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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兵部之手调走城南外的守军,再借宠妃之势,广发英雄帖,招徕武林人士与她卖命。黑白两道通吃,这分明是想逼得卫嫤走投无路。可是苏子墨到底还是低估了卫大小姐的能耐。
乐青从马车里走出来时,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箫琰撕下袍襟为她细细包紥,不发一言。
站在山谷里往外看,柳沁与单九两道玄影在空中翻翻滚滚,已拆了不下百招。
叶冷等人一身染血,早不知身在何处。
众人喘着粗气,眼巴巴地望着卫嫤,只盼她能早有决断。唯见完完约还带着手下,挺立在血雨腥风之中奋战不休。竖子无辜,这些人穿着平民服式的人,显然不都是残暴颠狂之辈,他们有些确是附近山头的山贼,有些却只是普通的山民。
“卫小姐,可还记得‘声煞’之术?这些人的心智被蒙蔽,行事多半是因为有人在远方操纵,其原理,大同小异。解药的药理不难,难的却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齐药草,只怕来不及。”乐青走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卫嫤面前,田大头赶紧退后两步,跪趴着闪到了他身后,且听乐青问道,“箫兄可通音律?”
箫琰刚张嘴,就见半空飞下一支银制的短笛,柳沁闪过单九的攻势,吐了口鲜血,却道:“试试用我的笛子。”那笛子是她常年弄蛇的器物,隐隐还透着股腥味。
箫琰接住,却皱起了眉头,似甚为不喜,卫嫤突然夺下那笛子往地上一扔,伸手道:“把木鱼给我用用。”不由分说便从掀起了他的袍襟。
箫琰有些尴尬地站住,挡开她的手,小心取下藏在腰间的小巧木鱼,顺势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那只玉笛。他不看众人,只挑眉看了一眼卫嫤:“我想办法扰乱这些死士的心智,你小心接应!”当即盘腿落地,跌坐在一团雪亮的狐裘上。
清音涤荡飘出,婉转有若鸟啼,柳沁一听不是银笛发出的声音,心神微滞,没留意对面劲风扑面,大雕扇动着翅膀,冲着她当胸一扫,竟将她狠狠地拂了个跟斗。
柳沁闷哼一声,自云端坠落,却引得那大雕滑翔而下,将尖利的喙嘴对准了她的眼睛一顿猛啄。就在这时,箫琰吹奏的笛音渐渐成曲,木鱼声跟着笛音节奏徐徐响起,一点一滴直击人心。柳沁心神一阵恍惚,差点被大雕啄伤。她就地一滚,恨恨地剜了卫嫤两眼,圈住的长鞭照着单九脑门猛砸。
“咝!”完完约虎口裂开,痛得抽了口冷气。
“世子爷,他们好像,停住了。”几名漠北汉子举着刀,重重地喘着气,白色的雾在面前散开,正对上一张满是鲜血的脸,那人的眼睛还是直的,可是却不再扑上来,而是站在原地左右摇摆,似犹豫不决。叶冷等人也同样发现了这等变化,纷纷退后两步,与死士拉开距离。
那些摇摇晃晃的人影,终于没有再追上来。
木鱼的敲击声与悠扬的笛声掺和在一起,乍然听来并不搭调,但听得久了,却不免心生安逸,笛音高亢,木鱼沉闷,相互之间呼应接引,如两道涓细长流纠合在一起。
死士们站了半天,依旧围堵在山谷谷口,密密麻麻。那单九追着柳沁不放,黑色大雕便在人群之中飞来飞去,偶尔有丝带飘过卫嫤的眼,却又被柳沁一一挡回。箫琰的手心沁出了汗,卫嫤却还是保持着之前的节奏,不徐不疾地敲着。
冥冥之中,仿佛生出了一股念力,竟拉着人往后走,往谷外去,不知是谁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些死士猛地一震,各各瞪圆了眼睛齐刷刷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哇啊!”谢征被那些整齐的眼风扫倒,原本已经站住的死士又向前走了一步。谢征吓了一大跳,慌乱将眼睛围向卫嫤那儿,却见后者倚在箫琰身边,凝眸未动,真如老僧入定般怡然。外面的声音好似一概听不见了,只有那笛声悠悠,拖着她的心往前飞。
叶冷一脸警告地撞向谢征,忽听半空一声啾鸣。那些死士突然又动了,虽然不那么整齐,但目标却是一致的。完完约横刀格住,柳沁已返身杀入其中,一连抽倒了十余名死士。
她厉声道:“没用的,别浪费时间了,杀一个是一个,我们就这样冲出去。”
卫嫤手中木鱼一停,瞪向她道:“你先好好把那只雕给制住!先把那个白痴弄下来再说!”
单九看她眼光瞟向这边,立时回过点味来,大叫道:“你才白痴,你quan家都白痴!”
