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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口的草帘被掀开,一个三十出头的壮年汉子冲了进来,一把将朱磊抱住,大声道:“阿兄,本来听说你已经死在乱军之中,我本不知道该如何向阿萍交代,想不到竟然能活着回来,当真是明尊保佑。”说到这里,这汉子已经双目微红,眼看要落下泪来。
朱磊挣开对方双臂,笑道:“阿旭,你也是五尺长的汉子,又不是娘们,何必哭哭啼啼的!”
那汉子闻言笑了起来,摇头叹道:“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军中死了多少人,哎,焚尸场里一堆堆的看上去像小山一般,看上去瘆的慌,谁知道哪天自己也会——”说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
朱磊见状心中一喜,伸手拉过罗舍儿对李旭道:“阿旭,我这次能够回来,多亏了这位罗兄弟。”接着又对罗舍儿说:“这便是我的妻弟李旭。”
“多谢罗兄弟了!”李旭赶忙对罗舍儿见礼,他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人, 稍一打量,沉声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是何方人氏?做什么营生?”
“在下姓罗名舍儿,辽东人氏,在大宋济州兵马监押周均成麾下当差!”
草棚内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李旭后退了半步,仿佛就要喊留在门外的手下进来。但看到罗舍儿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他的动作又停了下来,转问朱磊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磊苦笑了一下,答道:“三郎,周监押是让我和罗兄弟来你这儿商议招安的事情的!”
李旭脸色大变,目光在朱磊与罗舍儿两人脸上移动,片刻之后他一把扯住朱磊的胳膊走出门外,顺口对手下吩咐:“你们两个看紧里面那人,莫要让他乱跑。”他与朱磊走到僻静无人处,低声问道:“你我都是明尊子弟,岂可做出这等事请来?”
“明尊可没让我们跟着方腊造反呀!”朱磊笑道:“再说我性命在别人手上,岂能不听那官儿的号令?”
李旭听除了朱磊画外之音,笑道:“原来如此,感情你是骗那官儿的呀!”
“三郎,俺只是答应将这罗舍儿带到你这儿,至于接不接受招安那就是你的事情了,那官儿也是知道的,怎么能说我骗他!”朱磊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反正人我也带来了,是招安还是不招安就看你了,三郎你大可慢慢思量,也好多条路,反正你这里不多一张吃饭的嘴吧!”
“不错!”李旭也明白过来,叫过一旁的心腹道:“你把那个客人送到我船上去,好生伺候,要什么都给他,不过不能让外人见到他!”待到那心腹走远了,他转过头来,笑着问道:“阿兄,你可知道这秀州城内有多少官兵,防卫如何?”
罗舍儿躺在榻上,身下是厚厚的一层锦被,盖着一条狐皮毡子,不远处一具兽首香炉兽口流出一缕香烟,如果不是身下那轻微的摇晃还提醒自己在一条船上,罗舍儿简直以为自己住在富贵人家了。
“这些摩尼贼还真会享受!”罗舍儿冷哼了一声,自从那天见过李旭之后,自己便被带到这条船内,他站起身向舱门走去,一名青壮汉子站起身来,笑道:“郎君若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外面风大,还是在舱内安歇为上!”
罗舍儿没好气的答道:“俺又不是泥捏的,风吹就能吹坏了。里面好生气闷,让我出去透透气!”
那汉子却不让开,笑道:“外面人多眼杂,让外人看到了只怕惹来麻烦,到时头领又要责罚,还请郎君包涵则个!”
罗舍儿见对方态度极为坚决,只得冷哼了一声,回到榻上,暗恨道:“定然是这朱磊出的馊主意,知道俺是北地人,不会水,将俺拘在这破船上。此番若是能逃出去,定然要让那厮一番好看!”他躺在榻上,嗅着檀香,一会儿想着如何才能说服李旭招安,一会儿又担心若是李旭拒绝招安要杀自己,随着船舶轻微的摇动,竟然渐渐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罗舍儿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轻轻的摇晃自己,他不由得一惊,赶忙坐起身来。
“郎君,不,太尉!”李旭小心的双手呈上一块热气腾腾的手帕,笑道:“这几日在船上下人伺候的可还合意,若是有怠慢的,小人立即拖下去打断腿给太尉出气!”
