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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仍旧是乘着左相府的马车,只是车里头却多了几个人。说是不查了,人却还是要带回去的,卫嫤在多存了一点心思,没将人直接送去大理寺,而是一车子拖回左相府。
车里除了来时的五个人,还被塞进来一个庞文绢,一个老贺,和两个在别院伺候的小丫鬟。
卫嫤与予聆分隔两端,互相不待见,坐在对的乐青却可以看到一张怄得惨惨发白的俏脸和一张怒得阴沉发黑的俊颜。自从与他相识以来,予聆从来没发过那么大的脾气,真是闻所未闻,只是,如此剥离了习惯的矫矜,令他变得与那血气方刚的年纪越发相衬。
这全都是卫家大小姐一个人的功劳。
曹远和箫琰被挤在角落里,差点就要脸贴着脸了,他有些气郁,尴尬地唤道:“卫小姐……”
卫嫤没等他说完,便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在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曹家的人都不要脸。”
她心里留着那些春册带来的阴影,久久未息,一路上都是余怒未消的模样。
她怨曹游,却更怨予聆,所以这一眼瞪来格外犀利。
曹远迎视着那双清澈的眼瞳,讪讪地低下了头。他想说刚才马车已经路过了右相府的正门,还有,他不是疑犯,用不着跟随这一干人等去左相府复命……可是到头来,他却什么也没说。
他比谁都想知道答案,可卫嫤就是不说,连开口提一下都嫌多。
庞文绢靠在窗边,一脸淡然,老贺却神色绷紧,如箭在弦上,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拉得腰线笔直,两个小丫鬟听说这是要去左相府,早就抖抖瑟瑟缩起来。
卫小霸王看起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身后那座高宅大院,院子里有扶城里最出名的管家,侯白。当侯白还是翩翩公子时,就恶名在外了。
马车摇摇晃晃走得并不稳当,因为超出了负重,四个轮子一边向前滚动,一边吃力地往外撇。车辕的接合处也是吱吱嘎嘎地乱响,就像是立即要散架了,连着马蹄都一直在打滑。
照这样的速度,就是走到太阳下山,也到不了定壤湖边。
众人都不知道卫嫤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至于谁是凶手,在场的都各有定论。
“卫小姐,你查了一整天,可有些眉目了?”乐青有些没话找话说,他没注意自己已经成功地让予聆转换了表情,失去了平素的淡然,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乐青唯一的感觉是,一天没吃东西,只喝了两碗甘蔗水,好饿。
卫嫤却是被气饱了。
“我自然知道凶手是谁,可是我现在还不想说。”卫嫤联想到另一张肖似的脸时,毫不避忌地露出了一丝厌恶,她语中带刺,“曹游那小子在里边过得很好吧?曹二公子回去看他的时候可别忘了好好告诉他,让他有点儿耐心,在牢里等着,也许等着等着,就有人来认罪了。”她意有所指。
曹远一听这话,神色就变了。庞文绢与老贺同是惊奇地转过了脸。
“卫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以为查案的是大理寺卿,所以想尽了办法去套近乎,却不料这案子七绕八拐,竟落在了卫嫤手上。卫嫤与曹游那点儿过节,不就是因为庞文绢而起的么?现在逮着这个机会,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他几乎是求助地望向予聆,却不料对方依旧铁青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再去看乐青,乐神医正自一脸无辜地摇头……装傻中。
“你明知冯状的死与我三弟无关,为何还要为难于他?”卫嫤的官府文书不假,假的是卫梦言居然撒手将案子丢给了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这安的是什么心?他隐忍的脾性终于爆发,说话的语气也跟着高亢起来,可对方却不屑一顾。
“是啊,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还知道,曹游在案发当天根本没回去,他一直与‘嫣人笑’的春花姑娘在一起,可是很不幸……春花昨夜暴毙,没人能证明他去过哪里,跟谁在一起,因为‘嫣人笑’,阉人笑……那可是冯公公手下的生意,又怎么会为曹游说话呢?”卫嫤的立场越发模糊,可意图却越发明显,她不会让曹游好过!
