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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早,张小花把昨天拾的海参开膛破肚。
一团红色的玩意跐溜一声从海参肚皮里挤出来,黏糊糊的,跟炸酱面似的,张小花才知道,这是海参籽呢!以前也听说过,能生吃,还被奉为极品佳肴。张小花捏了一丝尝尝,味道咸咸的,也没觉着多好吃,光看模样就挺埋汰人,估摸着长青那个封建人也不乐意吃,就扔了。
剩下了海参肉冲干净了,放进锅里蒸,一直到绵软糯香,用筷子一戳,就能戳破,才拿出来,切成片,就着一把野黍熬成了海参粥。
长青比张小花还起得早,他得把水缸挑满,才喝了一碗粥,长青五大三粗的,吃一碗稀粥哪里够?而且海参肉也不饱肚,可惜家里可没有余粮了,只能勒紧裤腰带也就揭过了。
“长青,大嘴嫂说,今儿晚上就出海?”张小花咬着筷子问道。
“是啊,这几天天气好,晚上也不起浪。”
长青今天看张小花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在他的心目中,给饭吃的媳妇儿就是好媳妇儿。
“是吗?可是为什么挑晚上?黑灯瞎火的,就是鱼跳你锅里也瞅不见,还捕啥鱼?”
“你懂什么?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长青吵吵道,“看不见举个火把不就得了?关键是晚上大鱼才露面,它们贼喜欢扑火光,跟蛾子似的,晚上举一火把,鱼就往网兜里钻!”
“呵呵,还有这讲究。”张小花讪讪地说道,古代的渔民都有他们自个儿的法子,“要不,也捎上我呗!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瞎掺和!”长青鼓着眼睛说道,“你一个老娘们儿出什么海?我看你是一宿不折腾,你就胳膊酸得慌,想一出是一出。”
张小花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老娘们儿?在自己那个年代,十八九岁还待字闺中呢!
“女人怎么就不行?我倒觉着你往船上那么一站吧,连筏子都给压沉咯!何况,我拉不了网,我还能举火把呢!”
长青噗嗤一声笑了,说道:“那成,回头我跟鱼把头说说,你就在船上好好带着,别捣乱就成。”
“我是那种人么?”张小花一本正经地说。
“嘿!还真是……”
喝了粥,长青便带着张小花往鱼把头家里赶,出海之前还得准备妥当了,一路上也看到几个妇女风风火火地朝同一方向走,都是去帮把手的。
长青还叫上大嘴嫂一起,张小花头一次见传闻中的大嘴哥,三十几的样子,只是风吹日晒的,皮肤黝黑,看起来显老,小花还打量了一下大嘴哥的嘴,果然人如其名,和嗓门大的大嘴嫂倒是天生一对。
“张小花,别盯着人嘴看。”长青暗暗提醒。
“我晓得,不用你多舌。”张小花仰着灿烂的笑容,“大嘴哥,嫂子,吃了没?”
大嘴嫂见是张小花,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就开始唠嗑:“小花,早上我寻思着也做你昨儿晚上烤的蚌壳,今儿特地去捡了一些大蚌壳,被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骂了一顿。”
大嘴嫂张嘴就是告状,大嘴哥可不像她多花,憨厚地笑了笑,瞪了大嘴嫂一眼,夯声夯气说:“都怪你这个婆娘不早说,气人!”
几人吵着嘴,就到了鱼把头的家,正值热闹,野猪岛的每户人家几乎都派了劳力,主要是一些妇女,地上摊着一些晒干的枯草木条蒲苇等等,杂乱无章,妇女们七手八脚地捆成一团。
“张叔,我来了。”
长青打着招呼,鱼把头眯着小眼睛,笑嘻嘻地拍着长青的肩膀:“早着呢,你媳妇好了?听我那婆娘说,她昨天还跑去礁石那里遛弯了。”
“是呢,大全叔。”张小花应和着。
鱼把头本命叫张大全,是野猪岛受人尊重的几个人之一,年轻的时候就跟着老鱼把头学,干了大半辈子了才能出山,鱼把头关系到出海的收获,不能不慎重,就是预测崴了一次,攒了半辈子的威信就没了。
不过张大全一双金睛火眼,甭看它们小,准头可厉害了,大家伙都叫他鱼把头,叫着叫着也成了他真名似的。
张把头小眼露着金光,瞅着张小花,老觉着她跟以往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张小花被他盯得发憷,就跟老猎人一样,眼神里总有些威严。
“挺好,挺好。”张把头最后咕哝几句,虽说张小花忘了些事情,反倒是因祸得福。
“张叔,跟你商量件事。”长青将张把头叫到一边。
“啥事?神神叨叨的。”
长青斟酌了一下,说道:“求您件事,这次出海,把小花也捎上呗。”
“怎么着?还想把你媳妇儿扔海里?小花虽然脾气犟了点,喜欢折腾,要是能过下去就多担待担待,咱野猪岛还有不少小伙娶不上媳妇儿呢!知足吧你!”
