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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郎也说着一口的西北话,卫央能听懂,大抵和西安方言相类似,但又不同,很是悦耳,这女郎嗓音清丽,虽是在羞怒中呵斥,却也糯糯的,要将人的心都软化了一样。
他没敢毫无顾忌盯着人家女郎看,目光就定在她的脸颊眼睛上,举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女郎见他还算老实,目光干净没有猥亵的意思,心下稍安,又压低声音道:“郎君误入此处,我,我也不见怪,你快离开,莫教人瞧见了。”
卫央举着手往后退了两步,弯腰从水里捡起兵器,讪笑着点头:“好,好,那个,你别激动啊,咱们这是误会,误会,你千万别想不开。你放心,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跟别人说,没有人知道,你不用……”
“快走!”他不说还好,一说那女郎登时薄怒,不大但细长的双眸里雾气蒸腾,将手里的尖利石头丢了出来,落在卫央身前三五尺之外,低声叱道。
卫央干咳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女郎爬上石头,正要走,忽然想起这可不是最好的问问题的机会么,于是一个急转身,那女郎恰巧从石头后面钻出来直奔石上衣物而去,刚到半路又见这人转过身,啊的一声惊叫,要回头再回石头后面已经来不及了,这溪水清浅,可让卫央一眼看了个明白。
“这才是美女啊,虽然还达不到传说中祸国殃民的级别!”卫央心下赞叹,不等女郎呵斥已将头扭到了一边,干咳一声道,“那个,你们这应该称呼你娘子,对吧?”
女郎将头埋在长发里,嘤嘤的眼瞧着就要哭泣,卫央这么一问,她微不可查点了一下头。
好吧,娘子,美娘子!
卫央心中叫了几声,这样的便宜,占一次可就别再向往下一次了。
“好吧,这位娘子,你放心,我不看你,更不会欺负你,就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很简单,得到答案我便离开。”不等那女郎答应,卫央一口气问道,“现在,唔,这里是什么地方?最近官府,哦,朝廷对流民有什么特别的新的措施吗?还有,我想找个地方找个活挣吃饭钱,应该怎么办?”
等了半天,那女郎才抬起头来,她原本心中一片悲愤,只想着等这人走后找个地方大哭出来,但等了半天,这人竟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忍不住抬起头来细细地打量了这人两眼,转瞬想起自己的羞态,低吟一声又垂下头去。
卫央心中奇怪,他本来还想问现在是什么时代呢,一想这问题有点脑残,索性换了个问法。
池边静悄悄的,女郎满心思都是乱,卫央又等着回答生怕错过一个有用的字,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那女郎方轻轻道:“这里是渭州北郊,朝廷,”从发丝隙间又瞄了卫央一眼,女郎心中奇怪,这人身形高大足有六尺[注1],面容还算耐看,看样子不过弱冠的年纪,不过,他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心中想着口中说道,“朝廷待流民的政策自然是不变的,以往怎样,如今也还怎样。至于别的,我,我今次方是头次远行,那是不知的,不敢瞒哄郎君。”
越觉这短发人的奇怪,女郎心中的羞愤便稍稍减退了些,从发隙里看到卫央得到答案之后怔怔半天没说话,良久方长长叹了口气垂下头去,莫名竟有一股萧瑟的意兴阑珊。
“你还有事么?”日头渐渐靠西,溪水已经很明显清凉了许多,女郎不耐寒打了个激灵,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卫央甩甩头,从这女郎口中他彻底肯定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再也无法想象假象欺骗自己了,家里苦了半辈子的父母,即将嫁人的妹妹,刚上研究生的弟弟,以后再也见不到了,由不住他悲从中来,被这女郎一问,茫然扭头瞧了她一眼,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在这人家女孩子没法上岸穿衣服。
“没事,没事。”喉咙里有点堵得慌,卫央消沉地摇摇头,“谢谢你啊,那我走了,那个,以后出门,记着要带人,一个女孩子家你也敢在荒郊野岭洗澡,遇到野兽怎么办?这都入秋了,很容易感冒。”
女郎呆了一下,她很敏感地把握到卫央突然之间情绪低落的事实,看他的样子好是可怜,心头怜悯方起,马上想起自己被他看光了身子的事情,羞愤又起,又被他规劝似的话撞了一下心,竟再生不起恼怒的心情,不由自主垂下头,蚊呐般道:“多谢郎君,我,我记着了。”
卫央长长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嘻嘻一笑:“那么再见啦,我找地方干活挣钱去喽!”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一个蕴含爆炸般愤怒的声音:“走?哪里走?”