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了。
予聆一直留心听她说话,当然,刚开始他也同曹远一样觉得这丫头是在胡闹,可听到最后,却不禁心中为之一动。他以为最难懂的那层关系,她居然一早就看穿了。
利与害。她有利地维护了左相府的立场,不偏不倚。这话里的潜台词就是,凶手是谁她会查出来,但曹游也要为此付出对等的代价。她头脑很清楚,比他想象中要灵动得多。
可是她从小到大未尝真正接触官场,这些又是谁教的?难道是卫梦言?
曹远脸色发白,是被卫嫤气出来的。他一直那样恭恭敬敬地对她,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堵人的话,但他早该想到,左相与右相素来不和,卫嫤也与曹游从来不对付,就这样的情形,他还指望着卫嫤能真心破案?她之前做得煞有介事,一路刨根问底,眼见着凶物就要显山露水,她却戛然而止,说不查了。
不查了,也不屈打成招,就这么把他的心高悬起来,岂不是有意戏弄?
人都说卫嫤这姑娘莽撞,野蛮,可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就像一只深色的锦毛狐狸。
而狐狸的可恨之处,也正是源自于此。
“不成,人不能带回左相府,这样于理不合,依照律例,疑犯应当押入大牢候审。”他一个机灵,站起身来,却不料身边传来一声惊呼,曹远尚未及反应过来,脚下一个趔趄,马车的车轮转轴突然断裂,车身“轰隆”一下侧翻,他连着箫琰一起滚了出去。
予聆第一时间拽着卫嫤腾空跃起,乐青本能护住了身边的庞文绢,老贺在地上跌出个狗吃屎,两个小丫鬟哭叫搂成了一团,而曹远……竟一头扎上去,狠狠地与箫琰做了个嘴儿。
“啵!”真是令人脸红心跳的亲密接触,只是猛了点,两人磕都痛了牙龈。
“哇啊!杀人啊!”箫琰吃痛,蓦地醒来了,他以为面前的人还是予聆,便连眼都没睁开,一拳打中了曹远的眼窝。曹远“唉哟”一声,摔得老远,半天爬不起来。
“小姐,这车不能要了。”马车夫带着马缰冲出去,等他策马回奔,众人已经叫喊连天地爬起来了。马车夫从曹游的别院里出来就一直哭丧着脸,谁知道小姐会带那么多人回府呢。
“不能要了,那……走回去。”卫嫤看看天色,又看看庞文绢精致柔弱的三寸金莲,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信口开河。
予聆道:“你们在这儿等等,我去借个车。”他转身牵了一匹马,却没松开挽住卫嫤的手,当着众目睽睽,他的另一只手就卡在她的纤纤楚腰上。卫嫤挣扎了一下,却没挣脱。他顿了顿,突然将她搂紧,跟着提气,双脚离地。众人当场石化。
“卫嫤,你是不是有些事该同我解释?”
他语声冰凉,透着一股难得的霹气,感觉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两个小丫鬟也顾不上痛,使劲儿擦眼睛,她们想,予聆公子一定是中邪了,这样的脸好可怕。
“不解释!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卫嫤脱口而出。
她并不是刚刚才发现两人之间隔阻的这条鸿沟,他那样对她,那样不尊重她,不都是看不起她么?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自己在夏侯府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军营等级森严,隐卫任务繁重,而卓桦却专事打酱油,而且还在打酱油的途中“死”了。他们一直以为她不行,一直护着她宠着她,不就是因为她是个女儿身么?
眼下她脱离了那个身份,也正应了予聆的话,她要学会保护自己。
“跟我来!”予聆不由分说,将她丢在马背上。
“我不!”卫嫤自己又跳下来。
“上马!”予聆将她拦腰勒住。
“我就不!”她挣扎着,给了予聆一拳头。
“胡闹!”予聆条件反射地护住了伤口,却不料卫嫤改了攻势,半路变成了由下往上的冲拳。
“砰!”予聆的下巴青了一块。众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看傻了眼。
“卫嫤!”予聆想杀人了。
“我在。”她倏地眨了眨眼睛,忽而狡绘地笑了。
予聆这才发现,同样的伎俩,他对她早就用过,而她这样的回答不饬于一种报复。他确实轻视了她。“那天,在‘燕支坊’,你根本没中迷香?你是故意的?”
仿佛埋藏心底最辱耻的秘密被人窥破,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他是最好的迷香专家,我又怎么会中招?”她嫣然一笑,指向箫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