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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身边的人已经往齐田那里去,说出了这样的事,不吉利。不能叫昭妃呆在这儿。
要放在别朝的太后,面子上总是要做一做。
可两位太后又比不得别人的,年轻的时候在宫里你扯我头发,我唾你一脸打过架。哪怕年纪上来,懂得端着些架子,可也不乐意再来违心那一套。
即说厌恶,就要摆到脸上来。自以为,反正自己已经是太后了,在这后宫,也只有皇帝能压一头,还有别人能拿她们怎么样。
所以半点面子也不肯做。说要把人抬着,就立刻着人来。
但这里到底是皇后宫中,要抬人还得跟齐田说一声,可话说到齐田面前,齐田却说要等太医说话。看能不能移动。
太后身边来的老宫人就笑“娘娘可真是好心。”后宫是什么地方?你生不出儿子来了,等于是个没未来的人,有宠到还好,也不是没有前例,那种明明生不出来的妃嫔被宠得无人敢违逆,可现在皇帝也都没关切宋怡几句。
这边才说着娘娘好心,那边徐铮身边的宫人就连滚带爬跑来说“我们娘娘不好了。娘娘救命。”
急得话都说不清楚。
齐田连忙过去,一看宋怡脸上带笑躺在床上,徐铮倒在地上,几个宫人正把她往小塌上抬。又是哭又是叫。
齐田厉声喝止“你们这样要吓着谁?!”
那几个宫被吓得一声也不敢再吭。按吩咐招太医的招太医,拿东西的拿东西去。
徐铮被抬到小塌躺上,到还清醒,只是脸色不好。见到齐田还在问“徐鳞真把世族给害死了吗?徐鳞是不是把你舅舅害死了。是不是害死了刘氏一族。”
宋怡接话“那可不是。治官上了折子,要不是徐鳞怎么能到皇帝案前?若不是刘氏被告发,又怎么会牵扯出李氏关氏与田氏?若不是被连累,田中姿又怎么会自尽?”
徐铮眼眶一下就红了,挣扎着要起来,不知道牵扯到哪里,血水直往下滴。
宫人吓得站也站不稳。
徐铮明明知道自己不能急,不能生气,可她压不住心里那些翻涌的情绪。她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徐鳞干的。他真的干了吗?
齐田一把按往徐铮,向外头的人喝斥“还不把昭妃抬走!”管不得她死活了。
老宫人连忙着了人来,把宋怡往外抬。
这样一折腾,一路漓血而去。宋怡被抬了起来还不肯干休,她的孩子没了,凭什么她们却要安然无事,分明自己是被她们害的,凭什么恶人却活得惬意,尖着嗓子喊:“你怕不知道,田中姿去狱里是哪个看守的吧,这样的大案,治官那里的人都不配在跟前,还不是徐鳞吗!谁知道在牢里有些什么故事,好好的人进去,出来就死了。”
人都被抬到院子里去了,殿中还能听见尾音。
徐铮紧紧抓着齐田的手问她“是不是真的?”她就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有什么事似的心里不得安宁。
徐二夫人以前时不时就要进宫来看她,一说就说好半天话,现在来还是来,可话说得少,只叫她好好养着,凡事仔细小心,坐坐就走。
怎么能想到,是出了这样的事。
刘家没了,关家没了,李家也没了。田家阿芒的舅舅也没了。
徐铮还记得有一次徐鳞和徐三夫人吵架了,自己去找他时,他气乎乎地说这辈子非阿芒不娶。记得他给自己猎皮子来,做围脖。他打小就对谁都好。可现在田中姿却死在他手上?
还害了这么多人?
她不能信。
且不说别的,只说徐三夫人本姓刘的,徐鳞要是与这件事有关,岂不是连他母亲家里都没有放过。
但想想,也难怪母亲来了,话都不多说。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
来来去去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要是我早知道,只要我劝一劝……”
“没用的。”齐田说“不关他的事。”
徐铮不能相信“你是看我这样,才不肯跟我说……”
这时候外头脚步纷乱,好几个太医都被叫了来。
齐田认真说“真的。我不骗你。等你好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我不会骗你的。我们认得这么久,我没有骗过你。”
徐铮紧紧抿着嘴,最终还是点点头。
齐田要退开,手上却突然一紧,徐铮拉住她的手“阿芒别走。我眼前看不大清楚了。”
她害怕。害怕孩子会有事,害怕自己会死,也害怕徐鳞真的做出这样没有人性的事情来。她想,长大真的不是一件好事,一切都变了。从入宫来,没有一件好事。自己的孩子以后是不是也要过这种生活?
