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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刀冲着自己的脖子劈来,韩奕想都没想,矮了半个身子,堪堪躲过。
袭击者扑了空,居然控制不住刀势,往前踉跄着奔了两步,身子正好奔到韩奕的面前,将后背让给韩奕。韩奕飞出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击对方膝盖窝,这一击使出了韩奕吃奶的力气,那人直接被踢倒在地,手中的横刀也在地上磕飞了。
趁你病,要你命。这是韩奕这一天之内学到的,他扑了过去,骑在对手的身上,那人慌忙中只来得及转过身子,韩奕的拳头从天而降。
韩奕的拳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对手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十三四岁的模样。韩奕甚至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对手面前,如同一个豪强恶霸面对一个弱小的任人欺凌的百姓,但这个半大小子却差点要了自己性命。
那一边,火拼来的快,也去的快。那呼延、朱贵与吴大用三人都是百战之人,在他们面前,这批乌合之众早就被他们吓得手软,就连韩奕这个外表稚嫩的家伙瞬间就结果了两个,只有蔡小五还在想昨夜不是对抗契丹人吗?今天怎么就自相残杀了。
“别,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身下的少年瘦削的脸庞苍白,口中的哀求声也变得口吃起来,韩奕方才那嗜血的表情让此人魂不附体。
呼延等人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甚至饶有兴趣,他们在看韩奕到底会不会杀了这个少年。吴大嘴与朱阿三两人甚至打赌来,浑然不顾身旁躺着二十来位,剩下的对手全都跑得无影无踪。己方除了几位同伴受了轻伤,并无损失,甚至有人还未得及动上手,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呼延那把大号的大刀挥舞起来实在吓人。
“杀了他吧,省得祸害别人!”呼延悠悠地说道。他的话音近在耳畔,又像是远在天边,冷血得吓人。
“别杀我、别杀我,我从没害过人,我发誓!”少年仍在哀求,他似乎意识到韩奕有些意动,“我可以做你的下人,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求你别杀我,哇、哇……”
少年竟然当场吓哭了起来。
韩奕终于收起了拳头,放开那少年,却捡起属于这少年的横刀。他将这横刀当作自己的兵器,自己的那把木枪是自己动手作的,实践证明那不太管用,他真后悔没有捡那位契丹人的马槊,当时只觉得那契丹人的大槊太过笨重,只适合在马背上使用。
“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为何跟这些人在一起?”韩奕问道。
“我叫郑宝!从沧州来,我爹饿死了,我娘也饿死了,只有我活着……”郑宝脸上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他们让我入伙,我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可我要是不干,他们说要杀了我,做成*人肉干粮。”
“哦!”韩奕点点头,却又回头看向呼延等人。
朱贵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救一个人,就胜造七级浮屠?这个世人该死的人都活着,活着还挺滋润。这不该死的,何以千万计,你能救多少个?”
“能救一个,那便救一个!”韩奕道,他捡起一把刀鞘,猛地将横刀插入刀鞘,发出悦耳的声响,又道,“我没你们那么大豪情壮志,也不想封侯拜将,我只是想杀虏报仇。等我大仇得报了的时候,谁当皇帝,谁有后宫三千,又谁是一方使相,那又与我何干?”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哪里真想娶上三百娇娃呢?”朱贵讪讪地说道。
“他怎么办?”呼延指着郑宝道,“要是再遇上不长眼的,动起手来,丢了性命,我可不管。”
韩奕看了看郑宝一眼,问道:“你……你是愿意跟着我,还是自己有去处?我身上还有一点钱,要不……”
“不,哥哥,我跟着您,您去哪我就去哪!”郑宝唯恐韩奕丢下他,“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亲人,您就捎上我,我吃的不多!”
郑宝的话,让韩奕心酸。一个找不到回家之路的可怜虫。
“那你就跟着我吧。”韩奕双手一摊,“反正我们也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
“这样也好!”吴大嘴在一旁道,“假如我们找不到吃的话,这小子身上的肉也够我们美餐一顿的。想当年,我们被契丹狗围在城中,不吃人肉,吃什么?”
吴大嘴故意装出一付骇人的表情,将郑宝吓得躲在韩奕身后,郑宝认定韩奕是天底下唯一的“好人”。
“好了,上路!”呼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带着部下们继续赶路。
众人走了二十里地,回头看了看,发现身后跟着近百号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是军士,有的是流民。
“跟着我们干什么?”呼延提着大刀,横在路当中,威风凛凛,“要是哪个不怕死的,快来受死,本大爷一定让他来一个痛快的!”
