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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琰算到卫嫤会过来,这时候正在坐在灯下喝酒,他那间屋子自离开之后就没怎么收拾,看起来不是一般地乱,小枇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老刘引着一盏灯笼翩然而至,干瘦的小脸上才露出一堆满意的微笑。箫琰放下杯盏,起身漱口,淘尽了衣上的酒气,才笑盈盈地出门。
老刘的身子露在绢伞外,满满地搁了一头雪,等来到檐下,天上飘飞的雪花已经停下来。卫嫤从伞过探过一张柔致的笑脸,大大方方地将手伸出来,递给了箫琰。
“怎么不去品琴苑里等我?”也许是夜色太过朦胧,她的眼迷离起来,衣上淡香比平时都飘得远。箫琰借着那上头的几分醉意,心里飘飘荡荡地满是甜腻,他扫了小枇杷一眼,又看看老刘,终是忍住了拥她入怀的冲动,只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我喝了些酒。”他答非所问地望着她,眼底晶亮,清澈地吓人。
“还冷么?要不……我陪你一起在这儿等?”卫嫤摸摸他的手指,发现不似之前那样冰,她的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点。她回头睨了小枇杷一眼,小枇杷压抑住心里的好奇与激动,欠了欠身,拉着老刘一溜烟地跑了,屋里便只剩下卫嫤和箫琰两个。
箫琰携着她一同坐下,又扯起新套上的被子将她围住,方道:“这儿不比外头,没有风没有雨,你还怕我被人给拐走了?不用陪的,我不过是看看有些什么拿得出手的,明天赶早拿去送给相爷……”他说着,长睫在灯下扇了一扇,露出了嘴边的妩媚,暖黄灯光下现出两轮红晕,分外迷人。卫嫤心里一暖,却没反驳。
箫琰这么说着,就是想向卫梦言提亲了,她想着以后的事,脑子里有些乱,可到底是姑娘家第一次,一个人歪着头闷想,渐渐也露出点不同寻常的娇羞来。箫琰低头望着那秋波里的一泓春意,顿时心跳若狂。抓着她的手指,不经意又紧了一些。
“那我就陪你一道看看。”卫嫤佯作不知地站起来,将手收回,装模作样地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却只见屋里琳琅满目地翻出好些东西,却看不出有些什么,她自己是个粗人,能玉都不能识,何况是这些名书名画。箫琰看着她躲闪的眼神,不禁自心头冒出几分促狭。
“说起来,我也没送过嫤儿什么好东西,这边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要不你挑挑看,喜欢就拿去。”他平日里偷的那些不甚值钱的都换成了银子,这箱笼里的一件件其实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只是卫嫤不识货,看见什么都只是摇头。
“你这儿不是书就是画,我又不考状元,还是算了。”箫琰看不懂那些胭脂水粉,也看不懂那些诗画奇石,瞧两眼就不感兴趣了,箫琰跟在她身后,离得很近,身上还浮着一股轻飘飘的酒甜,十分好闻,她的心里有些局促,在家里反倒不如在外边那样自在。她本想说“你人都是我的了,还说什么送来送去”,可是话到嘴边,却突然说不出来了。隔了半晌,她还是故意不回头,只喃喃自语:“奇怪了,乐青怎么还不回来?”
箫琰跟在她身后,将她看过的东西,一件件收起来,放进一个大的锦盒里,并不作声。
卫嫤听不见回应,略感惊讶,匆忙一回头,却正好撞进了箫琰的怀里,箫琰举着手里的锦盒,闷闷地笑起来,那声音清朗,竟吹得人心都快酥了。
“嫤儿,你可真有趣!”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竟托起她的下巴露出几分轻嘲。
卫嫤好久没有露出这种恼羞成怒的表情,一直龇牙咧嘴的扭曲,她掐着他的腰,凶巴巴地叫嚣起来:“别以为轻功好就捉弄人,笑得傻不拉叽的什么意思!不许笑了!”
