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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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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梨木的屏后传来了水花的细响,连绵的水墨山竹透写出两道纠缠的人影。

    零碎的衣物像脱落的蝉壳,东拉西落地散了一地。

    雪白的绶带混在一团女子的亵衣中间,分外惹眼。

    精壮的手臂掠过隆起的浑圆,带起一串晶莹的水花,女子轻颤的身子逸出一点罕见的柔媚,撑在桶沿的手指微微一滑,连同海藻似的乌发一齐垂落水面,拍起一小片水花。她的呼吸重了,慢慢变成了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吟,两人的发丝被温水沾湿,随着身体的摩娑着绕成了结。

    两条白赤赤的影子像蛇一样扭缠在一起,男子的手臂停在女子的腰后,微微带了些力,托起了那柔若无骨的身子,耳鬓厮磨间,更添加了几分姿意。

    她缓缓张放,如雨露抚慰后初绽的梨花,而他,则更像是摇曳枝头的一场暴雨。

    奇异的感觉占据了心神,贴紧的体温越来越高,初时如蜻蜓点水的款摆终于变成了涌汹澎湃的巨浪,女子不由自主的抓住了男子的肩,柔丽的脖颈因不可抑止的酥麻而变得挺直,她重重的哼了一声,闭上了眼。

    有节律的水波拍响在房间里回荡,氤氲的水汽被震散,只剩无数水滴,飞花坠玉般四溅开去。

    水滴落在男子秀丽的眉毛上,沾上了轻启的薄唇,抚上了挺直的鼻梁……水花每过一分,男子的眉眼就更清晰一分,渐渐地,终于,卫嫤看清了前面俊好的容颜。

    “啊!”她像一尾挺直的死鱼,紧紧抱着被子扑到了床下。

    “嘭”,随着一声闷响,梦里旖旎风光全然消失,她喘着粗气猛然翻身呆呆地看向房梁,半晌,才动了动眼珠。梦里被捂出了一身冷汗,夜风一吹,鸡皮疙瘩更是掉了一地。

    “太可怕了!我怎么会梦见这个!”

    男女交合的场面真的假的她都见到不少,但她看得不是很懂,以前军营里的兄弟们也会偷偷传阅一些孩童不宜的画册,她同样是见怪不怪……大概因她彼时情窦未开。她从未想过要把自己代入到那“天人七十二式”中去,而关于男欢女爱,她总是云里雾里的,至少这十一年来,她从来没想过要把木桶里的男子具到哪一个人。

    “心魔,一定是心魔啊!”她怎么可能真的对予聆产生非份之想?她一直把他当亲人啊……这岂不是那乱什么伦什么?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小枇杷擎着灯冲进来,手脚麻利地将她扶起,又顺面绞了张帕子递上去。

    “是啊,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噩梦……”她喃喃地说着,接过帕子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胸腔里持续传来神兽们的狂欢,她依旧一身燥热,就像发烧似的,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乐大哥来看看?”天色尚早,四处还是黑黢黢的。

    “不用,你不睡觉人家还要睡的,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卫嫤拍了拍胸口,自己扯了一件外衣披上,一边说着一边趿着鞋子站起来。

    云筝匆匆进屋,正好与她撞上。

    “小姐,你这是要出去?更深露重,容易着凉,还是别……”

    她责备地看向枇杷,后者却将头一扭,完全不理会,两人之间的介蒂尤在,免不了这些尴尬。

    “别说了,我有分寸……这屋里有点闷,出去走走。”卫嫤拢了拢衣领,命云筝打起了帘子。

    两个丫鬟无奈,只好提起灯火同着她一道出门。

    晚风吹拂,将梦境里的燥热吹熄了一大半,卫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得压下心中的烦闷。

