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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陈氏如何,大约是处于对掌控全局的自信吧,钱卿瑛对他人所拥有的欲望私心是十分宽容的,不允许他人升官发财,忠心和感情能消耗多久?对人情冷暖、缘聚缘散就多了份清醒和冷淡。
陈氏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让她寒心,不如说深切的触犯了她的切身利益,毁坏了她为自己打下的前程基石,简直把她当傻子使唤,这才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试问一句若她将来与夫家闹掰,两位在她帮助下顺利继承家业的哥哥可会连同他们的妻妾儿女,欢迎她养着她还有她的孩子?答案是肯定不会,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出了门的妹妹!
但是人就是这样,关系是需要经营维护的,只要双方的利益被维护在统一的阵线上,不要触碰利益的纠葛,互有付出互有帮助,不苛求别人也不强求自己,那么亲情甚至是爱情的光辉才会愈发闪耀,聪明人不会一定要在一把金砂中分出是金子多还是砂子多,钱卿瑛对人总是从最好的一面去欣赏,最坏的一面去防范,那样人生就定下了积极向上的主调又可安保无虞。
喝了几天的药,重重的打赏了几个在她病重表现出色的下人,钱卿瑛就乖乖的卧床养病,闲来无事就看书、打棋谱,钱纶光送的补品和解闷的玩意儿如流水般的送来,还帮着阻隔了一干各怀心思前来探视的人,鱼娘过来指点了几句,只交代安心静养,再不来催促。
钱卿瑛仍旧挑了些东西给两位兄长送去,出于男女大防,他们从没来过家中姐妹居住的流云院,此处邻水向阳,地处宽阔。许多穿着不似丫鬟的女孩来回走动着,从五、六岁到十一二岁都有,皆是姣好容貌,各具美态,个个被养的水润皮滑,一时让兄弟俩看花了眼。
钱陈群毕竟年小,对男女之事还未上心,马上想到钱卿瑛的处境,忧虑的问道:“父亲采买了这么些个女孩子回来同小九她们一块儿教养,必是打了如外面传言般的主意,那小九受宠得的钱财就是卖身钱了,母亲一直私拿给我们,小九以后拿什么傍身,知道了会不会同咱们撕破脸皮?”
“你当小九是母亲那样的笨人,每日账面进出,连打赏下人的花费,我敢打赌她都在账上记得清清楚楚,她不问是睁只眼闭只眼闭只眼,左右她还有的是手段从父亲那淘换好东西来,亏不了自个。”钱陈礼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疲惫不已,又自我安慰了一句:“日后她嫁出去了咱们争争气,多给她撑脸面也就是了。”
钱陈群心里却悬着放不下:“我们还是同小九说开吧,咱们兄妹间有什么不好明说的,你丝绸庄的货物大批浸水,是天灾不是人祸,那是莫可奈何的事呀!虽说母亲歪打正着,帮了一把,对小九所为却是过分,母女、兄妹情分难道就此伤了?!”
钱陈礼抬头看了看天空,自嘲道:“那绸缎庄子是我撇开小九自己置办的,拿她东西虽说是填补亏空,迫不得已。可还不上是事实,母亲伤她也是事实,说再多的话不过都是砌词狡辩,做人敢做就要敢当!小九不是一般的女孩儿,她从不乏心计和手段,母亲重男轻女她岂会甘心吞下?这次的事若逼她轻轻放过,日后母亲会越发的糊涂,也当让她知道不是任何人都会在原地等着别人的……只是拖累了你陪我担着恶名!”
“我也是名副其实啦,不是有好几样玩意儿进了我的腰包嘛。”钱陈群摇头苦叹,提溜着百结的心,打起精神随着钱陈礼进了钱卿瑛的书房。
钱卿瑛靠在榻上用心的勾着蕾丝,那种精美复杂的纹饰,房间的陈设十分简洁,没半点奢华讲究的样子,想到母亲所拿之物,不由一阵心虚。
兄妹三人照常说了一会儿话,与平时并无不同,兄弟二人临走之时,钱卿瑛状似无意提了一句:“大哥身上的和田黄玉云形玉佩颜色可老,瞧着是我库房的东西。”她本仍对他抱有希冀,只希望他坦白直言,难不成还能要了回来?
钱陈礼淡淡道:“母亲给的,说是古玉养人。”说罢,撩开猩红毡帘抬腿走了出去。
钱陈群慢行了一步,果见钱卿瑛神色莫辩,眼神陡然凌厉,心里咯噔一声,大哥托大了,小九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脾气,若是好好说开倒没什么,这样捂着,她真的会翻脸的呀,呜呜呜,小九变身很吓人的好不好。
踟蹰的踱出门外,终是咬咬牙掉头回去,一鼓作气的跑进耳房,红着脸道:“那些个东西都是母亲偷偷拿于我们的,我们本是不要的,可大哥的绸缎庄子新进了大批上等苏杭丝绸,不想在海运回来的时候,因着没有注意,船舱进水,将好几百匹丝绸浸水,直到回来才发现,那批丝绸不但水迹斑斑,还结上了盐霜,那可是压了大哥的老本和借了外债才能购来啊,后面一大群人催着要账,刚好母亲拿东西贴补我们……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拿去当铺抵了银子,应是还不上了。大哥说你在父亲那不容易,偷拿你银子是我们理亏。要不我把我那几样原封不动的还你,小九莫要生我们的气好不好……”而后声音弱了下去。
钱卿瑛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诚恳不似作伪,皱眉道:“银子没了再赚就是,总归是亲骨肉,你们怎不早于我说?!事情未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而不往非礼也,你为我们做的我们都铭记在心的,说这话决不是嘴上敷衍你的,是哥哥没用,什么都不能为你做。”钱陈群落寞的低下头。
钱卿瑛心中的委屈忽然就消散了大半,反而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么一来把钱陈群弄的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安慰。
好半晌钱卿瑛才不好意思的擦了眼泪,嗔怪道:“都怪三哥,说那些话弄的人家鼻子发酸,日后你们出将入相,我这做妹妹的可不得跟着沾光吗?!”
“嘿嘿,哪里,哪里,那三哥先回去了,你好好将养着,好了再一道出去玩儿。”二人又约了去酒楼打牙祭的日期,道了别。
出了门口钱陈群一脸庆幸的拍拍胸口,呼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果然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比较舒坦,刚才还觉得好像丢了什么东西,这下子全都找回来了。夫子果然说的对,与人相交,贵乎坦诚!”接着欢欣鼓舞的跑去同奶娘报告,他勇于直面自己的失德之处,称得上她口中的男子汉大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