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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马三马长官,身份发生了转变,变成了“马汉三”。他一身黑色长袍,着黑皮鞋,配黑色礼帽,进屋来先将礼帽摘了,拿在手里,恭敬地站立一旁,等着戴笠的差遣。而戴笠不是旁人,正是杜月笙口中的“雨农”。
杜月笙疑惑地揉了揉眼,从茶桌上拿起老花镜架在鼻子上,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什么宝贝要用这么大的铁箱盛放?什么宝贝贵重到铁箱外面须得纵横交错绑九根铁链?又是什么宝贝神秘到需要在这大半夜才敢抬进来?
杜月笙呷一口茶,看看戴笠,又看看站立一旁的马汉三,问道:“瞅着这箱子有些年头了。里面的东西,你们也没打开先看一眼?”
戴笠干咳一声,说道:“大哥,小弟说实话,这宝贝有些来头。我简短概述一下——前些日子,马副官去了趟四川,在剿灭一伙儿山匪时缴获此物。马副官见这东西九道铁链捆得结结实实,知道里面大有文章,便追回一名山匪审问,才知道这东西是他们无意间刚从地下挖出来的,还未来及打开。里面是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山匪头目十分看重此物,为看守此物迟迟没有撤退才丢了性命。”
杜月笙吸两口云土,提了提神,示意戴笠继续说。
戴笠便接着道:“马副官嫌这铁箱过于笨重,不便携带,打算锯开铁链,打开箱子,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可是当工匠锯铁链时,这铁箱里竟传出奇怪的声响。马副官不敢再锯铁链,打算用炸药炸开箱子,又怕损毁了里面的物件,正左右为难之际,突然冒出几伙强盗和马贼,拼了命地追赶厮杀,想必都是冲着此物。而这东西是脏物,见不得光,马副官还不能寻求国军帮助,没有办法,只好一路带着这大铁箱,昼夜兼程,折损了过半的兄弟,可算将这东西带回到咱们的地盘上。”
杜月笙将烟枪放下,起身走到铁箱近旁,摸了摸锁链,又拍了拍铁箱,问马汉三道:“每次锯铁链,箱子里都会传出响动?”
“是,我们试了十几次。”马汉三道。
杜月笙回到太师椅上坐下,招呼马汉三道:“坐,你也坐。”
马汉三点头谢过杜月笙,后退两步,却仍站立一旁。
“杜先生让你坐你就坐下吧。”戴笠道。
“是。”马汉三答应一声,终于坐下。
杜月笙悠悠道:“前一阵子,听说张献忠的藏宝图在江湖中出现,闹得沸沸扬扬,而你们这箱子又正好从四川带回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这箱子不会就是张献忠宝藏里的物件吧?”
戴笠略作思量,含糊道:“呃……那也说不准。”
杜月笙瞧瞧二人,突然笑出声来,“你们别当真啊,我说万一,万一这箱子里什么也没有,或者只是个怀表、座钟之类的小玩意,你们千里迢迢花那么大的代价运回来,那可得不偿失。”
“我也这么担心过,但又想了想,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我想不出有什么人会花这么大的心思跟咱们开玩笑。只是兄弟我听说大哥这两天便要离开汉口,因此还来不及将其打开,若里面果真不是什么宝贝,希望大哥不要取笑。”戴笠道。
“咱们哥俩说这个就见外了,我倒是担心兄弟们一路辛苦,血汗流得不值。”杜月笙叹道。
“那咱们也不用费心思猜里面的东西啦,打开它便是。”戴笠道。
“是啊,可是这铁链看着少不了要费一番功夫。”杜月笙盯着铁链,打了个哈欠,“咱也别急这一会儿啦,天亮我让黄岭找几个铁匠过来……对了,我怎么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响动?”杜月笙又起身到铁箱旁,故意摇动铁链碰撞铁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然后侧耳倾听。
等了好一会儿,铁箱内也无半点声响传出。
杜月笙扭头刚要问马汉三,马汉三从衣兜掏出半截钢锯,一手按在铁链上,嗤嗤地锯了起来,铁箱内立即回应似的想起“咔咔咔咔”的声响。
马汉三停住,铁箱内的声响也立即停止。
这么试了几回,铁箱内的声响也跟着相应地响了几回。
杜月笙活了半辈子,自幼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独自在上海滩闯荡,卖水果、入青帮、混赌坊、贩烟土、开公司,遭过罪、享过福,一步步挣下偌大家业,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事也都遇过,算得上见多识广,可这么诡异的事情还是头一遭碰到。他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刹那间一齐竖了起来。
杜月笙皱起了眉头,“呦呵,有点门道。我已经等不及天亮了,来人呐!”