卫嫤不理她,一把拾起地上的银笛朝着她丢去,场面又再隐入混乱,似乎有更多的人挤进了山谷,完完约等人的怒骂声在空中飘荡,天色渐渐暗下来。柳沁夜视能力不及那只大鸟,不由地叫苦不迭。笛音再起,几次被雕鸣打断,卫嫤“咻”地拔出长剑,转眼就冲到了单九跟前。
她劈头问:“我再问你一次,十倍价钱向你买这只鸟,你答应不答应?”
单九见她眉宇中隐有阴郁之意,不觉一哂,道:“打赢了我再说。”
卫嫤见她有些自信,不觉跟着哂然一笑,道:“我说过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等下别后悔。”说时迟,那时快,话尾急收时,手中寒芒闪动,凭空挽出七朵剑花,分指要害,就在单九低头避让之时,卫嫤左掌探出,运出十成功力全数落在了那只大雕头上。
剑光照亮了眼睛,出掌绝不犹豫。半空响起一声凄鸣,那大雕受伤吃痛,竟将单九甩了下来。单九身着长衣,姿容若仙,可动作却是大开大合,粗鲁不堪,她从大雕身上滚落,一连换了几个姿势才得刹住,刚一抬头,便见一阵劲风扫至,却是那大雕没命地向卫嫤扑来。
“嫤儿,退下,你打不过它!”箫琰来不及收起玉笛,执剑而上,与卫嫤并肩应敌。
“真是不要命了!”柳沁看着他那单薄的身子,脸色铁青,一时也按不住翻身跃上,与箫琰站成一排。那大雕专恨卫嫤,并不理会其他二人,翅膀一扇,全招呼在了卫嫤身上。
单九滑开数步,恰恰落在那些山贼中间,夜幕之中,那些装载金银细软的箱笼里隐隐泛着柔光,单九唇角一歪,一掌将身边的山贼拍成了肉饼。都说傻子力气大,这话倒有七分可信了,虽然单九并不一定完全是个傻子。
完完约望着排山倒来席卷而来的死士们,恨不得将牙齿咬碎。他们并不是真的就冲不出去,只是这样冲出去,就带不走那些财物。卫嫤知道是苏子墨使的绊子之后,自不会服输,更不会丢了这些随身的钱财。这些东西,已经变成了她手中唯一的资本。
可谁也没想到,单九会直接对着那些金银细软打主意。她一人只有两手,就算是手里提了,身上扛了,也不过只能劫走三四箱,但卫夫人留给女儿的嫁妆何其珍珠,就是这四箱,也够她挥霍一辈子了。
她一连拍死几个山贼,将箱笼扛上身,一路箭步如飞,乐青追着她跑了一阵,始终力有不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箱财物就这样没了。
田大头看着多年相随的兄弟转眼变成了肉饼,吓得尿了一裤子。
箫琰和柳沁都没想过要去追回那些财物,唯有完完约气得直跳脚。他冲着那些没命的死士们大吼大叫,一连劈了几余个才稍稍解气。头顶上,卫嫤与那只大雕已走了几十回合。
柳沁紧跟着箫琰,叫道:“箫大哥,你虚耗太多,这样下去会没命的,你听我话,别逞能。”
箫琰单薄的身体里已流不出汗,他的动作比初时慢了许多,几次被劲风扫落荡开,又几次执着地飘回来,一双细目中全是不甘。刚才若不是这只雕,他们早就成功了。
他手指冰冷,握剑的姿势却是说不出的决绝。
卫嫤与那大雕酣斗不休,双方各有进退,可那大雕是扁毛畜牲,冲着卫嫤竟是一副不死不休的势头。卫嫤硬接过两次冲击,再不敢接第三回,堪堪在这时,箫琰在身后吐了一口血。
血是黑色的,像是久抑胸中的瘀血。
柳沁大惊失色,叫道:“箫大哥!”顿了一顿,却是一转头,冲着乐青吼起来,“姐夫,你快来劝劝他,他……他呕血了。”她扶住箫琰,却被轻易地挣开,箫琰的内息已不可同日而语,而她心中的恐惧,亦不得脱。
“我没事。”箫琰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返身追向卫嫤,在那大雕与她相撞之前,闪身接下一招。他忍着喉间的腥甜,冲着卫嫤施施然一笑。脸色虽然苍白,可是笑可倾城。
柳沁的心,就在这时被碎成了片片。
她愤怒地瞪着卫嫤,不满,怨恨,忧伤,焦虑,间杂在一起,她恨卫嫤的迟钝,更恨箫琰那毫无意义的牺牲。她曾经大度地将他让出,让他去追逐心中挚爱,她以为他可以快快乐乐地幸福下去。可是没有。
他顶着那一脸灿烂若春花的微笑,在卫嫤身边发光发热,直到油尽灯枯。
她要怎么才能告诉卫嫤,箫琰已不给妄动真气,他每一次与她并肩,都意味着迎着生离死别向前一步。可是,他用性命守护的那个人,却什么也不知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