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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卫提着刀,大步走在贯穿徐家庄的那条青石路上。此时,他虽然仍旧神色平静,可心里却没底。尽管,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但他不敢保证,有多少人会跟来。但在这个时候,说一箩筐的豪言壮语,都不如身体力行来得有效。
顾不了了,该死球朝天,离金军南下灭宋,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时不我待,要想跟马背上的女真人对抗,不能靠官军,那是一群由罪犯,强盗,流民组成的军队,不堪一击!
路旁的农户,家家亮着灯火,屋内一片忙碌,大人们在收拾行装,准备逃命。孩子们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吓得大哭,平素里极疼爱的家长,已经顾不得理会他们。徐卫停下脚步,抱起一个在路中央啼哭的小女孩,刚想安慰她几句,不料一个农妇从屋里冲出,一把抢过孩子,鄙夷的盯了他一眼,转身回到了家中,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杨彦马泰快走了两步,与徐卫并肩而立,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夜幕降临,圆月高照,皎洁的月光洒满麦场;使劲吸上一口气,泥土和粮食的芬芳让人心醉。那条小河,在月光下,宛如银带一般,加上蝉虫的鸣叫,徐徐的微风,徐家庄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立在桥头,徐卫在想,有多少人愿意冒生命危险,来保护自己美好的家园?当他回过头时,答案就在眼前。
刀枪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上百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这几百双眼中,有恐惧,有疑惑,有迷茫,只有少数人眼中,有些许兴奋。
张庆来到徐卫身旁,低声说道:“但愿你不会让人失望。”说罢,顿了顿,又补一句“一共九十六人,走了五十七个,包括勇头。”
徐卫笑了笑,并没有回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这九十六名乡兵。
“我无意说什么豪言壮语来激励你们,我只请你们做一件事情。看看徐家庄,看看这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月明星稀,小桥流水,书里面写的世外桃源,徐家庄一点也不比那差。现在,一群强盗正杀过来,后面有你们的家,你们的爹娘,你们的妻子,如果你们退一步,今晚,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徐卫说得很随兴,既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大义凛然。可这席话,却让不少人目光闪动,咬牙切齿。不错,辛苦经营的家园,绝不能毁在别人手里!祖先遗留的家业,绝不能让贼寇染指!
“我知道你们担心,你们害怕,不怕告诉你们,我也一样!”徐卫拍着自己的胸口,“可我没办法,离这几十步以外,有我的老爹,我的嫂子,我不站出来,他们怎么办?现在逃已经来不及了,除了拼死一战,没有任何退路!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他狠,我们比他更狠!他凶,我们比他更凶!我们要让这些无恶不作的强盗知道,徐家庄的尚武之名,不是吹出来的!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徐家庄的男人,都是带把的汉子!”
杨彦听得热血沸腾,几乎把牙都咬碎,一把扯下上衣,光着膀子,挥着柴刀吼道:“跟狗日的畜生拼了!”
“拼了!”人群中爆发出震天似的怒吼。徐家庄的汉子们,紧握着家伙,放声大喊!原先的恐惧,一扫而空!娘的,练了一辈子武,不是为了窝窝囊囊的逃跑!老子宁愿曝尸荒野,也不要把脑袋夹在胯里作人!
“徐九,有你的!跟你干了!”
“九哥,说吧,让我们怎么干!”
“九郎,对不住,我不该叫你文疯子……”
正当群情激愤,士气高涨之际,一人抗声问道:“徐九,我不怕死,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对方有三千人,我们不到一百人,拿什么去拼?”
徐卫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头,盯着巨灵神一般的马泰。后者一见,突然有些紧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些结巴道:“九,九哥,你说,兄弟做,刀山火海什么的,我也不惧!”
“兄弟,为徐家庄的出的第一份力,由你来做。”徐卫闪身,指着那座小河上唯一的木桥,“砍断它!”
众人一头水雾,砍断桥干什么?庄里好些田地都在河那头,砍了桥,今后怎么过河?
杨彦眨巴着眼睛,问道:“九哥,好端端的……”话至此处,突然叫了起来“对呀!砍了桥,贼寇就过不来了!”这敢情好,根本不用打,贼人只能在河那头眼巴巴的望着!