她明知道箫琰不会轻易地离开,可刚才还是心慌了一下,一个人就那样突然没有了声音,她心里总感到有些不寻常,她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了,可是拳头却不舍得往他身上招呼。箫琰知她体恤自己,心里柔情化水,更是说不出的满足。
“嫤儿,嫁给我,我明天就去向相爷提亲。”他捧着她的脸,说得十分诚挚,那眼瞳里映着的两个小人,特别好看。卫嫤伸手拉着他的耳朵,用力一拧,看清了他吃痛的表情,却恶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没说不嫁你。”她将猴子似的往箫琰身上爬,箫琰只好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搂在胸前,两人一起趴在窗口看着天上的月亮,竟也感觉不到初冬的冷意。卫嫤一边陪他等着乐青,一边把玩着他的头发,一时好奇地给他织了好多小辫,那些像小蛇一样弯弯绕绕的发辫,将他妆点得十分妖娆,卫嫤玩了一会儿,突然停了手。
“要不,你送一束头发给我吧?”她捧着那油亮亮的小辫子,看见了宝似的。
“头发?嫤儿的意思是……”他的眼睛更亮了,灼灼地有些吓人。
“结发同心,是这个意思吧?我听说别人夫妻都是这样订情的,我也想试试。”她有些为难地抬起头,心里却有些纠结。夫妻两个结发同心,那夫妻三个呢?要是把予聆的头发也编进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予聆和箫琰又不是很熟……
箫琰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时也有些沉默,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既然是这样,倒不如嫤儿送一束头发给我,你老是丢三落四的,给也是白给。”
“也好啊。”
卫嫤立时眉花眼笑,跳下窗台去找剪子。
箫琰倚在窗前,幽幽地望着火光里雀跃的身影,目光越发深沉。这一天,很快就过去,将来的路,只怕会更艰难,他能随她走到几时,犹或未知。
卫嫤干脆利落地将头发剪了一大把下来,讨好地捧给箫琰,害得箫琰揪着她那残缺的发式心痛了好久。他不知从来里翻来一个绣着金色蝴蝶的香囊,将青丝绕指,圈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放进去,趁着卫嫤嘲笑这香囊脂粉气重又俗不可耐的当儿,将其贴身放下,便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舒了一口气。
两人还有许多话要说,可不知为什么,却陡然哑在了喉间。这世间未必真会有心意相通这会事,但却可见无声胜有声。箫琰周身的浓香暖意,将卫嫤重重包裹,卫嫤嗅了嗅,只感到连空气都是清甜的。
“我把要做女皇帝的事情向爹爹说了,他没说什么,大概……是决意要躲在背后笑我了。”
“傻……先斩后奏不是更好?”
“先斩后奏?我也想啊,可是爹爹那副身子骨,只怕撑不到那时去,说起来,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症状很像是在地下城里见过的寒毒……我爹既不懂武功,和又南禹那一杆子事不沾边,怎么也会染上这种症状?乐青待在府里那么久,白吃白住的,难道就没有治好他的方法?”
“相爷他不是心绞痛么?怎么会与寒毒有关?嫤儿,你可有看错?”
“怎么会看错?他全身冰凉冰凉的,就跟那个中了寒毒的兄弟一样……还有你、你不也差不多……我回来的时候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你说你这病是旧疾,我爹也说自己的病是旧疾,这个‘旧疾’究竟是有多旧?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你们为什么都不和我说实话?还有那狗皇帝……他也……箫琰,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我!喂!”
箫琰没耐心听她唠叨,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扔进了床榻里侧,他的身子覆上来,将她没说完的话都压在喉咙里,他卷袍熄灭了灯火,暗风合上了轩窗,屋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卫嫤还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对天打几个大大的喷嚏。
“箫琰,你这个混……唔……”她被他掠夺式的吻封缄,那不安分的手抽去了她腰间的丝绦,她在夜幕中睁大了眼睛,却见月映雪光,透入窗棂,丝丝缕缕勾勒在他柔和精致的五官上,她还想推开他说点什么,却被他倏地圈紧。
“咝……好冷!”他吸溜着冷风,带着她一起卷进了被子里,更浓的香味钻进鼻孔,卫嫤的身子软了,连声音都软糯起来。箫琰在雪光下轻笑,细长的眼睛像极了狐狸。
“真的冷?”她迷迷糊糊的回抱着他,蜷进了他怀里。
“嗯,真的冷。”他靠近了一点点,细细地吻着她的脸,她的唇,但探进衣襟的手指却慢慢地撤了出来,指间的暗香被悍然掐断,他望着她,轻轻一叹。
卫嫤在他身下昏昏沉沉地睡去,兀自呢喃地像一只打着呼噜的小猫。他起身替她掖好被角,将凌乱的长衫整理妥当,才推开小窗,点足飘了出去。
冷寂的雪夜,一道华丽的影子如繁华一现,姿态优雅地翻出了莆园的高墙。那秀颀的身影在墙下站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向着定壤湖对面疾驰而去。
湖的对面,是大梁的宫殿……
时隔多年,这却是他第一次独自去往那地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