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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琰有些后悔对卫嫤说实话,就在他被雷劈完的第二天,卫疯子又跑来掀被子了。
事实表明,女人不要脸的时候,比男人更可怕。
“箫琰,起来啊,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快起来。”卫嫤蹲在他床上,一手扯着箫琰身上的薄被,一手撑在枕边借力,而膝盖就顶在了他的小腹上。箫琰一大早醒来就对着了这么一张笑盈盈的大脸,一时又像是被焦雷劈着了,忍不住遍身发寒。
“小姐,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啊,我说过多少次了,我睡觉没穿衣服的,小姐,不要啊啊啊啊啊啊……”箫琰的惨叫震碎了莆园。
一群鸟雀扑楞着翅膀从乐青的药地里冲天而起,乐青呆呆地站在屋前,半天才记得摘上头上不小心沾上的枯草。
七月草长莺飞,卫小姐的美好人生终于有了起色,而这关键的一步,不是名动扶城的予聆公子,也不是身份神秘的王佐公子,而是她从金平带回来的护卫,箫琰。
“就知道你没有穿衣服,这不正好,替你上药来了。”卫嫤拿出个漂亮的药瓶,将里边的药末倒在手里,双掌迅速搓暖了,就要往被子里探。
箫琰哭都来不及了,只能卷着被子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卫嫤追上去,他便又从地上滚到了门边。一直滚到一双精致的官靴下。
头顶上凉凉地哼了一声,箫琰正对上了卫梦言铁青色的脸,他一哆嗦,打了个机灵。
相爷今天早上有起床气,全部胡子都高昂地翘起,脸色也特别没营养。
卫梦言并不理会脚下的箫琰,独睨向卫嫤:“嫤儿,一大早又闹什么笑话?折腾得还不够?”
“反正我做什么都是笑话了,你这个做爹的十一年不来管我,现在才说我闹笑话,本身不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箫琰乖,快回来。”卫嫤向箫琰招招手,哄大黑似的,结果箫琰没过来,大黑过来了,就着她的手,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将粉末喷了她一身。
卫嫤大怒,扬手就甩了它一个耳光,将剩余的药末都拍在了长长的狗脸上。
大黑乌亮的黑色皮毛上,瞬间多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胡闹!”卫梦言气得直跺脚。
女儿虽然被没气走,却长出了逆鳞,他要是再摆出严父的模样,只怕这丫头连房顶都掀了。
“啧,要说到胡闹,这也是遗传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哪。箫琰,你房里有没有镜子?有的话,就几面来给相爷照照,省得他认不出自己,还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卫嫤向箫琰抬了抬下巴,箫琰便像截棍子似的立起来,一蹿一跳地躲进了门里,没声息了。
卫梦言怒:“不肖……”
卫嫤不屑:“不肖女你是吗?爹,你说来说去都是这句,烦不烦?换点新鲜的词好不?”
卫梦言噎了半晌:“混帐东西……”
卫嫤压着嗓子,嘿嘿地笑了:“爹,你不让我与予聆公子接近,那我只好选个近一点的,箫琰也不错,生得跟予聆公子一样漂亮。他做女婿也不差的,你考虑考虑。做生不如做熟嘛。”卫嫤的无耻在王佐和箫琰面前发挥了作用,现在用在卫梦言身上也是立竿见影,只是这卫大小姐的名声,真的就一文钱也不剩了。
卫梦言看着女儿那张比地痞流氓还招人恨的笑脸,联想到今早几个腆着脸要退婚的后生,一个头变得两个大。他也奇怪女儿为什么会突然炸毛,但今早听青萍说卫嫤看过了落英居收到的那些拜帖,他就全明白了。
要说聪明,这丫头像他,但说到狠绝,他却远逊一筹。
对别人狠,这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丫头是对自己狠。
对自己狠的人,才是做大事的人,可惜她却是个女儿身。
可惜……想到这一点,卫梦言的目光黯淡了一下。
半晌,他听到了自己沉谙的声音:“前夜是爹爹不对,这个……给你,如你所愿。”
说着,他从衣袖中抽出一张描金细绘的拜帖,放在侯白手上,转身便走了。
如我所愿?这什么意思?