“对方数千人,架座桥根本不费事,徐九这是缓兵之计,拖延对方进庄。”张庆说道。
马泰也不多话,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扛起那柄半人高的板斧,高高举起,大吼一声,对着桥桩一斧劈下!那结实的木桥一阵晃动,好些人变了脸色,马二这厮怎地有这般气力?当马泰第二斧劈下时,木桥轰然塌入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
杨彦颇有些嫉妒的看着马泰,第一功竟让这胖子抢去了。正郁闷时,便听徐卫说道:“杨彦,你带二十个人,从村东到村西,挨家挨户的往山上赶,别让他们带任何东西,时间就是生命。”
杨彦一听,老大不乐意,本来想着杀贼呢,怎么派我去维持秩序?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只有你,能震得住。”张庆无奈的添了一句。话刚出口,杨彦已经撒丫子飞奔而去,不多时,使听得庄里锣声响成一片,杨彦声音远远传来“贼来了,快逃上山啊!晚了没命了!反正是被杀,再不走我一刀结果你quan家!”
“徐九,接下来怎么办?”有人问道。
徐卫望着夜色中的徐家庄,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话来:“去庄里放火。”
戌时,原本鸡飞狗跳的徐家庄归于平静,整个庄子一片死寂,不见半个人影。就连平日聒噪的看门狗都缩在屋檐底下,一声不吭。天空中的月亮躲进了云层,似乎预感到了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突然!几点火光在庄中跃起,渐成熊熊之势。不多时,从村东到村西,徐家庄仿佛被火海吞噬。熊熊烈火,将天空,映成一片奇异的血红之色。
就在此时,徐家庄外那条小河对岸,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夜色之中,百十骑飞驰而来!他们的身后,一片黑幕席卷而至。马,喷着鼻息,人,喘着粗气,几千道杀意渐浓的目光全部投向了大火中的徐家庄。
一骑奔至河边,勒住缰绳,战马不住的划着蹄子。马背上的人,三十开外,头戴一顶铁盔,身穿一件山文字甲,手提长矛,面部削瘦,鼻梁极高,双眼往里深陷,那双野狼般的眼中,闪射出恶毒的光芒。
又一骑奔至他身旁,马上之人年约五旬,却作文士打扮,着轻葛衫,戴逍遥巾。望着一片火光的徐家庄,紧锁着眉头。赵大和祝虎两人至今未归,不知是生是死,这徐家庄的人倒是硬气,宁肯自己一把火烧了,也不让我们得到分毫,着实可恶!
那手提长矛之人扭头见文士一脸晦气,大笑道:“先生不必恼怒,这乡下野地方,都是些村妇,入不得眼。待攻破夏津,自有那细皮嫩肉的小娘们,供先生享用!”
那文士听罢,也笑道:“哥哥休说,前日破武城县,那正拜堂的新娘不也被哥哥搞得半死不活么?”
两人相视狂笑,直听得数千贼众欲火冲天,直吞唾沫,巴巴等着攻破夏津,好好乐子一番。这么一想,心中更急,盼望着两位寨主赶紧下令,直扑夏津!白花花的银子,白嫩嫩的胸脯!
“咦?”文士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持矛之人问道。
“莫不是我眼花了?方才明明看到那徐家庄背后的山上闪出一点火光?”文士眯着眼,疑惑道。
那持矛的匪首望了半天,不见异样,催促道:“想是先生欲火焚身,出了幻象,走……”
“不!这徐家庄定然有诈!哥哥,且分我五百精兵,若无意外,立即跟上。若是有……”文士手捋短须,嘴角挂上一丝狞笑。
那匪首寻思,此去夏津攻城,正是用兵之际,分走五百怕是不行。思前想后,便留下两百步卒,将仅有的一百骑也划归他指挥,反正攻城也用不上。调派完毕,持矛匪首自领贼军扑向夏津,那文士立即下令重新架桥。
那木桥,只是被砍断,并未烧毁。是以重架起来,并不费事,七八个懂水性的贼兵下得河去,仅用了不到半顿饭功夫便将桥重新架好。一百骑兵抢先过河,直奔庄中而去,两百步卒挺着长枪朴刀,也急冲冲的往庄中赶。他们心中,都念着夏津县,至于这徐家庄,顺着三寨主的意思,走走过场得了。
有道是“无意插柳柳成荫”,那奔在最前头的骑兵突然看见,徐家庄里奔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还是花枝招展的妇人!望见他们,吓得尖叫着逃回庄里。
“弟兄们!冲进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