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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武皇后当年不是皇帝,胜似皇帝,这运棋布阵的手法代代相传,果然阴毒犀利,卫嫤想起自己那不值一提的童年,眼睛里只剩下阴霾,如果说她三岁时遇上段织云便是这局珍笼的开始,那随后的十三年,又意味着什么?
她自以为满足地过了十三年,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可到头来,却要一件件失去,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父亲,却令她在不经意中发现,这位可敬的父亲其实是这一盘残局当中注定的弃子……她现在恨死了乐青。
灵州之行,已迫在眉睫,而对于被卫嫤斩断五感,剁去耳目的完完约,此时却又是另一番感受。不管他以前再怎么看不起女人,不管漠北宗族再不把女人当一回事,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如今的卫嫤,已经对他形成了足够大的威胁,她在不知不觉中膨胀壮大,竟变成了附着在他春秋霸业上的毒瘤。
完完约自问并不愚钝,但却一直弄不懂卫嫤在想着些什么,她与他见过的那些只对钱银和男人感兴趣的姬妾不一样,她出身优渥,衣食不缺,她思维跳脱,常常异想天开,可是人不会一直停滞不前,他也没办法一直将她当成初时将面汤扣在陌生男人头上的顽皮少女。
身怀利器者,心怀杀戮,这几乎是必然。
只可惜,他还没查出卫嫤与南禹的关系,手里的情报网就破了。
他有十成的理由怀疑是卫嫤做的,但是却找不出原因。
外边守着的家仆们并不知道厅里发生了什么,柳沁以前也是这样对着司徒剑大吵大闹,他们已然见怪不怪,他们只担心自己娇滴滴的小姐会不会吃亏。
可是门被堵住了,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卫小姐,你的内息凌乱,似乎并未经过按部就班的修炼……只怕将来……”
只怕将来会被邪气反噬……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门口一声唱喏打破,卫嫤压在他脖子间的手腕松了一松,予聆也一脸淡漠地退了下来,柳沁头发散乱,一脸狼狈地盯着予聆看,恨不得将他吞进肚子里。予聆手里提着一条小蛇,不过却是直挺挺地垂着,再也吐不出蛇信子了。
他的衣衫还是那样白,却不是时下贵胄王孙们穿的那样锦绣繁华,他的白衣只是寻常的粗布,比锦缎薄一点,比绸料又厚一些。
“小姐,冯公公到了。”云筝在门外唤了一声,却不敢贸然上前,只垂首在门外候着。
“他来做什么?”予聆将死蛇甩回给柳沁,向着卫嫤询问地一瞥,卫嫤却是莫明地摇了摇头。她想起在密里被玉煜逼着服下去的那粒药丸,心里不免有些发虚。她狠狠地盯了乐青一眼,却不敢将目光削得太锐利。若真是服了毒药,她还得靠着这人解毒,可不能玩死了。
但这狗皇帝却是存心想玩死她。
皇帝叫冯喜才送来一只玉如意,玉色晶透,通体温润,冬日里捂在手里还有些天生的玉暖,倒是不可多得的凡物。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玉如意是天子定情常用之物,当初玉煜迎娶苏子墨,也送了一只这样的玉如意。
予聆本就心情不好,看见那玉碟里的东西,就更憋屈了。
“……顾念卫氏淑媛,贤良温华,仁孝知礼,慧娟秀雅,特赐白玉如意一枝,以示圣恩……卫嫤还不上前谢恩?”冯喜才将玉如意递上去,卫嫤却不得不接,她尚不知玉煜给她吃了什么,故不得不以退为进,但予聆和完完约却都不是这么想的。
予聆以为卫嫤不懂这定情之物背后的意思,便一个劲儿地给她打眼色,完完约却是愤怒多于焦虑,这事儿一搬上台面,谁都知道卫小姐是要入宫的了,但一个跟两个男人闹得不清不楚的女人,还能进宫伺候皇上?他心里五味杂陈。
“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嫤老老实实地接过了玉如意,望着冯喜才那阴骘的眸子皮笑肉不笑地呆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冯喜才的笑容扩大了一些,满是恶作剧式的戏谑。
“皇上与卫小姐春风一度,原是有些情意的,卫小姐是聪明人,可曾听得明白?”他右手抚着左手,只见手指上又戴上了一颗漂亮的祖母绿,比以前卫嫤得的那颗有过之而无不及。
予聆不知道春风一度是怎么回事,密道的事后来听夏侯罡说了,却也是语焉不详,这一道圣旨下来,差不离下一步就是听封了,他心里忐忑难安,不知不觉又瞪了卫嫤一眼。
