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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数:3200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01 00:19:40.0]
“使不得使不得,死人可不能抬我这店里来呀。”观波轩的胖掌柜老远看见这一伙人向他的客栈而来,急忙挡住门口。
“还喘着气呢,怎么就死了?”一个黑脸渔人叫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这么见死不救!”
“单老六,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人若是死在我的店里,即便没有晦气,可督察处的长警盘查起来,少不得多出许多麻烦,走走走,你别害我!”胖掌柜摆手道。
店中一个郎中模样的老者放下茶盏,上前道:“快让开,救人要紧,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那一伙渔人似乎得到了依仗,一起冲进店来,胖掌柜怕担架撞到自己身上,赶紧让开。
“小心些小心些,慢点,他伤得不轻。”黑脸渔人道。
“好像肋骨断了两根。”郎中模样的老者轻轻在少年胸口按了按,“先将他这身湿衣服脱去吧,他身上有伤,若是着了风寒,可要落下病根儿的。”
胖掌柜吩咐小二去后院取了一身干净衣服过来,为那少年换过,又熬了驱寒的姜汤,给少年服下。忙了好半晌,少年总算悠悠醒来。
姚青如临大敌地拍醒武岳阳,拉他到门口一齐向楼下窥视。
迷迷糊糊中的武岳阳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揉揉眼,看着下面担架上满脸麻子的少年,他伸手探向怀中,握住了盒子炮的手柄。
“光天化日的,莫不是见鬼了?”骚猴儿也凑上前来向楼下张望。
骚猴儿眯缝着眼看了片刻,压着嗓子问,“这谁啊?哎,你要干嘛……这里人多眼杂,哪是动手的地方?”骚猴儿见武岳阳掏出盒子炮,怕他不计后果地开枪,急忙劝阻。
姚青也担心惊扰到楼下,赶紧关了房门,“他怎么还没死?”
武岳阳意识到自己有些慌乱,他将枪收起,抓起茶壶,对着壶嘴喝了半壶凉茶,慢慢冷静下来,道:“或许是渔人将他救起的……”
“那是谁啊?你们认识?”骚猴儿刨根问底儿道。
“何止认识,我们俩险些死在他手里。若不是他,那姓马的又哪能再三逃走!”姚青恨恨道。
“莫非他们是一伙儿的?”骚猴儿抹抹嘴上的油污,“那你俩什么打算,是先弄死这小子么?”
武岳阳和姚青对视一样,两人一时间都没有主意。骚猴儿见两人都不言语,便道:“反正人多不好下手,咱们静观其变吧,暗地里盯紧这小子就是。顺着这只鸡崽子,能更早找到那只老鹰也说不准。”
“他可不是‘鸡崽子’。”姚青感到肩头一阵灼痛,起身到内屋,拉了帷帐,截开肩上包扎伤口的布条。只见肩头一片红肿,伤口近旁的肉已经溃烂,显然是伤口腐烂发炎了。姚青知道如果不尽早削去腐肉,洗净伤口,只怕枪伤会越来越严重,可是她无法安心疗伤,她急着报仇,一刻也不愿等。姚青草草换过了药,她有些担心,担心自己熬不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刻。
楼下一阵吵嚷,麻耗子挣扎着起身,由于发力过猛,他立即剧烈咳嗽起来,咳出大口的血沫子,咣当一声重新倒下。
床榻一旁,观波轩的小二脸上神色有异,他牵了牵胖掌柜的衣袖,挤眉弄眼的似有话说。胖掌柜烦他不过,皱眉道:“有话你就说,要上茅厕么?”
“不是……老爷……”小二抬了抬下巴,示意胖掌柜看床头木盆里的黑衣。
“怎么了?你吞吞吐吐的。”胖掌柜说着踢了木盆一脚。
小二看了看床榻上又躺下呼哧呼哧喘气的麻耗子,压着嗓子道:“老爷,这人……这人有古怪。”
胖掌柜满脸疑惑地俯下身去,盯着木盆里麻耗子换下的湿衣服,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二在木盆中翻了翻,摸出两把匕首、一个绿皮折子和一包沉甸甸的钱袋子。围在床榻周围的一干老小眼见小二翻过印着太阳旗的绿皮折子,现出折子正面来,只见上面横竖印着金黄色的六个字:“中华民国”、“绝密”。
众人相互瞅瞅,大都意想不到这麻脸少年毫不起眼,竟身属国军。胖掌柜是个见过世面的,他干咳一声,“也不奇怪,头晌里那几艘船一阵枪战,他必定是那时候落下水的,不是胡匪就是官兵,也没什么稀奇。”
胖掌柜说这话的时候,麻耗子又睁开了眼,再次爬起。
“哎哎……可不敢乱动哇,你伤得可不轻呐……”立即有人劝阻道。
麻耗子只如没听见一般,捂着胸口下床来,摇摇晃晃奔门外走去。
老郎中赶紧拦住他,“你肋骨断了两根,内伤也不止一处,妄动势必导致断骨刺伤肺腑,你这么乱动还要不要命了?”
