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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引着五人落座,谢掌柜亲自为几人添上了一壶春时新摘的新茶。
花重泪转头看看这雅间的格局,并不似他想象的那样豪华艳俗,多瞧两眼没了兴味,坐下之后便将全副注意力放在了吃上面。
能化悲痛为食欲的人,通常都是将吃放在第一位的,这样的心思曹远和曹游未必会理解,但卫嫤却是司空见惯了的,以前在夏侯卓琪身边时,打赢了也是吃,打输了也是吃,反正都是吃,吃蛇吃熊吃田鼠,吃什么能活命就吃什么,平南骑里一营帐的吃货,给她留下了许多恐怖的回忆,她心里琢磨着,这个花胖子就是再能吃,也不可能练得一身见佛吃佛的本领。
所以……安心安心。
“谢两位兄台盛情,小弟却之不恭。”
花重泪还真是不客气,几人互通姓名之后,他就与人称兄道弟起来。
卫嫤默默地看着他,完全体会不到所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这八个字的真谛。
曹游好不容易丢掉那张恶霸脸笑面相迎,但看到王佐那张冷颜,顿时觉得自己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上回跟予聆同桌吃饭,他卯足了劲却没讨得半点好处,这次坐在王佐身边原以为会好一些儿,结果却像穿越了时空,转换了季节,坐在了朔九寒冬里。
触及王佐冰冷的目光,他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卫嫤在天香招是吃惯了嘴的,抬手点的都是最贵的,谢掌柜看到两个大对头这次同桌吃饭居然没有吵起来,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卫嫤点完菜,他便一脸亢奋地接过菜谱,忙不颠地奔走相告。
“我有那么可怕吗?”目送谢掌柜的身影离去,卫嫤抓起光晶晶的银汤勺当镜子左照右照。
所有人都没吱声,卫嫤诧异地看了一下眼,然后……她手里的汤勺“咣啷”一下,掉在地上。
她收回那句话。
如果这世上真有“大胃王”“全能吃货”这样的封号,绝逼是非花胖子莫属。说是风卷残云,还真是抬举了风的速度,卫嫤眼看着一盆盆菜往花重泪嘴里道,店伙计还没有来得及年菜名,就哀伤地抹着眼泪接回盘子去端下一道了。曹氏兄弟手里的筷子,一溜儿从虎口滑落。
卫嫤霍地站起来,不由自主地去摸自己的口袋,当想起这次付账的另有其人时,她还微微缓和了心思:“你……你也太能吃了吧?我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只剩空盘了?”
“唔,饿了几天!”花重泪一边发出“虎啊虎啊”大快朵颐的声音,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
卫嫤终于明白这儿为什么这么安静了。
大家显然都被花重泪的吃相吓住,过了一会儿,四个人都挪窝,另外又叫了一桌,气氛才不那么箭拔弩张。曹远摸了摸腰包,有点儿紧张,曹游倒是花销惯了,所以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也没感到肉痛。
卫嫤忍不住戳了戳花重泪身上厚厚的肥肉:“喂,盟主之子,就你这胃口,不用去争什么武林盟主之位了,去当天下第一食霸就好,保管吃遍天下无敌手。”
花重泪挥一把汗,端起一壶茶,向曹氏兄弟略一示意,仰起脖子就是一阵好灌,随后拍了拍胸脯,大声道:“不行,成为天下第一是我从小唯一的志愿,等我练好了武功……嗝……”
“算了,小哥,你练好武功之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减肥,不减肥的话就是当上了武林盟主也丢脸。你慢慢吃吧,我不打扰你了。”卫嫤幽幽叹气。
她将花重泪撇下一个人独坐,自己知情识趣地退回到王佐身边,与曹氏兄弟凑成一桌。
曹游将头探过来,小声问道:“这坨肉还是那啥武林盟主的儿子?卫小姐,你会不会不知内情,被人蒙了?”
卫嫤虎着脸道:“蒙什么蒙?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
曹游本想发作,但看一眼她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一肚子火气就莫明地消失无踪了,他涎着脸道:“好好好,卫小姐最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左右这胖子就是来混个吃,构不成威胁,他还是看着那黑面神比较实在。想到这里,他也就平静下来。
王佐睨他一眼,明显眼睛长在头顶上。
曹游与他视线对上,那脸上刚刚离家出走的横肉便又跑了回来。
曹远因是与王佐同入诗社,并不算生疏,又知此人素来不苟言笑,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他将四人面前的茶盏都满上了,才笑着对卫嫤道:“上次多亏卫小姐出手相助,曹远还未亲自谢过,这一杯,敬卫小姐。”
“好说。”卫嫤的心情已经多云转晴,所以看曹氏兄弟也都就不那么生厌了,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曹二比曹三还是好多了,俗话说得好,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嘛。
唔……理解理解。
两人以茶代酒,对饮了一杯。
卫嫤执起空盏,盈盈一笑,曹远微觉失神,讪讪地挪了挪屁股,似有难言之隐。
王佐喝完了第一杯,不动声色地为自己满上,又不动声色地喝掉了第二杯。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可曹氏兄弟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他那儿飘。曹游也学着哥哥地样子要敬卫嫤,可开口说起的却不是喝茶饮酒的套辞:“卫小姐,咳,我兄弟二人曾修帖拜会,却一直未得令尊回应,还请卫小姐明示。”
卫嫤脑中闪过那一叠厚厚的拜帖,狐疑地看向兄弟二人:“我爹的事我从不过问,你来问我可是问错人了。”
曹游脸色一沉,像是有些失望,想了一想,又低声道:“那媒人的事……”
卫嫤奇怪了:“什么媒人?你在说什么?”她终于捕捉到脑海中的一丝灵犀,猛地看向了王佐。王佐再给自己满上,正就着手徐徐喝着第三杯。卫嫤一拧眉,劈手将他手里的茶盏夺了下来:“什么拜帖,什么媒人?马屁精,你成天跟在我爹后边转,应该知道的吧?说来听听!”
