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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莫心中一凛。他现在与冯子孟都是凡人之身,没有灵力,没有修为,自己唯一会的八卦遁法虽然能派上用场,但也仅仅只能对付阵法。等到了阵法中心,面对已成气候的邪魔,两个凡人简直就是在螳臂挡车,别说除魔卫道,连全身而退都是天方夜谭。
面对十死无生的险地,面对有去无回的结局,还需要想吗?
——当然是敬而远之。如此大难,自顾不暇,何苦为了不认识的陌生人拼上性命,结果还只是一场徒劳!
这是正常人都能得出的结论,这是正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可冯子孟却是那样的理所当然。林莫回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样子,当时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却能向筑基修士发起挑战。那个时候,他的表情也是像现在这样,既不畏惧,也不自傲,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平常常。
林莫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一位化神期大能的强大之处——这种强大无关修为、无关法宝,无论历经何种遭遇,无论身处何种险境,而向道之心不灭,执着之心不死。某种灵魂深处的东西熠熠生辉,不会被任何事物遮掩湮灭。
冯子孟的道是正义,他可以为之付出一切。这正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也是他的敌人永远无法摧毁的地方。
心神一阵激荡,林莫心中的某种情绪被鼓动唤醒,那被他一直压抑着的愿望终于渐渐浮出水面。
——能与冯子孟这种疯子产生联系的人,又怎么会是正常人?
面对惨无人道的恶举,面对草菅人命的暴行,不知道倒还罢了,只是既然撞上了,林莫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他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林莫连自己要修行什么大道都不知道,可是他仍然做出了同冯子孟一样的选择。这并不是出于信念,也不是出于对正义的追求,只是因为他作为一个人,对生命发自内心的珍惜。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此时无需多言,两个人之间仍然风平浪静,他们就只是安静地相向而立,一点都看不出即将要去为了陌生人生死相搏。
“你破解阵法需要多长时间?”冯子孟问道。
林莫探头看了看天空,此时星辰寥寥,一轮皓月当空,遍洒清辉:“很巧,过两日便是阵法最弱的时候,其时大约一个时辰即可破阵。”
冯子孟听了十分高兴:“既然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你快将阵法破解之道告知于我,我到时便去一探究竟。”
“我跟你一起去。”林莫深深吸了口气。
出乎意料,冯子孟竟摇头拒绝道:“你不用来。”
“既然看见了,总不能不管。”林莫苦笑,“你既然选在这里把我救活,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理?”
“只是凑巧罢了,我本无意将你牵扯进来。”冯子孟皱眉道。
林莫点点头:“我知道。”
这回,冯子孟也明白林莫的意思了。他脸上露出点为难的神色,最后还是非常直接地说:“不用你来。”
这句话真是意义丰富,虽然只是颠倒了几个字,但是语义却发生了巨变,让林莫脸都气绿了:这家伙是嫌弃我没用吗?!
这种事情关乎尊严,林莫立刻便要反驳,可是仔细一想——
他好像,根本就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仔细想想,林莫自修道以来,都是用法术跟人对敌,虽然勉强能用一点身法,可是以现在这种孱弱的体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精疲力尽地败下阵来,根本就只是个拖后腿的,完全发挥不出一点战斗价值。
反观冯子孟,这家伙似乎是名刀修,颇能耍的一手好刀,很是能打,而且从他的作风来看,也是很会拉仇恨……
林莫甩甩脑袋,将莫名其妙的想法抛诸脑后。他原本踌躇满志,结果遭遇了这等重大打击,不由甚是心酸,索性也不愿再跟冯子孟说话,径自负着双手,满身萧瑟地离开了。
还是先去找点东西吃吧。林莫悲凉地想。
林莫离开后,冯子孟直直站在原地,望着阵法中心出了一会儿神。也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在盘算着什么,是否为即将到来的鏖战紧张不安,不过表情倒是一如既往,波澜不惊。
又过了一会儿,他摸摸肚子,也默默地走掉了。
其实冯子孟并没有对林莫说谎,他原本就是为了找吃的才会出来。只是正好遇见了林莫,就顺便问了他几句关于阵法的事情。
两个月前,被仇家追杀到重伤的冯子孟被林府的二少爷捡回了家——这并不是出于二少爷的恻隐之心,他是个天生缺魂少魄之人,并不具备自己的意识。之所以当时会抓住冯子孟不放,只是因为他们的灵魂之间有着隐隐的联系。
这个联系就是林莫。
其时正是林莫自茫茫海中醒来的时候,或许是冥冥中的天意,也可能是人事经营的机巧,冯子孟醒来,就发现了林莫已死,于是就动用了为自己准备的秘术,使林莫起死回生。
这些事情他没有详细对林莫说过。他不会挟恩图报,林莫也不会忘恩负义,即便是救命之恩,在他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解放了林家二少爷的残魄,又将林莫的魂魄自冥界招来,引灵入体,就在这段时间,冯子孟发现了林府的秘密。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寒光——
肆意残害凡人的恶者,不能不除!