女郎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视线,卫央背对着那边,流水声和心事也严重干扰了他的听觉,闻声女郎抬头,看清来人时候又急又慌,竟忘了往石头后面躲藏,嘤的一声哭出声来。
卫央忙回头一瞧,来的是个身形比自己只略略矮些,俊朗面庞下三缕黑须飘飘,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横刀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满面怒容双目喷火似的,看仇人一样瞪着卫央,卫央担心要不是再过来一点就会看到女郎水中的妙曼体态,他肯定会扑过来一刀解决了自己。
难为他这会儿还记得身后水里有个女郎,回头冲她笑道:“喂,这位娘子,他站的地方只能看到你的头发,连脸都基本上看不到,你别担心。”
又回头冲那男子道:“大哥,麻烦你再往后点,水里这位娘子脸薄,你可不能看他。你再过来,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啊。”
那男子气结,将横刀横在胸口,这是很标准的持刀杀人的姿态,冷笑嘿然道:“好,好小子,胆子不小,脸皮很厚,你过来,老夫必定杀了你!”
“你当我傻啊,过来给你杀?”卫央撇撇嘴,扬着手里的钢鞭道,“大哥,你年龄也不小了,打得过我么?”
那男子怒火更旺,狠狠瞪了卫央一眼,冲水里和声道:“宁儿,你不要怕,我定杀了这登徒子给你看。”
“呀?”卫央一愣,好像这俩人认识啊,心中不由八卦,“这女郎生的很美,皮肤营养能做的这么好,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这老兄穿着丝质的衣服,看样子也是个土豪,莫非这女郎是他小妾么?哎呀,那可真麻烦了!”
宁儿在水中低声啜泣,听到这男子安慰方停歇了一下,叹息般道:“父亲,这位,这位郎君也是无心的,你千万莫要难为他,让他去罢。”
哦,是父女啊!
卫央心里舒服了许多。
宁儿爹怒道:“这小子瞧光了你的身子,怎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你放心,我定为你讨个公道!”而后后退一步横刀指着卫央怒喝道,“小子,还不过来!”
卫央连忙摇头,笑话,这要是个陌生人,过去他敢动手揍他就是了,可刚才刚看光了人家女儿,再跟这老兄动手就不合适了,过去就得挨揍,他可没受虐倾向。
“你想怎样?”宁儿爹一见卫央摇头,立刻就想扑上来,毕竟还是没扑上来,只好在嘴上使更大的力气。
卫央左右看看,往宁儿爹身后一指:“你退后,再退后,宁儿也说过了……”
“宁儿能是你称呼的?”宁儿爹有暴走的倾向,但总感觉有点色厉内荏。
卫央耸耸肩:“好吧,你女儿,你女儿也说过了,我是无心的,这是个误会,你让开路我滚蛋,然后咱们各走各的道互不相欠好吧?”
“休想!”宁儿爹怒道,池中宁儿也抬起了头。
卫央可不管别人怎么着,自顾说道:“你们如果不放心,我可以给你们写保证书,今天看到的,我不会跟任何人讲,慢慢自己也就都忘了,咱们都不吃亏,这样的话……”
“我杀了你!”宁儿爹一声怒吼,竟把横刀当标枪奋力投掷过来,可自己没往前走半步。
这老兄,怎么这么听不进去话呢,恼羞成怒可不好。
卫央很轻松地将横刀让过刀锋捏着刀柄纳为己有,笑嘻嘻道:“老兄,别忘了后面还有你女儿呢,万一我躲开了,这刀子可不认得你女儿,伤着了她你就忍心?”