管家立即进屋来听杜月笙指派。
“找几个铁匠过来,带着家把什,现在就去。”杜月笙吩咐道。
看见兵痞退远,姚青重新点燃蜡烛。
武岳阳借着微弱的烛光,将龙王庙各处探查一遍。
黑夜里从外面倒不觉着这龙王庙有多雄壮,进到里面这么细细一打量,才发现它内部空间竟宽阔得离奇。
龙王庙呈长方结构,分上中下三层。底层正殿尤其宽阔,龙王像端坐大殿,供桌上摆满了瓜果糕点。供桌前面正中为汉白玉石砌成的八卦形的祈雨台,八卦正中嵌着太极图硕大的阴阳鱼,祈雨台四周被汉白玉护栏环绕。
大殿两侧各有一排桌椅板凳。这些物件了无尘埃,似乎都是新近添置进来。东西两侧各有一间配殿,里面摆放着锅碗瓢盆和米面粮油等杂物。龙王像后面有通往上面两层的楼梯,武岳阳瞧了瞧黑洞洞的楼梯口,没有上去打探。
整个龙王庙明显刚刚被打扫过,摆着要迎接什么节日的架势。
“开走了两辆车,这他奶奶的准是报信搬救兵去了!”骚猴儿扒着窗框叫道。
“收拾咱们四个,还犯得着搬救兵?”武岳阳将供桌上的贡品推到一旁,扯下金黄的缎布,抖开披在身上,半靠半躺,打算小睡片刻。
“哎哎哎,你还打算在这住下?”骚猴儿瞪着一对儿三角眼问道。
“不然呢?”武岳阳闭着眼,有气无力反问道。
“你脑袋被驴踢了?这还用问呐?赶紧趁着黑,且他们救兵还没来,一鼓作气冲出去,等天亮以后,再想脱困那是难如登天!”骚猴儿叫道。他扭头看向姚青,“大公子,你说呢?”
姚青站在窗口,一直向外观望着,她叹口气,“他们守着路口,就等咱们自己送上枪口去呢。可是守着这破庙,也不见得能强到哪去,人少枪少弹药少,扛不了多久。”
“是这个理儿啊!守在这儿肯定是等死,冲出去或许能有一线生机,那还犹豫啥?”骚猴儿将子弹往枪里填好,就要推门出去。
姚青拦住他,同时扭头问麻耗子道:“麻子……麻六,你怎么看?”
麻耗子一对儿死鱼眼翻了翻,说道:“若是硬冲,即便冲出去,恐怕也凶多吉少。咱们只四个,人家可是二十多号,又以逸待劳,枪多人多,防守优势巨大。咱们有一人中枪,就会全军覆没……”
“他奶奶个爪儿的!你们两个铁了心做缩头乌龟是不是?”麻耗子跳脚骂道。
“你听我说完。我也不建议固守,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我想的是一个折中的办法。”麻耗子道。
“什么办法?你们守庙,让我去突围送死啊?”骚猴儿道。
“我出个主意,你们看行不行。行的话咱四个配合着一起行动,不行的话,各想各的招,有多大本事使多大能耐吧。”麻耗子捡起掉落供桌旁的一块馒头塞进嘴里,边吃边道。
“有屁快放!”骚猴儿一百个不耐烦。
武岳阳睁开眼,微微起身,等着麻耗子讲出他的办法。
“咱们四个,武岳阳和姚青的枪法要好一些,你胜在身法,我会使飞刀。”麻耗子看着骚猴儿道,“咱们来一招擒贼擒王之计,我们仨在明处吸引对方火力,你在暗处悄悄潜行出去,设法抓个管事儿的回来做人质,然后咱们再退到这庙里,拿人质跟对方谈条件。”
“嘿呦呵,瞅你呆头呆脑蔫了吧唧的,鬼点子倒也可以哈!”骚猴儿眯眼笑道。
“怎么样?”麻耗子看向武岳阳和姚青。
“我同意!”姚青道。
“我也同意。”武岳阳道。
麻耗子喝一口水,抹了抹嘴,“宜早不宜迟,咱们趁着天还没亮,尽快行动。”
四人商议完毕,决定立即动手,骚猴儿又要去推门。
“别走门!他们盯着呢,走后窗。”武岳阳道。
骚猴儿收回手,瞥武岳阳一眼,嘀咕道:“心眼儿都他奶奶的不少!”
骚猴儿打头阵,第一个从后窗钻出。姚青第二,麻耗子第三,武岳阳跑到东侧配房里,翻出一盏煤油灯来,他小心拎着煤油灯,最后跳出窗去。
此时东方天空已开始泛白,北风骤起,江雾渐散。
四个少年分成三伙,姚青和麻耗子直奔罗队长打盹的老爷车而去,武岳阳拎着煤油灯奔向距罗队长不远的金大胡子一伙,而骚猴儿则绕道背向码头的方向,悄悄潜行下去。
龙王庙码头静寂的黎明突然被一声断喝打破。
一个兵痞突然听到前面挨着路口的小木屋后面传来树枝折断声,立即大叫道:“有人有人!他妈的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