王佐看了她一眼,又看曹远一眼,目光直接跳过了曹游,将卫嫤夺走的茶盏又抢了回来,继续饮,回答只有四个字:“我不知道。”
卫嫤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有问题,这人肯定有问题!
打从上楼开始,他就没怎么说过话,就连看曹氏兄弟的眼神都是格外的冷凝,眼瞳里还储着风雨雷电似的,怎么感觉都像是满满的敌意。
他要是对着曹游摆出这副棺材脸也还罢了,那曹远毕竟是他在那劳什子诗社的诗友,说得好听点也算是半个朋友了,为什么也是这样脸臭臭的?
“你们……不会都想……向我爹……提亲吧?”卫嫤想起卫梦言对予聆的评价,又联系到左邻王佐右邻梅山的安排,再加上在落英居看到的那一叠各种花式缭乱金光闪闪的拜帖,心里隐约浮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完蛋了!卫老儿想嫁,哦不,想卖女儿了!
她还没有想过要嫁人……不对,她还没有查到瑶州铁矿石的下落……
喵的,嫁人跟铁矿石不冲突吧?可是要嫁这几个人就……
“咕”,她左右看看,突然咽下了一口口水。
曹游眼睛一亮:“对啊,卫小姐,你看我们门第相当,我爹又是国丈,怎么瞧都是天赐的良配,不用想了……”
“停!”卫嫤见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也跟着激动起来,她大喝一声,道,“凡是有眼睛的人都不会认为你我是这良配的,真要比的话,我卫嫤是一白天鹅,你曹游就是蛤蟆中的蛤蟆精,你再跟我说这种话,我就见你一次打一次,还有你,虽说你没得罪我,也照打不误!”纤纤玉指一划,像是一把利刃指向了曹远。
曹远一甩扇子,挡住了她的手指,伸足在桌下狠狠踢了弟弟一脚。
花重泪一直只顾着吃,没搭话,一顿狼吞虎咽之后,他终于酒足饭饱,这时倒顶认真地托着下巴打量着曹氏兄弟,边上边摇头:“世有名剑配美人,卫姑娘心肠好,长得又这么漂亮,当然得得有个武功高强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如玉君子陪着,你们……不行,都太细瘦了,跟根牙签儿似的!我不胖的时候还好……但要是有武林盟主之位就更好了。”
卫嫤听得想吐,没忍住便冲上去踩了他一脚,叫道:“胖子,你醉了。”
花重泪不痛也不痒,摆手道:“醉?我心时清楚地很呢。配不上就是配不上。”
王佐谁也不看,动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被卫嫤抢过去倒掉了,这人奇怪,说是来蹭饭 ,却一个劲地喝茶,对着曹氏兄弟的面当真惜字如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的跟班儿呢。就他那一派妒夫的表现,难不成……还真给她猜对了?提亲?
卫嫤冒了一头汗,斥道:“别喝了,要喝不知道回家喝个够么?定壤湖的湖水还不够你喝?”
王佐沉默片刻,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好啊,回去喝。”说完了,突地回头看了曹游一眼,挑衅地道,“我们回品琴苑喝。”他嘴角居然还带着笑,看起来凉薄而又媚惑,卫嫤心知他是故意而为之,一时却抗拒不了。
“品琴苑是什么地方?也是吃饭的?”花重泪懵懵地问。
“王佐,你特么有种!”
曹游的脸色变了,他撑住桌角就想掀碗盘,却被街上一声杀猪似的惨号打断。
“救命啊,打劫了!”楼下马嘶人闹,好不混乱,谢掌柜跟着一名店伙计小跑着上了楼,大口大口地喘气道,“漠北王世子完完约的马车被人劫持了,就在楼下。”
“完完约?”王佐一扬眉。
“什么人竟敢在将军府门口撒野?”卫嫤大怒,一时拍案而起。
楼下果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人声,有人以极不利落的声音吼着:“此、此路是我、我开,此、此、此树、是我……栽,要想、想过……”要想过此路,买下买路财?真的是打劫?
曹氏兄弟对望一眼,却见大胖子将碗筷一丢,撑着栏杆就跳了起来……众人听到“咯嚓”一声,花胖子以极其“武功高强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姿势,掉在了路中央。
“我……又得赔钱修栏杆了。”卫嫤拍拍额头。
“谁敢动我兄弟?”花重泪落地之后立即跳起来,转向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
曹游扶着栏杆,伸出头张望:“刚才他说找亲戚,难不成漠北王世子就是他的亲戚?”
“不是,那些打劫的人,才是他的亲戚。”王佐绷着唇线,说的斩钉截铁。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