卫嫤捧着那支玉如意,笑吟吟地送了冯喜才出去,回来的时候,脸色就蓦地变得如锅底般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完完约看着那支玉如意,卫嫤却看着予聆。
“你放心去打北夷,我今日就动身,去灵州。”她咬了咬牙,瞪向乐青,又道“你跟我一起去!”她将手里的东西将桌上重重一掼,拖着长裙,转身向着落英居去,冯喜才显然是去见卫梦言后才来送东西的。卫梦言昨天才接受了自己有两个女婿的事实,今天又要受一次惊吓,卫嫤想想就惭愧得紧。
玉煜走这一着并不是真的要封她个妃位,而是逼她早些去寻“凤点头”若是真要聘下相府千金,他定然会拟上一道旨一并随贺,这中间有意隔开了,就是让卫嫤有时间走。
迟走不如早走,卫嫤刚回扶城还没有三天,就又被人赶着出门了。
云筝神情紧张地跟着她一道去落英居,予聆出于礼貌,主动留在了院外,与他一道大眼瞪小眼的还有柳沁。完完约是卫梦言的学生,这中间自不避讳,而乐青,却是卫梦言特意请来的大夫。有外人在场,乐青不好将话挑明了说,但内心里却对卫嫤当机立断的决定十分满意。
卫嫤迟早是要去灵州的,只是这一趟,来得迟了些。
许皓贪墨一案,案源就在灵州府,可是卫嫤那一趟来得快也去得快,并没有久留的意思,甚至连过夜都省了,墨玉山庄派出的接头人还没来得及与她搭话,她就匆匆忙忙赶了回去。
后来卫嫤好不容易决定向灵州买粮,却又因为种种变数而在常州边境徘徊了数月。
等到卫嫤终于筹到船只南下时,又被苏妃从中破乱,耽搁了行程。
卫嫤一直民灵州有缘,却一直错过,只有这一次,算得上是众望所归。情理上说来,柳欢的任务也算是达成了一半了,卫嫤去灵州,既是玉煜的愿望,也是南禹宗族的愿望。
不管卫嫤愿不愿意坐宗主的位置,乐青也总算与自家母老虎有个交代。
“爹,冯喜才那老太监好不识趣……”卫嫤不等丫鬟们打起帘子,自己就先进去了,可掀起帘子才看见箫琰也在,她迟疑了片刻,轻声道“箫琰,你也来了?”
“嫤儿,过来。”卫梦言今日的气色好,看见女儿进来,连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
卫嫤狐疑地看了箫琰一眼,乐青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狠狠地剜了箫琰几下,他到底是予聆的朋友,到了这关门,还得站在予聆这边。
“相爷今日觉得可好?”
箫琰感受到那两道冷瑟瑟的目光刀子似地射过来,便不由自主地回过头,乐青却适应地收回了视线,做回了那个温驯善良的大夫。他在卫梦言身边坐下,施施然伸出了手,替其把脉。
卫嫤端详着老父枯瘦的容颜,心里有些踌蹰,半晌才道:“爹,你都知道了?”
卫梦言看着面前这对玉人,轻叹道:“冯公公说,奔者为妾,若是嫤儿与箫公子一直这样不明不白,这名分的事,可就说不清了。爹爹是想,趁着上边的旨意还没下来,早早将喜事给办了,不知道箫公子的父母双亲……”
箫琰道:“在下是孤儿,从小只跟着师父学了几年武艺,自师父仙游之后,茕然一身,以后卫小姐在哪,在下就在哪里,绝无二心,至于这喜事……其实不急。”
完完约听说卫梦言要嫁女儿,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说,心里突然空落落地难受,但听箫琰说此事不急,他心里又七上八下地乱起来。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卫嫤的背影,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是很喜欢她,可是表达的总不是时候,而她显然也不会喜欢他这样阴沉的。
罢了,不管怎么样,能与她一起去趟灵州,也就无憾了。将来……结不成连理,说不定就变仇人了,他不是瞎子,会看的。
“咳,怎么能不急?你们又这样无名无分地出去,万一有什么不妥……”卫梦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得太直露,但箫琰的脸却一早地红了。昨夜卫嫤歇在他那儿的事,只怕是府内皆知了,就卫嫤这粘乎乎劲儿,若是寻常小夫妻,差不离肚子里就有了音讯,卫梦言不想女儿没名分是其一,更怕是女儿没有名分,还莫明其妙当了娘,她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呢。
可是卫嫤考虑的却是,如果她与箫琰成亲,那予聆要怎么办?于是越想越头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