一时竟然有些灰心。
齐田回握她,说“我不走。你松开一点,我要站到旁边。不然要挡着太医。太医给你看了,你就能看得清楚了。”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等你好了,我们出宫去骑马。我还打算游历天下呢。我们一道去。”
徐铮弱声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得成。”但手上小心翼翼松开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又紧紧地握住。
齐田站到一侧,太医们便一拥而上。
徐铮已经开始一阵阵地发昏,眼前发黑,也看不到齐田在哪里,但憋着一口气不肯松。
她觉得,这口气自己绝不能松的。松了就什么也没了,哪里都去不成,死在四面高墙之中。她有点想回到幼时,在外头骑着马撒着欢地跑,母亲也拿她没办法。又想起有一次听母亲跟嫫嫫说闲话,母亲老家那里有个女人,住在阁楼上面,一生没有下过楼,她当时以觉得稀奇,可现在想想,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不过住的地方大了一点。
太医们高低声跟她说话,她渐渐听都听不大清楚,死命想抓紧齐田的手,但也使不上力气。
只觉得自己像是沉在黑色没有边际的水中,身边的一切都那么远,那么模糊。太医细细声嗡嗡不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手里最后还抓着齐田没有。
但她分辨得出齐田的声音,起起伏伏,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语气一点也不惊慌,十分镇定。
这使得她微微感到安心。
外头太后人还没回到自己殿中,就得了信,急匆匆又往长宁殿来。里头全是太医,她不得进去,站在庭院里头。气得大骂宋怡“我看,她便是个祸精!”
董嫔早看不惯宋怡,在一边趁热加炭“那可不是。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给整没了,就看不得别人好。可也不知道竟然这样歹毒。”
太后想想,本来该有二个孙辈的,可这下好,眼看要全没了。气得胸闷“这是造的什么孽!”
看到圣母太后不慌,还有精神叫人搬了椅子来,把自己安顿得好好的坐在那儿就生气。
圣母太后见她看自己,还关切“这还不知道要多久,妹妹还是坐一坐的好。年纪在这里了,别小的没事,老的却不好了。皇帝又怎么能安心呢。”
母后太后一口恶气直往上冲,好容易才忍下来。就听到屋里太医问“恐怕有不妥,到时是是保子还是保母?”
里头皇后斩钉截铁“保母。”
外头太后斥道“保子!”
太医两边为难。虽然太后身份贵重,可皇后在皇帝那里份量可不轻。
他哪一边都得罪不起。
看看皇后,低声说“娘娘不要叫臣子为难。”
这边拿不出主意,那边徐铮已经不大好了。脸上嘴唇一点血气也没有。床褥子都被浸湿了。齐田看着都胆寒,人能有多少血呢?她感觉自己有点喘不上来气,嘴里吐了一句话“能都保下来当然好,实在不行就保大人。”声音冷静,没有起伏,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自己听来都陌生。
三个太医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动手。竟有点要相互推让的意思。
这时候齐田却突然暴起,提溜了两个太医,一把扯到门口蹬脚就踢出去。转身就叫椿和关姜“全给我出去!”冲过去要把门抵上。
阿桃被推了一把,一下也跟着出去了。
关姜和椿两个人愣了一下,却没有出去,不迟疑立刻就往回,跑去把门栓抬来了,合力把大门上落了栓。
阿桃回过神,已经跟太医一道被关在门外了。
等太后反应过来,也已经迟了。门都栓上了。那木条足有小腿粗。便是想撞门,一时半会也撞不开。气得跺脚“来人!来人啊!”这还反了天了。
屋中太医脸色比徐铮好不了多少。
齐田看看与自己一道在门内的椿和关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关姜说“我们守着门。娘娘只管看顾景妃去。”
齐田郑重对她们礼一礼,跑到室内,对大医重复了一遍“保大人。”
太医跪下“臣不敢!娘娘!万一有事,这可是大罪。”
“我知道你。你叫朱清子,年二十二,是今年才考到太医院来的。你家里没人了。只有你自己一个了,大不大罪的,你也只有一条命可送,没甚差别。不照我说的办,现在就死。照我说的办,母子平安也未必呢?就算到时候真要死了,死的也是我,我保你没事。”
齐田说罢,对他仍重复那一句“保大人。”
年轻的太医跪在地上,反问“娘娘是何苦呢?”他完全想不出来,这么做对她自己有什么益处。
齐田没有理会。转身把高桌上的花瓶砸在地上摔碎,捡起一块尖锐的瓷片来对着他,厉声说:“保大人。”
朱清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起来转身往塌边去。
齐田拿着那块碎瓷片在到处都有血渍的地面上,也分不清这些血,哪些是徐铮的哪些是宋怡的。只是静静站着,听着外面的响动。
外头已经有人开始撞门,不过是些内侍和宫人。
因为殿门厚重,大门只是微微颤动。
关姜和椿在里头,抵站在门口,殿中没来得及跑出去的宫人已经惊呆了,站在一处,看着关姜和椿,有几个往前走了好几步。
关姜大声道“你们要做什么,可想想清楚。你们在此处不动,还能算作被人胁迫,到时候也不会有大事,万一动起来,横死在此也未必。”
那几个又都缩了回去。
一时之间殿中大家都沉默不语。
椿抵着门小声问“徐小娘子会不会死?”