罗舍儿迷迷糊糊的接过手帕,在脸上随便擦了擦,神智才清醒了点,看到李旭与朱磊两人站在自己面前,朱磊倒也还罢了,李旭浑似变了一个人,脸上满是让人起腻的谀笑。
“都还好,就是在船上呆的久了有些气闷!”
“都怪小人考虑的不够周全!”李旭苦笑道:“只是军中方七肥的耳目颇多,小人唯恐太尉被那贼首发现,坏了招安大事!”
罗舍儿闻言不由得精神大振,从榻上跳了下来:“李头领,你决定招安了!”
“不错!”李旭答道:“只是此事干系甚大,小人无法马上给太尉答复 ,这几日忙着将关键位置换上信的过的人,现在才能给您一个答复,还请太尉见谅!”说到这里,李旭撩起外袍前襟,便要下拜。罗舍儿赶忙伸手将其拦住:“李头领莫要多礼,这等事的确应当慎重,何罪之有!”
“太尉如此大量,当真是我等的福气!”李旭说到这里,做了个手势,舱内其余人都走了出去,只剩下他与朱磊、罗舍儿三人,他压低声音道:“小人此番倒是有一计策,能够然这数万逆贼,无片甲能返!”
原来李旭本是打了个做墙头草两边倒的主意,却没想到今天早上他从别处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官军已经在两天前攻陷了歙州,直接威胁农民军的老巢青溪县邦源洞,秀州城下的农民军已经是陷入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窘境了。于是他立刻决定接受官军的招安,准备倒戈相向,给自家博一番大富贵。这李旭也是个有心计的,心知这等事情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便容易泄露出去,便决定独自起事,当夜一把火烧营寨,与官军内外夹攻,将这数万农民军的脑袋,当做自家的投名状!
罗舍儿听到这里,有些疑惑的问道:“李头领,并非在下信不过你,只是这数万人的营寨范围甚广,之间又有间隔,岂是那么容易一把火点着的?”
李旭听到这里,笑道:“太尉有所不知,小人烧的不光是营寨,更多的是船和码头旁的粮草,俗话说‘军无积蓄必亡’,只要船和粮草被烧了,摩尼贼便不攻自破!”说到这里,他看到罗舍儿还是有些不信的样子,低声道:“小人今夜四更放火,城内的官军可以等到天明之后再出城追击。”
“若是如此最好!”罗舍儿听到这里,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等到天明之后,守军在城楼上自然看的一清二楚,也不怕李旭玩什么花样。
既然一切说定,李旭立即吩咐两个精明能干的手下护送罗舍儿回城,临别前还特别挑选了几份礼物分别呈送给周平与王子武,以赎己罪。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是傍晚时分。农民军大帐之中气氛十分沉重,帐内的各路头领个个脸色凝重,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列位,你们也听说了,歙州失陷,陈十四、石生两位头领战死,数千教友殉难。而我们还在这秀州城下,你们说应该如何处置?”坐在上首的方七肥沉声问道。
帐内一片静寂,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愁容,唯有一旁的郑魔王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方七肥叹了口气,问道:“魔王,你有主意吗?”
“主意?没有!”郑魔王大大咧咧的答道:“老子这次跟着圣公起事就没想着有个完整身子入土,反正死在老子手上的狗官也有上百了,死了也不亏!痛快,痛快!”
听到郑魔王这番回答,方七肥不禁哭笑不得,他对帐篷里这帮子人的底细还是比较了解的,装神弄鬼、打家劫舍可以说各有所长,但是上阵白兵,驱众厮杀的本事谁也比不上这郑魔王,却不想对方居然这般回答。
这时旁边一人问道:“魔王,论厮杀的本事,这里谁也不及你,该怎么办给个准话,别说这些丧气话!”
郑魔王冷笑了一声:“大伙儿既然跟着圣公起事,就别想什么万全之策,死中求生才能出一条生路,要按某家的意思,大伙儿就从明天开始猛攻这秀州城,就算拿不下来,也要把这城里的守兵杀的心惊胆颤不敢出城再说。不然要是就这般退兵,几万人一乱,非和上次一般让人家赶羊了不可!”说到这里,郑魔王站起身来,把几案上的酒罐往地上一摔:“你们怎么样我不管,反正我郑魔王手上那两千人是准备丢在这秀州城下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