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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青强忍着满心不忿载卫嫤与箫琰出宫,马蹄声笃笃,在早晨听起来别外清脆。
“为什么你们坐了我的马车,还要让我来赶车?”
乐青狠狠地将药箱扔进车厢里,恨不得将里头那对狗男女给砸扁了。
“什么叫你的马车?这马车明明是我相府里的,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连马车都用我家的,还要怎么说?现在是让你赶车,又没要你的命!”卫嫤叉着腰,大刺刺地坐在车厢里,凤目直腾腾地冒火。她以前还觉得这神医神医性格挺温和的,没想却是这样的小肚鸡肠。
箫琰递给卫嫤一个梨子,又将另一只递给了乐青。
后者怒容满面,接过梨即又一把掷了进去:“谁要吃你的破梨!”
箫琰接回梨子,无奈地望着他挺直的前影,悠悠地叹了口气。随之“咯嚓”一声,他在梨子上咬了一口。卫嫤斜眼过来,正碰上了乐青从车帘外探进来的脑袋,两人硬碰硬地撞了一下,同时咬着牙揉起了额头。
乐青怒道:“姓箫的,你就不能多坚持一下?还真自己一个人吃了?”
卫嫤将他推出去:“说你矫情你还不承认,一个梨子当然是一个人吃,难道要和你分着吃?还说自己是什么神医呢?脑子里尽想些乱七八糟的恶心事儿!”
“你!”乐青被卫嫤噎得不轻,可看着她手里的梨又禁不住吞口水,踌蹰半天只得恨恨扫下帘子,老老实实做马夫去了。
眼不见为净。
“有吃货的心,没吃货的胆,装什么清高,你混进我左相府里,不就是为了吃吃喝喝么?”卫嫤就怕气不死他。
“我忍你!”帘外,乐神医捏紧了拳头,按捺住要打人的冲动。
箫琰无可奈何地夺过她手里的半个梨子,柔声道:“都说睡眠不好脾气就暴躁,原来竟是真的,东西别吃了,合上眼,一会就到家了。”
卫嫤往他怀里拱了拱,朦朦胧胧地道:“还是炎哥哥对我最好。”
箫琰心头一窒,低声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卫嫤翻了个身,将脸贴在他胸前,没声了。
乐青在外头忍无可忍:“嫤儿嫤儿,叫得多亲热,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家沁儿么?箫家灭门,你能得柳氏收留,居然一点感激也没有?你这样也算是男人?成日围着她追着她,又有什么用,说到底你不过是卖身给相府的奴才,还想飞黄腾达到哪儿去?难道还指望着做相爷的乘龙快婿?哈!我就不明白,这丫头心狠嘴毒,又爱胡搅蛮缠,除了长相艳绝,其它又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家沁儿……”种花的当然都夸自家的香,但他就是把柳沁夸成天上的仙女,也无济于事了,谁知道这仙女是不是狮子精修成的呢。
箫琰拢了拢卫嫤鬓边的青丝,将她平放在小榻上,自己一掀帘子钻出来,夺过了乐青手里的马鞭:“你小声些,她一夜未睡,累了。”
乐青朝他翻了个白眼,扬眉道:“怎么?这样就心疼了?不会还真给我说中了吧?我知道你们南禹以女为尊,但也用不着……”
箫琰打断了他的话:“乐兄,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曾见过一种易容术,可以将人的音容笑貌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乐青道:“我是堂堂神医府的传人,可不是变脸的玩杂耍的,这种事我哪知道?不过你要是想问,倒是可以去求求那个姓花的小胖子,你别忘了,他娘亲是以什么成名的。”
箫琰黑了脸,道:“我若是有胆去找她,何苦又来问你?算了,就当我没说过。”
乐青心底一机灵,涩然道:“你不会想找人易容顶着你的脸去跟沁儿完婚吧?哼,想都别想,就你那风尘样儿,化成灰我都认识。”
马车从侧门入,一直驰到了品琴苑外。