关姜摇头没有说话。
椿又问“娘娘会不会有事?”不想想自己会怎么样,却先问齐田。
关姜摇头“我真不知道了。”
椿又问“徐小娘子会没事吗?”可见得她也有点慌,只是不肯露出来。
关姜还是只有摇头“娘娘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着却突然笑一笑“娘娘这真是乱来。”
椿没有说话,却想到那时候在大庙,齐田跟自己说的话。说不论怎么样,都不要死,受了侮辱也好,遇到什么都好,什么都大不过命,说就算有事,自己一定会来找她来救她的。
照说,主家对下仆是不会这样的。
可她命好。她小时候,家里老人就说,她是有福气的人。后来那么多灾祸,一家人都不在了,她可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福气了,现在想想,福气却在这里呢。
现在要跟娘娘同生共死,也算不得什么。本来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只是没有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不过可巨量,她心里一直挺中意辛游的,但连话都找不到时机多跟他说两句。早知道,便跟他说一句‘我心悦君’这种不要脸的话又算什么呢。
她抬头向人群中望了一眼,阿桃不在里面。
这到也好。
她家里还有人呢。不像自己。
想了想,到还问关姜“你后不后悔刚才没出去?”
关姜还真略作思考才回答“娘娘眼中,命就是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若换了是我,娘娘想必也会倾尽全力来救的。这么想来,也没甚么后不后悔。不过人以诚心待我,我以真心待人罢了。岂能做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举动来呢。难道这样的豪气,就只有男儿才有吗?”
到也有几分气势。
日前关姜回学馆去,与她父亲也有过深谈。宫中形势如何,朝中形势如何,她想得很远,不过很少表露出来罢了。
以前她对自己女子身份十分不满,恨不得自己是个男人才得自由,深以为这个身体阻挡了自己的去路。可后来看到齐田,却突然在想,这大概就是自己会托生成女子的缘故。
上天不忍,要自己来陪伴她走这一条荆棘之路。
只是没有想到,路才刚刚开始可能就会断在这里。
心中没有大志未成的失落是不可能的,可是皇后的可敬之处,大概也就在于她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恐怕自己也不会愿意追随她。
事情之中的因果,真是矛盾啊。
两个人站得累了,靠着门就地坐下。一人会儿就听到外头有吵闹的声音。
椿立刻跑到另一间,从雕花的窗棂往外看。
不一会儿紧张地跑回来:“阿桃跑去请了皇帝陛下来了。”
阿桃被推了出去才发现就只有自己出来了。一时惶惶然,太后这里闹得凶,生怕皇后不好了,想着陛下对皇后是最好的,连忙就往宣室去,她跑得比太后身边去报信的宫人还快一点。怕是摔了几跤,衣裳半边都是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不停地说着什么。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心,眼泪都掉出来了。
庭院中太后已经气得不成样子,正打算叫人砸了窗户进去。见到皇帝来,太后急道“你看她!你可看看她做的好事!你还护她!你当她真是想救景妃,那徐鳞是帮治官递了折子的人,她怎么能不恨,这是想害死景妃与皇孙啊。”
门内关姜喃喃说“就算孩子不保,徐铮可千万别死。”
要是都死了皇后还怎么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