀罕。
“姥姥,让我试试?让我试试吧……”将手里的长扫把倚着篱笆,直勾勾地看着方氏。
方氏将手里的铲子递给夏竹,“喏,小心点儿,可别把锅底给戳了个洞了……那你母亲可要你赔了,嘿嘿,那你的藏的那点儿银子可是要被你母亲给刮光了……”
“就我那劲儿,还能把锅底给戳了洞,娘才不会信呢。反正戳破了,我就说姥姥你弄的,不关我的事儿……”夏竹拿着铲子刨着灰,不知道积了多久的灰了,黑漆漆的,没一会儿地上一圈的黑灰。
“姥姥,你闺女可真懒,都积了这么厚的灰了,也不知道多久没刮了。”夏竹与方氏说话,一向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个遮拦。
方氏一把夺过铲子,笑着说道:“不务正业的小家伙儿,我这当娘的给我闺女收拾烂摊子呢……”
春兰跟着吕氏拆被褥,将棉被拿到院子里晒着。邱爷爷也从床上起来了,其实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吕氏他们硬让他躺了那么多天,今儿个扫尘,他也起来动动,吕氏见劝不住,也就随他了。
邱爷爷让吕氏给他指派点事儿做,吕氏让他自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让他走走,图个意儿,去旧迎新,除除病痛。
老邱头扛了把锄头,悠哉悠哉地去疏疏沟子去了。
“大妹子,这满院子的鹅卵石倒是真的不错呐……只是容易有积水呢。”老邱头在院子里挥着锄头,将沟里堵住的土石捣出来,放在簸箕里,然后拿到院子外,随便找个地儿倒了。来回个两三趟,沟子也清理干净了。
方氏刨完锅灰,便去灶间清理那个木的碗柜了。拿着布,里里外外地擦个遍,锅碗瓢盆也洗个彻底。
春兰捧着木盆子去河边洗被褥去了,夏竹见了硬是要跟上。吕氏没空管她,威胁了几句,仍是不听,便也由着她跟去了,只是,记得小心些。
还没到河边,远远地便能听见一阵阵的说笑声。
“春兰,来这边,这儿有个空的地儿……”李大娘家的二媳妇看着春兰走过来,正找个位儿,赶紧往边上挪挪,让了个空位儿出来。
春兰应了声儿,往上方走去,瞧着还是河的上段,不由地笑眯了眼儿。到底还是个孩子。
春兰倒了谢,放下木盆,招呼着夏竹乖乖地呆在一边,这河水还是很冻人的,幸亏日头很足,风倒是也不大,只是在河边,风还是呼呼的。
春兰熟练地拿起一件被单,往河水里甩了甩,浸湿,放在圆石上,抹了点草木灰,抓着被单的一角,举着棒槌敲打着,翻个面又敲着,敲出些污水,像撒网一样抛到水里,河水瞬时间就把被单冲开展平了,春兰甩了甩被单,让水冲走些污渍,放回石头上,继续敲打着。
“嗨,夏竹啊,听说,你家来了两客人呢,还是你爹背回来的?”边上的一婶子,终于忍不住,看着春兰熟练地动作,问着一旁坐着的夏竹,打探着。
春兰举着棒槌的手停了停,看了眼儿夏竹。还是继续敲打着,好像根本没听见有人正打探着消息。
“喔,那是我姥姥的弟弟,我娘小时候,邱爷爷救了我娘一命,听娘说是祖孙俩来镇上求医的,我爹遇上了,就背回家了。天寒地冻的,哪忍心一老一小在外头露宿,更何况还救了我娘一命,没我娘,哪有我家呢……”
夏竹正闲着发慌,有人问话儿,就像竹筒子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堆,却把这倒豆子的速度,把握地恰当好处,惹得众人纷纷议论唐大海一家子是个知道感恩的。赞扬声一片。