头一个迎上来的却是青萍。
“箫公子,奴婢在这儿等了一个上午了,小枇杷说小姐重伤初愈,还在休息,奴婢也不敢贸然打扰,可是这东西交给枇杷这丫头又委实不太放心,你看……”
“是什么东西?”箫琰回头瞅了瞅院内,不动声色。小枇杷还算机灵,没将小姐失踪的事情抖出去,只是连云筝也和着乱来,却叫人意外。
“就是这个,梅六公子昨儿就画好了,奴婢应花少侠要求,拿去和册子里的物件一一比对过,可以肯定这钗并不是府上所有。”青萍将画卷交到他手里,又道,“这画原是想还给梅六公子,可赶巧他与王公子都出去了,故此,奴婢只好在门前等候。”
箫琰点点头:“有劳青萍姑娘相告。”
青萍端庄地福了一福,又道:“谢箫公子,看这时辰相爷也该下朝了,奴婢不便久留,告辞。”
箫琰收起了画卷,又谢一次,正赶上乐青下车来。他冲着青萍的背影多看了几眼,不无感叹:“左相府里最识大体的就是这个丫头了,也不知道相爷是怎么教出来的,丫鬟教得比公主还矜贵,小姐却像个山上跑下来的野人。”
箫琰睨向他道:“你又没见过公主,怎说得如此笃定?”言毕,他又钻进马车,将卫嫤摇醒。
“呼哈,天亮了?好快!”她揉揉眼睛,已经睡迷糊了。
箫琰又好气又好笑,答道:“是啊是啊,天亮了太阳晒屁股了,快进去吧,出去转了一夜,小枇杷她们都不好交差。”他说完欲走,却不料袍袖一紧,被她拉住。
“你别走,进去陪我说说话。”卫嫤不管乐青那要吃人的目光,扒拉着箫琰的衣袖,迳自往屋里去。
箫琰皱了皱眉,扯着自己的衣襟用力嗅嗅,苦了脸:“小姐,要陪你没问题,可是也得让我回去洗洗澡吧?”
卫嫤大概是被汗馊味熏醒了,她扯起箫琰的衣裳闻闻,又闻闻自己,嫌弃似地将手放开:“对啊,一身怪味,洗洗再过来陪我睡。”
乐青的眉心狠狠地跳了几回。
好好的姑娘家,说话措词怎么就这样不检点呢?什么叫“洗洗再过来陪我睡”?
他看向箫琰,却发现箫琰早已经红着脸背转了身子,逃也似地奔向莆园,可是还没走几步,又被卫嫤叫了回来。
“箫琰,你还是别去莆园了,司徒老儿看样子是跟你卯上了,这样过去,难保不会被他拿去炖汤,今夜就歇在品琴苑吧。衣裳什么的,我叫乐大哥过去取。”卫嫤这时已经完全睡醒了。
“我?”乐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当然是你,难道是我?谁不知道你跟他相熟。”卫嫤攥紧了箫琰的衣袖,将乐青丢在风中。
“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人了!司徒老前辈说你被大浪卷走了,现在还在湖边烧香呢。”小枇杷远远看见卫嫤便迎了上来。
云筝本是跟在后边的,但一看到箫琰的脸,不知怎的心里一咯噔,掉头走了。
卫嫤啐了一口:“他就希望我死了好,还说要收我为徒,半点诚意也没有。让他烧去,烧死他算了!”转头却不见了云筝,“云筝这小妮子去哪儿了?还想让她备水沐浴呢?这定壤湖可不得了,看起来是清汤寡水,没想却是满满的鱼腥味,害我像泡过鱼火锅似的。”
于是……小枇杷自告奋勇去烧水了,只剩下卫嫤与箫琰在屋里孤男寡女相对无言。
卫嫤不说话是因为没睡够,还愣着;箫琰不说话却是被这满屋子乱堆乱放的杂物惊呆了。
跟着卫大小姐的两小丫头可就省事了,反正不管是什么,也不用分门别类,只要往箱子里一丢,盖子一合就算是收拾好了,这屋子里基本上没有任何整理过的痕迹。卫嫤以前会把首饰什么的直接丢地上,现在倒好,全放在箱子里,钗环相扣,搅得乱七八糟,就只见得链子缠住了绳子,坠子扯住了流苏。
“嫤儿你这也太……”他说不出话来。
“床啊,我好想你!”卫嫤不理他,对着大床表白完毕之后就扑上去,将花样美男撩在一边。
“唉!”箫琰看她贴在床上跟条癞皮狗似的,身下还压着从他那儿掳来的那件花里胡哨的衣裳,顿时脑海里像有万神兽轰鸣而过。
终于,他挽起袖子,一步步地向卫嫤走去……
“小姐,箫琰,水都烧好了。”小枇杷一蹦一跳地进门,看到屋里的情形,陡地一怔,倒退几步又左右瞧瞧,猛地大叫道,“妈呀,我没走错门吧?”