张把头半开玩笑地说道,可不是吗?捎上张小花,张把头首先想到的就是长青气糊涂了,要把她给扔咯,也省心。
“嗨,瞧您说得,是小花非得去涨涨见识。”
长青给张把头卷了一支旱烟,这可不是什么烟草,是野猪岛当地的苦艾草,吸一口熏得肺叶子生疼,只是烟瘾犯了,得咄吧咄吧几口才舒心。野猪岛可买不起旱烟这样奢侈的东西,听说鱼把头年轻时家境不错,染上了这个恶习,后来遭了难,逃到野猪岛,也没能拧过来。
“女人见识个什么劲儿?”张把头正儿八经地说道,“长青,这可不是闹着玩,整个屯的人都指望着这次出海,回头搅黄了……”
长青哪能不知道,张小花没事都能招事儿,不过她这几天改了习性,才敢承诺把她带上。
“我指定看着她,闹不出什么花样的。”长青肯定地说道。
张把头踌躇了一会儿,寻思船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没差,就应允了:“这可是你说的,行了,我得补个觉,今儿晚上有得忙了,养足精神,长青,这里你就支应着。”
“成!成!”
长青回头就瞅不见张小花了,仔细一看,搬了个板凳正坐在妇女堆里唠嗑呢,嘿,不愧是张小花,失忆了也人来熟。
“怎么样?”
张小花放下手里的伙计,刚刚她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就混到妇女堆里,也有样学样地扎起火把来,妇女们都乐意教她。
“当然成了,也不看看你男人是什么谁。”长青蹬鼻子上脸地说道。
“呸!”张小花啐了一口,她可没承认长青是她丈夫。
看在妇女们的眼里,这是小两口打情骂俏呢,大嘴嫂最八卦,挤着粗大的腰板,一屁股坐在张小花的旁边,叨叨:“小花,你和长青咋样了?没闹了吧?我就说,夫妻倆嘛……”
大嘴嫂又开始宣传她的夫妻家常秘籍,那些嫁了人的妇人倒没什么,还不时应和大嘴嫂,说几个半荤的俚语,几个黄花大闺女都低下头,加紧手上的动作,这个话题可不是她们能插嘴的。
“我说小花,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想过那啥没……”一个妇女悄悄问道,实际上,整间屋子都能听到。
“哪啥?”张小花茫然。
“还有哪啥?孩子啊!趁着长青身子骨好,养得活,养儿防老啊!不然过了年纪,都没个搀扶的!长青身强体壮的,现在生孩子指定也白胖!”
张小花一愣,这些妇女想得也忒久远了吧?不过也情有可原,不说相夫教子,野猪岛的情况决定了后代的重要性。张小花心里琢磨,谁要给那个凶男生孩子?!
“小花,你婶子说得有道理。”大嘴嫂接口说道,“老了容易落下病!我生我家虎子的时候,都疼得死去活来,现在一遇阴雨,都腰酸背疼的!”
张小花腹谤:“您那是风湿好伐?”
“老实说,长青最近有没有……”
大嘴嫂挑着眉头,暗示着什么,一群妇女都眼光灼灼,几番轰炸,张小花败下阵来,这群老娘们儿可真厉害,她们没什么娱乐,每天的休闲就是唠嗑,个个生猛,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儿,也能被她们拔下裤头来。
“大嘴嫂,瞧你尽说些不害臊的话,这里还有大姑娘呢!”张小花见旁边没出阁的闺女,果然一个个双脸通红。
“怕啥?”大嘴嫂一打开话篓子就停不下来,“我可不是唬你,西头王老头,一个人住的那位,大前天晚上,去了,他没子嗣,都是乡里乡亲帮忙料理,用席子裹了,扔海里头就完事了,你说人呐,都不是一回事儿……”
张婶拍了大嘴嫂一下,说道:“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今儿晚上出海呢……小花,你这儿错了,火把不能太松,否则一烧就散了,也不能太紧,不然烧得时间太短,不抵用。”
张小花按照婶子的指导,捻着草绳,有模有样地捆起来,看起来绑得和其他妇女的差不多,只有烧的时候,就能高下立判。
张小花心想着,什么时候野猪岛能有些娱乐花样就好了,妇女们整天窝着闷得慌,光想想,张小花都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