春兰白了眼夏竹,看来邱爷爷他们的身份算是坐实了。经过这一传播,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应当知晓了。
一片夸赞声中,突然冒出个冷哼声,尤为显耳。“自个儿的爹娘放着不管,一个一个地往家里捞些外人,平白养些白眼狼……”
唐有根的大儿媳妇田氏泡着冰冷的河水,正不爽间,听到有人正问着夏竹,本想着看夏竹的笑话,没成想,倒听到一片夸赞声。不爽更甚。
原本这些活儿哪轮得到她来做,老二媳妇吕氏天没亮就会被打发来河里洗被单了。很多次,她都以为吕氏要冻死累死在河边,只是每次都拖着僵硬的双脚,发白的脸色回来了。真不明白,吕氏那么多年,到底是什么让她坚持下来的。
“就是嘛,听说唐大海家现在是过得越来越好了,不过是靠着个岳家,没啥稀罕的。可是怎么说老唐家才是他的家啊,合着些外人,欺负自己人,设了个局让自家人转,真真是太阴险了……枉他家瞧着还是老实巴交的。”田氏边上一个跟她要好的村妇,帮着田氏说着。
万籁寂静。
春兰皱着眉头看着田氏,算是明白了,这女人是想找麻烦。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大伯娘啊……”春兰拖着尾音,“怎么的,被嬷嬷赶出来洗被单呢,小心你那娇滴滴的手,看来你还真是不受待见呢……听说你经常被嬷嬷打骂?我听着还真是可怜呢,啧啧啧,你这样还有啥意思呢……我看还不如……”
田氏咬着唇,今儿个被个春兰给顶了,她还说不出话来,她近来的日子过得确实不如意,见天地被江氏找茬,找着借口地骂着。恨得咬牙切齿,老不死的,害她丢人。
田氏狠狠地敲了敲被单,胡乱地洗了洗,敲干,放进木盆里,扭着腰走了。
要说,田氏的风姿还是不错的,只是最近脸色有些不好,有些惨白,看来是被折腾惨了。看来,老三的媳妇是个有能耐的。
“春兰,你一个大姑娘,哪能这样顶你大伯娘呢,就算她再不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可不能这般说,别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李大娘的二媳妇,犹豫了下,语重心长。
“嘿嘿,二婶子,我下次不了嘛,我不是看她拿话挤兑我小妹,我这不是着急嘛,我小妹才四岁,话能说通顺已经很不错了,她一个当长辈的,倒好意思?”春兰吐了吐舌头,幸亏吕氏没在这儿,但愿不会传到吕氏的耳里。
“你晓得便好……”李二婶来的早,洗完了自家的,也帮着春兰洗起来。
春兰将洗好的被单,晒在竹竿上。家里因着搬进来的时候,都已经清扫了一遍,这会儿倒是轻松不少,没多大会儿,便都清理好了。
扫完屋子扫自身。
借着扫尘,村民习惯将身子从头到脚清理一遍。吕氏烧了两大锅的热水。
吕氏帮着夏竹洗白白,夏竹不依,只肯让吕氏洗头。
夏竹在屋子里,搓着身上的肉,一条条地小虫子,真脏,她都忘记了有多久没洗澡了。懒得自个儿都唾弃自个儿了。
“呀,小妹你真脏,还要不要洗一桶?这水都黑了……啧啧啧,真是稀奇呢……”文佑正巧去倒水,看了夏竹的洗澡水,再比比自个儿的,还是干净了不老少的,毫不留情地笑着夏竹。
“娘……我还要洗一桶,小哥他笑我脏……”好像是还文佑的水干净,没有悬念。
吕氏又给夏竹贴了点水,把木盆端进屋子里去。吕氏去收拾那些长扫把上绑着的稻草,取下留着,等除夕夜吃完年夜饭后,再点燃稻草,供男人们跳“火墩”。
晓晨帮着邱爷爷搓着背,笑嘻嘻地听着院子的笑闹声,真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