卫嫤一愣,抬眼瞟了瞟侯白手里的帖子,上面居然盖着兵部尚书的私印。
她快手快脚地取过来,拆开来一看,顿时就呆了。
“予聆他……请兵部尚书周大人做冰人,向卫相提亲……”她又翻过细看了一遍,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姐,这样的帖子在相爷书房里有一摞,相爷特意挑出了这一张给你看。”青萍还没离开。
“等等……”卫嫤看着那陌生的字迹,心头渐渐混乱起来,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却急出了一身汗。她将帖子丢下,跟着卫梦言的脚步就追了过去,可是一直跑出了莆园,她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她也以为自己会高兴,她也以为自己是喜欢予聆的……可是没有。
真的没有。
那突如其来的一片红叶划过眼前的时候,她只感到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头大了,跟着,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她急得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刚踏上了去落英居的路,又退却了,踟蹰半天,却又返身回来。
最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头扑进了箫琰的房里。
莆园里全是人,但是却鸦雀无声。
箫琰没料到卫嫤会去而复返,画眉毛的手一抖,额上又多了一条毛毛虫。
“箫琰,你要救救我,你不救我的话,我就死定了!”卫嫤的声音里头都带着哭腔。
“小姐,刚才还好好的,你这又是想闹哪一出?在下心肝脾肺肾没一处是好的,可别再吓我了。”箫琰赫了一大跳,他放下眉笔,刚转过身子,就见卫嫤低头扎过来,钻进了他怀里。
他大惊失色地想要推开,却听怀里“哇”地一声大哭,眼泪如泛滥的河堤,冲崩了他的心防。
“相爷能够同意你与予聆公子来往,不是件好事么?你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可是我不喜欢予聆。”卫嫤别扭地往他怀里拱。
“不喜欢?”不喜欢那整天追着予聆跑来跑去的那个疯子是谁?箫琰听糊涂了。
“不是那种喜欢。”卫嫤越说越别扭,她想起初看春册时候的震惊,再想想予聆那霸道蛮横的吻,只觉得脑袋里长出了马蜂窝,她用力摇了摇头,甩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她未经人事,想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真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怕是不容易。可是箫琰却听懂了。
“小姐的意思是,喜欢予聆公子,却不想与他成亲?是不是这样?”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惭惭理解她的心思。他的心思比一般男子细腻许多,稍稍一品,也就知道了大概。
“就是这样!我不想嫁人,谁也不想嫁!我才十六岁,为什么要急着嫁啊……”卫嫤猛点头。
箫琰的心放柔软了,随手抽出一张干净的帕子,动手为她将脸上的泪水揩干:“你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不同相爷说呢?就前天那一闹,所有人都以为你与予聆公子有了不妥,你这样不顾地,叫他堂堂左丞相的脸往哪儿搁?名臣在外,面子很重要,整天搅得鸡飞狗跳,谁又知道你的心思了?”
他就像个温柔的大姐姐,将卫嫤的心里话一点点引了出来,一言一语,令人如沐春风。
听着他的话,卫嫤的心境总算是豁然开朗。
“我这不是急吗?我一想到那些铁矿石,又想到王佐,我就急了。我不想嫁给予聆,可更不想嫁给王佐啊。”卫嫤接过他的手帕擤鼻涕,抬头见他一脸肉痛地看着自己里的帕子,才得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放心,等下赔你个十条八条的,小气鬼。”
箫琰这样才放心了:“那……相爷他有没有说,会将你嫁给王公子?或者梅六公子?”
卫嫤想了想,摇头:“这倒没有。”
箫琰微微一笑,替她理顺了耳边的青丝,道:“既然没有,你干急些什么?并不是人人都像曹国丈一样,要拿女儿做赌注的。”
“可是他……那些铁矿,还有那个什么漠北王世子……”卫嫤脑子转不过弯来。
“漠北王世子与当今圣上,谁离权位最近?”箫琰无可奈何地望着她,“你怎么就不担心相爷会把你送进宫去呢?相爷是长情之人,他对夫人一往情深,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变成别人掌上的禁脔?小姐,是你想多了……”
卫嫤又想起第一次去怀梦轩的时候,想起第一次看见那些画像,想起第一次牵着卫梦言的手,走在花田中间……她想起了很多,她从小没有父亲,一直以来都是师为尊师为父,夏侯罡的好她刻骨铭心,可却不代表卫梦言对她的好就能全数忘记,她也会有希望,希望卫梦言能套上夏侯罡的模子,希望这一次重生而遇的父亲也跟师父一样,是个刚正不阿的诤臣。
她的反抗无非是源自于害怕,原来在潜意识里,她一直害怕他是个大奸大恶的。
她不想夹在夏侯罡与卫梦言中间,然而只要卫梦言有反朝之心,那她就不得不站在对立面去。
她不想这样。
见她呆滞,箫琰便将她丢在一边,转身洗眉毛去了。
他坐在铜镜前,不时偷看着她那张小巧的粉脸,看她有些讷讷地模样,看她漂亮的凤目,渐渐地越看越入迷,就好似永远也看不够似的。因着昨日相处,他与她之间好像近了许多,又或者,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心里撩拨的暖意,渐渐渗透了心房。
“箫琰,果然我还是喜欢你的!”卫嫤想起早上的托词,便拿出来又重复了一次。
“啪!”箫琰手里的眉笔,又一次滚落在妆台上。他的心跳得很乱,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之一次,说什么也不敢回头了。
“喜欢你,就像喜欢予聆一样。”卫嫤站起来,突然拉住他脑后的长发,用力一扯,“谢了,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不等箫琰反应,她便一阵风似地跑出了屋子,朝着英落居的方向狂奔而去。
箫琰顶着两颊的嫣红,摇头不止。
他对着镜子里的人,端详了半晌,忽而抬手,将眉上墨黛,唇上朱红一点点全都揩去。
粉妆之下,还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却因为清淡而显得柔弱无比,他按着眉毛,叹了口气:“以后不折腾了,还是老老实实做箫家人吧,做男人终究没有做女人来得这么费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