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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这么不长眼?”老贺最先反应过来,提着锄头就往外冲,卫嫤闪身绕过他,转眼就到了屋前,而老贺则收势不住,踉跄着扑到了曹远脚下。
曹远冷着面孔斥道:“看也不看就扑过来,究竟是谁不长眼!”
老贺打了个机灵,慌忙爬起来,低头侧身让到了一边,恭声唤道:“二公子。”
“嗯。”曹远这才点了点头,问道,“文绢呢?她在不在里边?”
“自三公子出了那事后,庞姨娘几天都没出门,连带着丫鬟婆子都不让出去,宅子里的米缸都已经空了。”老贺不无担忧地望向屋内,讪讪地放下手里的锄头。
“所以你就在后院里挖蕃薯?”
予聆突然似笑非笑地望向他,那目光极其温和,却盯得人莫名生寒。
“这几位是?”老贺没有回答,迳自跳过了问题。
“这位是夏侯府的予聆公子,这位是神医府的乐青公子,还有这位……”曹远犹豫了一下,看向箫琰。
箫琰扬了扬粗壮的眉毛,道:“小姓箫,贱名倒不足挂齿。”
“三位公子好,老奴姓贺,是三公子从府里调过来的二等家仆,负责照看庞姨娘的起居。”老贺佝偻着背,向三人一一作礼,借机避开予聆的视线。
予聆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是一副淡然适闲的模样,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那矮篱之内的菜地上扫来扫去,似乎对它很感兴趣。老贺拘谨地立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倒是乐青十分佩服地看了予聆几眼。
这家伙在人前人后就是两副嘴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夏侯府的架子有多大!啐!跑到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还不一样是乱了套!
“文绢不喜欢府里的人拘着,三弟便为她置了这处宅院,地方小了些,不过也还安静。”曹远为三人引路,回头见老贺仍杵着发呆,不觉又有些动怒,“还愣着做什么,家里的米缺了就去买啊,堵在门口等着就会有饭吃了?”
“是,是,老奴这就去。”老贺如蒙大赦,掉头撒丫子跑了。
箫琰望着那老头的背影,若有所思:“这老头有些古怪,看他这副样子倒是个忠厚老实的,为什么会出卖主子?他明明是曹府里出来的下人,怎的又变成了庞小姐的奴仆?”
乐青不咸不淡地道:“你也是金平梅府招募来的义士,为何就变成了卫小姐的护卫?”
箫琰指着乐青的鼻子,气呼呼地道:“我提出合理的怀疑,你却来埋汰我,究竟是何居心?”
乐青笑着将他的手指格开,却听予聆冷冷清清地道:“他这不是挖蕃薯,是埋蕃薯才对。”
不知怎的,白衣胜雪的公子哥儿就跟这茶园子里种什么埋什么卯上了。
箫琰和乐青正听得一头蒙水,屋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摔东西的声音,锅碗瓢盆全照着卫嫤的脑门砸出来。卫嫤连蹿带逃,一溜烟闪到了予聆身后。
“你滚,不要你来假好心!谁不知道你左相府打的是什么算盘?谁又不知道卫梦言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要你们关心,你们滚,通通给我滚!”屋里跌跌撞撞地追出个纤细的人儿,手里还拄着一张快散架的椅子,她发丝凌乱,面色苍白,一张小脸满是泪痕,却因骨子里含着的那丝倔强硬撑着。
她现在就像一只全身都长满了利棘的刺猬,看人的眼神充斥着戒备与怨忿。
予聆将卫嫤从身后拉出来:“原来她就是庞文绢?难怪你要帮她。”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含糊,卫嫤却听得分明。她有些郁卒地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是很想帮她,但是她这样子……”
以前她想帮,被狠狠地拒绝了,这一次她想帮,却又一次被绝情地赶了出来。
可见好人是做不得的。
“公事公办吧。”目光扫过她手里紧捏着的官府文书,鲜红的官印分外夺目。这傻丫头,居然到这个时候还来打人情牌?他摇了摇头,将她推出去。刚才踢门还有气势,等到要办正经事了,她反倒忸怩起来。予聆远远地看向那张苍白的俏脸,冷然道:“卫小姐手上有官府的批文,庞小姐你知道该怎么做?”