林莫一个人在偌大的林府晃来晃去地游荡着。一开始,他还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可很快他就发现这实在毫无必要,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起来。
反正也不会撞上人。正这么想着,林莫突然看到眼前似乎有一个黑影闪过,不禁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之时,他感觉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上了自己的腰。
万籁俱寂,林莫全身的神经都被调动起来,侧耳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安静的夜晚,只有一个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地回荡在朦胧月光之下。
那是林莫自己的声音。
鸡皮疙瘩立刻爬上了他的脊背,林莫直挺挺地站着,一动都不敢动。
刚才那个影子明明是在眼前出现,可是为什么……却是从后面来的?
一时间,无数可怕的猜想带来了极度的恐惧,林莫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那过于丰富的想象力。
小九啊,元莱啊,为师就先走一步了……不对,我已经先走过了……那就先走两步吧!
还好,一个声音适时传来,中断了林莫的胡思乱想,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二少爷,您怎么自己跑出来啦?”
这个声音很轻、很软,估计也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她的称呼来看,倒很可能是原来那位二少爷的丫鬟。林莫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刚想长呼一口气,却生生停住了。
对了,二少爷是位失魂人,我可不能露了馅。
虽然不知道露馅之后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但林莫无论做什么都特别敬业——无论是神棍、老师、还是傻子。
“嘿嘿。”林莫干笑两声,正准备拿出手段装疯卖傻一下,就又听到那小姑娘轻轻“咦”了一声。
“二少爷,您怎么啦?”一个小小的身影自林莫身后绕了过来,果然是一位身着下人服饰的小女孩,或许是月光过于冷清的缘故,她的脸色显得有些异样的苍白,而那担忧的神情,却让林莫心中一暖。
她大概是真的很担心这位二少爷吧。
一只小手抬了起来,小姑娘吃力地摸了摸林莫的额头,又放回自己的脑门上,小小惊叫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懊恼着急的神色:“呀,难怪二少爷怪怪的。都是阿沅没有照顾好您,居然让您发烧啦!”
林莫的脸色有些不好,但人家毕竟是一片真心,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只是尽量用温和睿智的笑容试图传达出自己身心的健康程度。
“二少爷,阿沅扶您回房吧。唉,不过几天不在您身边,您怎么就傻得更厉害了。以后阿沅离开了,您这样傻傻呆呆的,可要怎么活呢?”说着,她伸手扶着林莫的胳膊,牵引着他向前走去。或许是夜色寒凉,她小小的身体也是冷冰冰的,抓住林莫的时候,让他被冻得一哆嗦。
不过,比起肉/体,林莫的心更加寒冷。
难道现在的我看起来比傻子还要蠢吗?不,说不定是我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发挥演技啊!
