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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骁飞站起来平息了梁启超和容闳的争论,继续说:“我首先表个态,还是那句话,此次宪政改革,步子不要迈得太大,我大体上同意梁启超总长的刚才说的,现阶段主要任务,是研究如何在传统文化道德基础上,走改良的道路,建立一个现代的民族国家,建立起监督政府权力的制度,遏制政府官员的**。虽然明文的宪法我们早就有了,但宪政还是要有制度保障,落实宪法中保障民权的条文。”
听宋骁飞这么一说,在座的各位政要也议论纷纷,觉得这的确是现阶段中国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容闳已经七十四岁了,他一直想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中国实现美国式民主,见宋骁飞、盛宣怀、徐世昌、张之洞、段祺瑞、席家栋、席家铭等人都支持梁启超的观点,内心有点失落。宋骁飞见他脸色有点不好看,便提议说:“大家静一静。我们请容议长来给大家讲一讲泰西各国宪政的主要内容,中国可以结合具体的国情,来看看哪一些是我们可以借鉴利用的。”
容闳穿一身黑色燕尾西服,站起来咳嗽了两声,说:“我过去多数时间呆在美利坚合众国,就以美利坚的民主制度为代表,给在座的讲一下宪政的内涵。说起民主政治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至古希腊文明。古希腊人创造的民主意指人民的权力。当时城邦的公民大会,由年满18岁的全体男性公民组成,公民大会对国家政策有最终决定权,而执政官由公民大会选举产生。任何公民都可以在公民大会上自由发言,大家用举手表决的方式做出决定。这是一种简单直接的民主政治,所有公民直接行使统治权,在统治别人的同时也统治自己;而近代泰西的民主制度,则是建立在社会契约和天赋人权等原则基础上的,不同于古希腊时期简单的‘多数人统治’的直接民主制。而是把民主制度建立在一种复杂的政治权力构架上。简单地说,就是人民通过普遍选举产生属于人民自己的政府,政府实行分权统治以相互制衡,防止权力的滥用和少数人或任何个人的专政。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美国的三权分立的政体。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三权分立,相互制衡。”
张佩纶对容闳宣扬的民主制度一直不感冒,这时站起来插了一句,道:“容议长一直把民主制度说得那么好,民主的古希腊为何只持续几百年就灭亡了呢?”
对这样的问题,容闳没有认真思考过,想了想,说:“民主不是万能的。从历史上看,野蛮制度有时候会征服文明制度。比如满清入关,灭掉大明。就是典型的例子。”
两人又有点剑拔弩张,宋骁飞说,“我们今天暂且不辩论民主的优点和缺点,这要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讲不完。请容议长继续说宪政的内涵。越具体越好,方便大家理解。”
容闳点点头,说:“好的。宪政最重要的内容,除了刚才说的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三权分立,其中最重要的是司法独立,以宪法为纲领,任何法律出台前。国会都要有违宪审查,国家还要成立宪法法院,维护宪法的权威。”
梁士诒说:“是的,根据我们一路的考察,泰西各国都注重宪法的权威。他们宪法法院的**官,多是法学界权威。由总统任命,是终身制,任职没有年限限制。”
张佩纶说:“也就是说到死都是**官?谁来监督他们?”
梁士诒点点头,回答说:“是的。除非他们严重渎职,才会被弹劾。国会、媒体都可以监督他们。”
宋骁飞说:“建立宪法法院。出台新法律前进行违宪审查,任命终身**官,这些中国都可以借鉴。依法治国是底线。几千年来,以德治国,大多成了**的官员拿道德忽悠老百姓。我们今后要依法治吏。容议长接着说。”
容闳说:“这第三,就是要实行议会财政,政府的一切开支要经过国会讨论。这样可以防止官员乱花纳税人的钱。”
席家栋说:“的确是这样,这一条我看今后可以形成规矩。现在政府的手头有钱,能够自由支配的钱也多,花在科技、教育、卫生、国防方面的开支应该有一个合理的比例。”
宋骁飞点点头,说:“政府花的都是老百姓的钱,理应接受国会的监督。”
容闳说:“这第四点,就是建立有限责任政府,即小政府大社会,‘管得最少的政府才是最好的政府’。美利坚联邦政府的权限,就主要是外交、国防,维护宪法等。”
徐世昌说:“这一点倒是和中国老子提倡的无为而治,很相似。‘治大国若烹小鲜’,我国传统的有益地方的乡镇自治制度,也可以被写入法律。”
宋骁飞说:“确实是这样,政府应该简政放权,不能什么都管。道德层面上的东西,交给社会就可以了。政府主要负责依法治国。”
容闳接着说了第五条,“搞自由市场经济,政府少干预工厂企业的经营活动。”
盛宣怀说:“这七八年,我们政府搞的就是自由市场经济吧,商人成立工厂,到政府登记一下就可以了,不需要审批。政府考核官员,也主要是看工业经济发展的情况。为了吸引商人去投资,官员都快把商人当‘老爷’了,各地政治协商会议,除了士绅地主,这些商人也参加,商人议政,这在中国亘古未有。”
梁启超说:“但有一点我们的政府做得不好,没有禁止官员从商,这样很容易造成官商勾结和**。另外,泰西各国的公司制度、股票制度、专利制度,中国也应该大力学习,中国不能老是靠卖矿产资源和丝绸茶叶瓷器赚钱。”
席家栋说:“确实是这样,好的制度才能诞生良性的市场,政府的税收才会滚滚而来。另外,政府应该做好监管工作。虽然说‘无商不奸’有点过了,但我们不能把商人的本性想得太好,毕竟贪婪是人的本性。”
宋骁飞觉得他们说得都有道理,于是表态说。市场的完善需要一个过程,他让容闳接着说。没想到接下来容闳的话,在会场引起了轩然大波。
容闳说,“这第六,搞宪政要搞全民选举,多个执政党竞选执政。”
梁启超说:“确实泰西各国,都有民众选举。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选举权,在美利坚,黑人和华人就没有。很多国家有规定,交了多少税以上才有选举权。而且妇女很多地方没有选举权,并且每隔三四年一次的选举,要耗费大量的金钱。”
这时,容蓉站起来说,“人人生而平等。要是搞选举,应该男女平等,妇女也应该有选举权。凭什么妇女没有选举权?”