“你小声点,记得看住小姐,我先去沐浴。”箫琰正坐在窗边整理那些从皇宫里带回来的饰物,他看小枇杷进来,方得起身。他身后一摞摞的箱笼整整齐齐地列着,按着不同材质不同用途,都已整饬妥当。屋子好像宽敞了许多,连灯火都光了几分。
箫琰说完,又看卫嫤一眼,顺手拿起了被她穿过的那件彩衣,转眼飘然而去。
小枇杷像被雷劈了似地,歪着头看他衣袂飘飘,直至消失不见。
没有兰花指,没有水蛇腰,他出去的时候不知道多正常,正常得让人觉得危险。蜕去了那些阴柔的伪装,箫琰完全显现出世家公子的魄力,这厮原来不是小白兔啊。
“孤男寡女,宿夜未归?难不成……”小枇杷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大嘴巴,“这种事情,说不得说不得……要是真的,更说不得啊!”
“咦?箫琰他走了?”云筝突然走了进来。
“啊!”小枇杷被她吓一跳,差点掀翻桌子,原本放在上面的金玉首饰顿时散了一地。
“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还不快把东西都捡起来?”云筝见箫琰不在,一颗心也就放下来,她就怕小姐再说让她嫁箫琰,所以才故意避而不见,现在箫琰走了,她自然得出来问候一下主子。只是小枇杷的表情,有点奇怪。
“让你捡东西,你傻了?”
“哦。”小枇杷匆匆应了一声,蹲下身去捡东西,却听云筝对着一只紫玉钗“咦”了一声。
“怎么了?”小枇杷好奇地将脸凑上去。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扑至,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云筝那儿将东西夺了去,头上响起一个柔媚的声音:“这只钗又什么不妥?”
两个小丫头同时抬头,又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箫琰的头发是湿的,还在淌水,一双细长眼眸撑开了两道漂亮的弧,幽蓝的眼珠似泛动波光盈盈动人,他身上披着一件彩衣,却是半敞着胸怀,旁边的系带都还没绑上。漂亮的手指正夹着一支紫玉钗,迎着灯光,那浅浅的紫色柔光便全投进了他的眸子里。
好美。
云筝感觉脚有些发软,连身子也有些轻飘飘的了。
“你以前见过这支钗?”他将手指移近了一点,云筝脸上飞红,急急地扭过了头。
“就是没见过才感到奇怪。”虽然声若蚊吟,可是箫琰却听清了。
“你的意思是说,其它几件都是从府上的东西?而这一件不是?”卫嫤的推断果没没错,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左相府。只是,为什么会有人巴巴地从左相府里偷东西去皇宫里?
“其它几件只是看着眼熟,小姐不太喜欢用首饰,奴婢过眼的时候也就不多,不过却能肯定,这紫玉钗并非小姐所有。”云筝收回目光,才慢慢镇定下来。
箫琰回到桌旁,将茶盏下压着的那幅画抽了出来,小心展开。
小枇杷与云筝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随着图穷钗现,小枇杷的眼睛直了:“这不是梅六公子画的那支钗么?简直是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