“您都打寒颤了,可不能在晚上乱出来了。”阿沅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沮丧,像个小大人一样认真叮嘱着她的二少爷:“府内最近、最近有些不安生,您可千万不要到处跑。遇见大少爷还罢了,要是遇见那个郭公子,说不定也会像我一样……”
真冷啊,林莫想。这个小家伙的手好凉,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一会儿要先烧点热水,可千万不要冻病了。
想着想着,林莫尽量加快了步伐,可很快,他就惊讶地发现,自己走得越来越慢了。
奇怪,怎么会这么冷……
渗入骨髓的寒冷从胳膊蔓延开来,林莫感觉自己的思维也变得迟钝。他缓缓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胳膊上落着一块特别亮的月光。
——不,这不是月光。
林莫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发现那是一片冰霜。
阿沅的手还扶在那里,林莫轻轻碰了碰,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那是由低温带来的,冷彻心肺的痛感。
阿沅没有注意到林莫的动作,还在认认真真地说着:“二少爷,大少爷虽然不喜欢您,但看在血浓于水,还是不会害您的。可是三少爷他们就不一定了,还有那个郭公子,他最坏了。阿沅之前就是被他抓住了,才……您看到他们,可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要被他们看见呀。
“对了,阿沅那天拿到了您最喜欢吃的五福糕,就藏在靠窗的小盒子里。可惜后来去给您要月例银子的时候,就被那个郭公子发现了。您回去之后快点吃,我害怕会有蚂蚁钻进去。
“还有……”
从现在到过去,她与二少爷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他们曾经度过的时光。虽然其中一个只生活在懵懵懂懂之中,虽然她才是年纪小的那一个,但她早已将他当成了不可或缺的亲人与同伴。
就这样,她一件件详详细细地说着,完全不因对方听不懂而有半点含糊。仿佛是想将一切挂念说出来,将一切不舍说出来,即便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像露水一样,随着黎明的到来而渐渐蒸发,了无痕迹。
不知何时起,一颗一颗的泪水落了下来,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那是已经结成冰粒的泪珠。
阿沅一边哭泣,一边颠三倒四地说着:“可惜阿沅不能陪您了。我要回去了,那边真冷啊。二少爷,您千万不要靠近那里,那里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总说您是傻子,阿沅不在了,以后要是有人再欺负您,您可怎么办呢?不过阿沅觉得您一点也不傻,对吗?”
“对!”林莫回答得掷地有声。
“……二少爷?”小女孩吃惊地抬起了脸。
此时已然阳光熹微,第一缕天光撕裂了暗沉的夜空,林莫现在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模样。
不是因为月光,也不是因为寒冷,眼前的小女孩,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可皮肤却已然干枯,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
生命早已离开了她,陪伴林莫一夜的,不过是因为执念而留存的幻影,停滞在死亡一刻悲痛的余音。
“阿沅,我已经好啦,不会被他们欺负的。”林莫温柔地笑笑,缓慢却坚定地抬起手,轻轻抚摸过那已然被冰霜遍布的额头,“阿沅,一直以来,谢谢你啦!”
温暖的手融化了冰,一股股水流滑过那可怖的铁青色皮肤,也滑过那镀了一层白灰的眼睛。阿沅呆呆看着“二少爷”,融化的冰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就好像终于流出了真正的泪水。
“二少爷……”她呜呜地哭起来,“阿沅真舍不得走,那里实在太冷了,阿沅舍不得您啊……”
林莫替她擦擦脸上的水,柔声安慰道:“不要怕,我马上就会救你出来的。”
没有来得及等到回答,一股强力突然自不知名处而来,带起一阵狂风,紧紧缠住阿沅幼小的身躯,不一刻,她的身影已然被席卷而去,投往冯子孟曾指给林莫看的阵法方向。
林莫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低头看着地面,那里还有几粒小小的冰珠子。林莫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邪术,但他却很明白,这很可能就是一位善良可爱的小姑娘,所留下唯一的生命的痕迹。
朝阳已然升起,光芒普照大地。在温暖与光芒之中,那一点冰渣子很快就融化蒸发得无影无踪。
林莫终于抬起了头。
迎着朝阳,他的双眸迸发出耀眼的光彩——
那是无畏的勇气,无惧的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