    几个守夜的家仆从三人身边经过,均不敢大声招问安,只是相互点点头,就当是招呼过了,卫嫤不计较,只顾踩着青石小路漫无目的地晃荡。枇杷与云筝两人百无聊赖地跟着。

    天上新月如勾,静静俯瞰大地,洒下的银白月光于府院中铺下一层斑驳的树影。

    花木深处,传来浅浅的虫鸣,衬着定壤湖边的蛙声格外嘈杂。

    睡莲陆续绽放,任由夜风徐徐送来一抹淡香。

    卫嫤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站在了湖水边,极目远望,看不清的是对面巍峨的依兰山。

    “小姐,这水边没修栅栏,夜里还是别来的好,掉下去可就不妙了。”小枇杷打了个呵欠。

    “乌鸦嘴!”卫嫤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兀自转身,抱膝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两个丫鬟想拉又不敢拉,只能默默陪着她一起在夜里吹风。

    春暮夏初,正是风熏草暖之时,小枇杷呆了一阵子,就忍不住头点地,打起瞌睡来。

    云筝精神还算不错,只是经历了白天的事,说话少了许多。

    没有外人打扰,卫嫤便呆坐在水边默默地想心事。

    刚醒来时,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回归到对岸那种生活中去,可是她心底清楚地知道,那已经绝无可能。就算予聆就算整个夏侯府都能接受她重生的事实,也不表示她就能脱离左相府。

    还有,若不欲在天子脚下引起骚乱,她将来唯一的选择就是归隐山林,出世而居。

    她不想就那样孤寂无依地蹉跎一生,也同样不想改变与予聆之间的关系,但她目前更不想知道的是,予聆吻过的那个人,究竟是昔日的卓桦,还是现在的卫嫤……

    她还能够做些什么呢?

    金平梅家给了她十六名护卫,现在予聆又把神医府的大公子乐青送到了她身边,这两股势力虽然不怎么起眼,却也绝对不是普通世家小姐能有的厚待,人家的小姐绣个花写个字,或者做做糕点,带个丫鬟上个香,就是春夏秋冬一轮回,她呢?

    绣花太无趣,写字太乏味,做糕点,只怕得由乐青这样的名医守着才行,否则还不知道要毒死几个……带这堆人去上香,和尚们只会以为是来拆庙的吧?

    许皓的案子没有进展,锦娘依旧下落不明,她还是不知道“杀”自己的凶手是谁,一大堆疑团都还没解开,她就是想报仇都没对象。抛去了梦境中的荒诞,徒留满腹苦恼,光想到那个‘中馈’的事,她的头又大了一倍不止。

    要看懂账本,她还得事事从头学起,她那么毛躁,来得及么?

    “小姐,婢子都想明白了,相爷与夫人鹣鲽情深,岂容得婢子这样的下人染指,小姐说得很对……青萍在相爷身侧照顾了十几年也未曾获得情深一顾,婢子又算得什么……”云筝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卫嫤蹙眉,刚想说什么,突见枇杷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跳起来,拦在面前。

    云筝和卫嫤同是吓了一跳,未及询问,便听落英居的方向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像是有许多人手忙脚乱地回来奔走,有人提着灯火从小院里跑出来,一直穿过了半月拱门。

    “快,快去请乐公子,要快,老爷他疼得很厉害!”居然是青萍的声音。

    “我爹病了?”卫嫤从石头上跳下来,却被枇杷捉住了后襟。

    她颤颤地指了指水面的方向,声音发抖:“小姐,你看那、那个!”

    卫嫤转头,云筝却已惊叫出声。

    主仆三人齐齐看向水面上飘浮着的那张惨白的东西。

    没错,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眼口的位置开着三个大大的洞,被湖水泡得皱巴巴的。

    卫嫤望着那张空白的脸,心脏陡然停止了跳动,她认出,那分明是一张做工精巧的人皮面具。

    “小姐,你听这水响,会不会……这水底下还有人?”枇杷的声音低下去。

    空气里夹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卫嫤一动不动地站在水边,像是已经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