卫嫤一脸木然地亮出了公文的上盖戳,不声不响地挤身进了内屋,箫琰立即跟上去。
庞文绢立在门边,抬起螓首盯着予聆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噗”地一笑,凉凉地道:“我还在想,为什么那会儿就连夏侯将军也不愿帮我爹爹说话,原来是这么回事。早前听说予聆公子攀上了左相府的千金大小姐,我还不敢相信,现在,呵呵,眼见为实啊。”
予聆打量她脖子上被勒出来的红印,对她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曹三公子还有命在,庞小姐就巴不得早登极乐了?究竟有什么事让你这般想不开?你要是死了,便是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曹家不缺香火,能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死了一个两个有什么关系?”她生得柔弱无比,说这话却异常恶毒。
乐青听得心惊,卫嫤在屋里气得想摔桌子。
曹远黑着脸道:“文绢,你糊涂了?这话也能拿出来乱说,要是让我爹知道……”
庞文绢死死地盯了他一眼,咬牙道:“就是国丈爷站在这儿,我也一样说,我庞文绢打进曹家门开始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表面上我是曹太保的姨娘,说到底我跟那街上卖肉的贱娼有何区别,高兴了要打,不高兴也要打,整天弄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只怕是折磨不死我,他死了好,死了我也解脱。”她挽起袖子,白生生的手臂上嵌着数道鞭痕,竟是被人狠心抽出来的。
“文绢!”曹远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量,将她镇住了。
乐青与予聆面面相觑,隔了半晌,予聆丢了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我去看看那些番薯。”
这人肯定上辈子没吃过蕃薯,从一门就惦记到现在。
乐青跟在身后摇了摇头,又听卫嫤在屋里大声叫唤。
“是谁让你们打扫的?案子都还没破,你们自己就把证物全毁了,这不明摆着让曹游死吗?”
曹远再也忍不住,狠狠地瞪向庞文绢,后者却摸着脖子上的勒痕,倚在门边幽幽地笑起来。
“我进去看看。”乐青决定先不跟予聆公子去看蕃薯了。
“这张桌子应该是在这儿的,箫琰,动手。”卫嫤指挥着箫琰,将所有摆设按照地上的灰痕移位重放,庞文绢却始终冷眼相看,动也不动。曹远瞅得心头一阵阵难受,却又无法宽慰。
曹游确实做过很多错事,特别在女人身上,他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庞文绢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怎经得住他如此折磨,半年不到,她就瘦成了一把骨头,那骨节嶙峋,硌得人心头发慌。
因为官府的文书压着,几个小丫鬟也知道利害,卫嫤想怎么摆弄,她们全都照做,幸得箫琰知情识趣,一口一个“好妹妹”,惹得小姑娘春心荡漾,一个个窃笑不已。
乐青站在一旁,反倒搭不上手了。
“予聆去做什么了?”卫嫤看只有乐青一人进来,感到有些奇怪。
“挖人家的蕃薯去了。”乐青努了努嘴,指向窗外。
“蕃薯?”卫嫤不解地看过去。
“卫小姐,其实是这样的,老贺前些天儿说要种蕃薯,就叫人送了两筐过来,不过宅子里出命案,大家伙儿就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才想来。”一个小丫鬟热心地向卫嫤解释,可是越说,卫嫤就越糊涂。
家里边出了命案,还记得要种蕃薯?
予聆在外边转了一阵,突然从后门晃进来,再出去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予聆,你这是……”
予聆就是这样的,有些事你不问他,他便永远也不会同你解释,所以干什么都像是神神秘秘的,这样的人做梁上君子是再好不过了,可惜他生就一副好皮囊,不显山露水更可惜。
“切蕃薯。”予聆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转身飘然而去。
“切蕃薯?”卫嫤与乐青异口同声,半天没回过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