“军爷,我们入个伙吧!”身后众人被吓得退后好几步,有人怯生生地请求道。
原来方才那一战,呼延这十五个人,干净利索解决了两倍以上的做没本生意的家伙,被身后这些人看在眼里,他们害怕再遇上更多的匪军,所以想和呼延等人结伴。
呼延一听这话,心中大喜,这位一心想做节度使的人,就是贪部下人多,可从未超过五十个。
“那好,本军爷一向以慈悲为怀,你们就跟着我们吧。”呼延扬了扬手中血迹未干的大刀,相当慈悲地威胁道,“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当中要是有不听本大爷军令的,我手中的这大刀可没长眼睛。”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人群中欢呼起来。
呼延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意,大手一挥,带着自己的“千军万马”大踏步向前奔去,将杨刘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韩奕看了看身后近百号尾巴,赶上前去,对着呼延说道:“呼延大哥,咱们带上这么多人,虽然看上去挺威风。不过,在下以为,这人多了反而也有不妥之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呼延是个直肠子,心中不悦,立刻表现在脸上。
"所谓树大招风。”韩奕道,“要是契丹人追上来,我们就成了目标,大哥以为我们这些人能挡住骑兵?”韩奕见呼延有要翻脸的趋势,连忙又道:“小弟知道大哥武艺高强,不过契丹人是骑着马,他们是来去自如,想怎么收拾我们,就怎么收拾我们,要知我们只有两条腿。”
“嗯,这也有道理。”呼延道,“可是要放了这些人,我可做不到。”
“不如安排斥候,前后左右十里各安排几人,万一要是有契丹人,或者流寇什么的,也好提前应对。”韩奕道,顿了顿道,“这些人来源驳杂,不如从中选一人,或者就从我们杨刘镇的兄弟们当中选几个人,当什长什么的。要不然进退无序,一遇上点事,就群龙无首。”
“还是韩秀才想的周到,一定读过兵法!”呼延又习惯性拍人肩膀,韩奕巧妙地躲过那巨灵掌。
呼延屁颠屁颠地按排几个人去当斥候,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身为一个队正,从未从超过一队这样的全局考虑过一个问题,更习惯于听取上司的指派。
等他安排好人手之后,队伍前进的速度更快了,又沿黄河南岸走了二十里,这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队伍,迅速膨胀到了五百人的规模。连韩奕也被指派成了一名都头,管着两队共一百人。至于呼延,他自封为指挥使。
“瞧这模样,明天这个时候,我呼延就有了千军万马。”呼延在前面骄傲地说道,旋即又有些无奈,“哎,当溃兵当成了这样,也真够绝的!”
刚“荣升”为副指挥使的朱贵道,“这有什么,定州西北有个叫狼山的地方,当地人入山筑堡,意在避寇。那堡中有佛舍,听说有个尼姑名叫孙深的意任住持,据说颇有神气。中山人孙方简,及其弟孙什么的,反正都是姓孙的,就与那位孙姓尼姑联宗,自居侄辈,深得这位主持看重。不想,某日孙尼姑病死,你们猜怎么着?”
这事呼延与吴大用都知道,朱贵故意留半句,引得新来者好奇心,众人纷纷问道:“朱大哥,后来咋样?”
等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朱贵才开口道:“这孙氏兄弟诡称尼姑是坐化的,背地里用漆涂抹那尼姑尸首,放在神龛里,穿上行头、佛珠什么的,用香花供奉着。有不明真相百姓,见那坐化模样,真以为是神迹,依附那狼堡者数以万计……”
“后来呢?”朱贵又一次吊起别人的好奇心,有人连忙问道。
“后来,这孙氏兄弟就托言神迹,拉起一帮人马,占山为王了。自言有天神相助,可庇护一方百姓,这个世道里,百姓当然想找个靠山。结果都入了伙,起初是抢契丹人的牛羊,后来又抢关内的百姓,咱们朝廷就封他官做,你们说这个世道是不是太怪了?当贼有官做。”
“这孙氏兄弟现在呢?”韩奕见他说的有趣,便开口问道。
“我知道!”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韩奕见是郑宝。
“听说前两年我们晋国与契丹绝交,那孙氏降了契丹人,转而祸害咱们晋国百姓。”郑宝道。
众人一时间又都沉默了起来,韩奕也不例外,各自闷着头赶路。
当太阳又一次从地平线降了下去的时候,四野里黑了下去。韩奕听到郑宝肚子咕咕叫,自己这才觉得饿,他从怀中掏出捂了一天的胡饼,悄悄地塞给郑宝道:“拿着,不要让人看到。”
郑宝愣了一下,只是撕了很小的一块,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将大半还了回来。韩奕也没客气,继续将那块胡饼塞进怀中,这倒提醒他这五百号人今夜拿什么填饱肚子?自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个正做着升官美梦的呼延怕是也没想到。
“胡虏来了!”不久当队伍来到铜城镇外一个名叫陈村的地方,队伍最后面有人突然报讯。
韩奕暗叫晦气,这契丹人为何阴魂不散。五百人刚看来有些像样的队伍,在闻听契丹人杀来的时候,立刻又不可避免地混乱了起来,尤其是当中夹杂着老人、妇人与小孩。
又将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