梁启超说:“美利坚的人权宣言,说的也只是‘rightsofman’,中国的妇女,要听丈夫的,男人有选举权就可以了。”
蓉蓉很愤怒。红着脸说:“你这是胡说八道。”
梁启超说:“我没有胡说。不信,容小姐你去查嘛,人权宣言说就是‘rightsofman’。”
盛宣怀表示反对,说:“我认为政府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搞经济,发展民生。老百姓都富裕了,再来搞选举。现在农村还有百分之八十的农民是文盲,就算选举,选举出来的议员还是那些地主乡绅。”
张佩纶更是反对“多党竞选执政”,他挺着发福的肚子。说:“我们复兴党一党独大,这才是社会稳定的根本。让别的政党执政,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嘛。比如让妇女党来执政,她们‘无才便是德’,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女子无国家思想,无政治能力,与此政事,会误国机。”
张佩纶的话音刚落,从容蓉身后冲出一名中年女子,冲过来一把揪住他长袍的衣领,杏眼怒睁,掌掴了他一耳光,反驳道:“你们这些议员大人,晚上打麻将,白天开会打瞌睡,发言打官腔,又有什么治国安邦的高见?”
这一巴掌打得张佩纶两眼直冒金星,质问她道:“你是哪来的泼妇?”
那女子也很硬气,说:“我乃是妇女党的代表,唐群英。”
唐群英1871年出生将门,是原来湘军提督、振威将军唐星照之女,**的湖南妹子,4岁缠足的时候,她以为男女都缠,忍痛接受,没想到哥哥们居然不缠,她一把拆掉了裹脚布,要求跟哥哥一样。此后,她一边读书,一边骑马练剑。父亲唐星照感慨说,如果是个儿子,必能光耀门楣。唐群英反问:“是女儿,就不能光耀门楣吗?”20岁时,唐群英嫁给曾国藩的堂弟曾传纲,而秋瑾的丈夫王廷钧是曾国藩的表侄,两家是邻居,一见如故。不久,唐群英的女儿夭折,丈夫病故。她没有按照封建礼教为夫守节,而是回到娘家读书练武。后来,她和容蓉一起创立了妇女参政联盟,后来改称“妇女党”,争取妇女权益和男女平等。
会场上,顿时拍桌打椅乱作一团,国会的军警过来拉开了张佩纶和唐群英,宋骁飞让大家安静下来,他觉得1902年搞全民选举有点早,便说:“民主乃是世界大潮,我们可以从乡镇一级的选举开始,让村民自己选乡长。女子选举的事情,以后再议。”
容闳提出的军队国家化,更是遭到了段祺瑞、冯国璋、刘步蟾等人的反对。宋骁飞也不愿意这时候就把军队国家化,毕竟这乱世,还在训政阶段,枪杆子是一定要抓在手里的,这种改革,需要等到国家无外患,国内外和平稳定之后的事。
容闳说:“宪政民主还有一个重要的特征,是新闻舆论监督的发达。”
梁启超说:“我们游历各国,发现政治的民主与良好的教育是密不可分的。在施行民主政治之前首先教会人们什么是民主。人们在理解国家制度、认知社会文化的同时,参与国家的构建、社会的组织、法律的制定和文化的传承,报纸现在主要的任务,我觉得是教育人民。当然,对政府官员的舆论监督,是可以放开的。”
宋骁飞说:“新闻自由必须是讲究责任的,所以请国会先制定新闻法,再放开舆论监督。并且,国家的基本制度不允许媒体再讨论,不允许媒体煽动社会暴力。”
容闳说:“这个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