宁儿低低地惊呼一声,连忙钻到石头后面躲着去了,她爹脸色倒好看了点,相信卫央的这个举动让他的暴怒稍微收敛了些,理智也恢复了些。
不过,卫央方才那利索干净的让刀捉刀身手,宁儿爹心中升起惊艳的感觉,火气稍退,放眼打量卫央,有点黑的一张脸,不好看,但也不算难看,寻常就是了。身高六尺有余,长腿豹躯手臂较常人修长许多,下肢甚长虽只站着也恍惚感觉到可怖的弹力,那手掌彷佛浸着千百层上好清油的绸缎,十指欣长关节处老茧早消了,若不着意这小子的身形,很难将他和极不寻常的高手联系在一起。
“罢了,便宜这小子了!”心中哀叹一声,宁儿爹心平气和对卫央说道,“老夫看你也是个好汉,必然不肯行下作腌臜之事,误窥我儿,当是不期而遇。”
卫央喜道:“这么说,你信了?”
宁儿爹脸色又一变,薄怒一闪而过,点点头:“事已至此,只好信了。”话锋一转,道,“然则,毕竟事关女儿家清白贞节,你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卫央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笑话,不走还等什么?要被讹诈了怎么办?要被你稳住叫官府来抓怎么办?
正摇头中,肚子咕噜噜一阵闹腾,卫央好不尴尬,伸手挠挠头,有点对自己是吃货恨其不争。
池中的宁儿听着岸上的对话,渐渐雪白的身躯彷佛敷上粉红的胭脂一般,脸颊烧得通红,低着头躲在石头后面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却在发隙后面偷偷又细细打量了卫央好几次,眼眶中布满雾水,既委屈又有点哀怨,认命似的咬着薄厚适当的唇,羞愤倒成了自哀。
宁儿她爹听到卫央肚子造反,原本渐渐又黑沉下去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好笑的神情,眼珠一转习惯性地抬手在三缕黑须上一捻,微微笑着摇摇头道:“小子,我方才听见你问宁儿的问题了,可是流民么?纵然你有路引凭文,一旦进了渭州城教官府得知你流民身份,盘查起来恐怕免不了有一番麻烦。纵然你艺高人大胆大可天下流浪去,可到了那时候,以你的身手,朝廷只怕要当作江洋大盗抑或党项契丹的奸细,彼时画影图形天下追捕,看你到哪里去?”
卫央顿时踟蹰,他是跟风写过几年穿越历史文的,怎能没听说过在这可恶的旧社会就是这么没道理,要真被画影图形当成大盗或者奸细,那这辈子可就没地方躲去了。
“当然,你也可以径投党项契丹,或者远遁西域,以你身手,必定能得重用。但到了那时候,你这叛国奸贼的名誉,万世那也清洗不得了,放着好好的唐人不做,偏要认贼作父辱没祖宗,使万代后世唾骂厌弃,你愿意么?”看到卫央的踟蹰,宁儿爹眼中山过得逞的笑容,继续渲染道。
卫央打了个激灵,他可绝不会去做汉奸,死也不做。
“如若你乖乖去我府上,至少一顿饱餐有了着落。”恫吓威胁完了,宁儿爹自然换上了利诱,“你若担心我柴家赖上了你,那也是杞人忧天。我柴氏一门,断不会做那等死乞白赖的事情。何况,”这老兄露出鄙夷神色,“你这样的登徒子,若非事关宁儿清白,当我柴荣好稀罕你么?”
柴荣?
哎,等等,刚才他老兄说现在有个党项,契丹也出来了,那么这个柴荣和那个周世宗柴荣就应该差不多是一个时代的,他会不会就是那个柴荣?
想到这里,卫央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柴荣,他觉着如果真是同一个时代恐怕差不多。这个柴荣虽然是文人打扮,但刚才掷刀地腕力很有点造诣,他没打算伤人,也顾忌自己女儿在后面,所以根本就没用多大力气。
名人啊,名人!
“哎哟,柴大官人,柴大哥,失敬失敬,那快走吧,饿死了快。”柴荣在历史上的口碑是很不错的,正好肚子也饿得慌,又被这柴荣一通恫吓利诱,卫央心想反正见招拆招,先去吃饱肚子再说,于是立马变换了态度,笑容可掬捧着横刀走到柴荣身边递给他,还细心地在刀刃上用袖子擦了擦,赔着笑连连催促道。
柴荣愕然,这是个什么人啊都是。
心里有一点担忧,这人身手既好,脸皮又厚,自己那点小主意,该不会降不住他吧?
转头池水那边瞧了瞧,柴荣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造孽啊!
注1:一尺30cm-31cm,按唐宋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