麻耗子手臂一抖,可是出乎意料没甩出匕首来,他低头看了看身上,这时才发现昏迷之际,湿衣服已被换下。他左右张望一番,在床榻旁边的木盆里找到自己的衣服,他上前去三两下抓出滴水的衣服,可是脸色随即一变,颤声道:“我的东西呢?”
众人恼麻耗子无礼,怪他不感激是谁救他的命,反而一副恶狠狠跟大伙偷了他八百块大洋一般,一时间没人吭声。不过麻耗子顺着众人的视线,在床榻另一旁的餐桌上看见了自己的几样宝贝,他猛咳几声,大步过去,抄起特务证、两把匕首和钱袋子塞进怀里,踉跄着走出客栈去。
“这位小哥……”店小二追上几步,他替麻耗子换了干净衣服,又灌了热腾腾的姜汤,可他瞧着麻耗子,竟板着脸像是谁亏欠着他的模样。同是少年,也正血气方刚,店小二忍不住开口,“你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众人救了你的命,你连一声谢谢也不说么?”
麻耗子在门外站住,转过身来,他掏出钱袋子,抖手扔给店小二,“这二十块大洋……咳咳……你们分了吧。”他捂着胸口走远。
“好无礼的后生!早知道干脆让他留在岸上喂王八算了!”黑脸渔人指着麻耗子的背影骂道。
“不抢不夺就不错了,乱世的兵爷爷,咱们就不该做救狼的东郭先生。咳……你还指望他感恩戴德?”胖掌柜摇摇头,他的目光落在店小二手中的钱袋子上,“那个……不让大家白白忙活一场,今日我请大伙吃饭,你们吃什么,尽数算在我头上。”
商人重利,众人没有脸皮和他分大洋,黑脸渔人将老郎中请到一桌上坐了,聊起这几日发生的怪事。
武岳阳、姚青和骚猴儿三人下楼来,远远跟在麻耗子身后。
麻耗子步履蹒跚地晃到渡口,叫了一条乌篷船,顺流而下。
武岳阳也立即叫过一条乌篷船,继续尾随着麻耗子。
骚猴儿在船舱中躺下,打着哈欠道:“你们要动手就快些,时间耽搁久了,找不到那姓马的可别怨我。”
姚青侧身靠在舱门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舱外。武岳阳上船后倒头就睡,可是翻来覆去的睡不实,他听到骚猴儿催促快些动手,于是回应道:“先别动手了,跟着他,应该没错。”
“你们不找那姓马的了?跟着他能找到姓马的?你俩信我还是信他?”骚猴儿连连发问。
武岳阳头也不抬道:“跟着他必定能找到那姓马的,跟着你则未必。”
骚猴儿登时怒极,跳起叫道:“你既不信,干嘛跟着我?”
武岳阳懒洋洋地翻过身,“是你跟着我。”
“你……”骚猴儿忌惮着武岳阳身上的盒子炮,不敢跟他动手,只好叫道,“靠岸,我要下船!”
“你别胡乱叫嚷!”姚青呵斥道。
骚猴儿强压住火气,“好,这船总要靠岸,到时候咱们各走各的吧。”
武岳阳闭起眼养神,姚青看着舱外发呆,两人不理骚猴儿,骚猴儿气鼓鼓地去找船夫的麻烦,“船老大,有酒没有?”
“没有。”船夫应了一声,嘴里小声咕哝,“我这小船又不是客栈、酒肆,要什么酒……”
骚猴儿讨了个没趣,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和衣躺下,抱着膀子盯着姚青。
麻耗子所乘的小船顺流而下,行了没多久,到了先前双桅大船所处的河段,大船的船头扎在河底淤泥里,船帮斜歪在木桥边,船身早已不知踪影。河岸被浪冲上去许多碎木,大小形状不一,根本无法辨别从船体何处炸下来的。
“停在那里。”麻耗子指着木桥对船夫说。
船夫手里不停地摇着撸,“那木桥太高,咱们的小船靠不上去,要不咱们在别处停船?”
麻耗子看着岸边四散的碎木,眼一黑,直直仰倒在小船上。
“小哥儿,哎……师傅你怎么了?”船夫惊慌失措,他俯身拍了拍麻耗子脸颊,麻耗子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来,眼见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来人呐,快来人呐!”船夫大喊起来。
武岳阳翻身爬起,冲到船舱门口,正撞上船夫过来询问是否要靠过去。
“过去。”武岳阳钻出船舱,看着前面小船上高声求救的船夫,他觉得虽然事有蹊跷,但不像是一个陷阱。
“你不怕有诈?”姚青也钻出船舱来。
“不会。我亲眼见到那麻子被二爷爷打伤,这不是装出来的。”武岳阳笃定道。
说话间,两船已靠在一处。
武岳阳将手搭在盒子炮的手柄上,跨过船去。只见麻耗子一动不动躺在船头,脸色煞白,鲜血顺着嘴角流过脖子,躺在脑后船板上,眼见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