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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四季交替。
冬之神的脚步渐渐远去,春之神为大地换上华衣。
小王村依山伴水,此时田间麦苗一片青翠翠的喜意,山上则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之上,又有红的黄的紫的粉的各色花儿盛放,而河边屋檐各处,又有黄莺娇嫩绕柳啼,又有燕儿衔泥筑巢忙,真真儿好一派喜庆美丽的春景。
只可怜,宫十二的心情,却是半点都不喜庆美丽,反而很有几分忧郁。
堂堂男儿,在这大好春景,居然不效仿那些文人公子赏景踏青,也不随着农人耕夫忙碌生计,却是懒洋洋靠坐,对着那筑巢的燕子呆怔愣神儿!
倒也不是伤春且为落花啼,实在是,这事儿委实稀奇。
那天,因为刚入手了一艘游艇,虽然只是长度不过一二十米的小玩意,可由来有趣,便少不得要邀上弟弟宫十一等人去炫耀一番。
可不想乐极生悲,宫十二正得意洋洋回味自己春节那大杀四方的好手气呢,不想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一下子就乌云密布了!
初时,大家伙儿还不以为意,毕竟这游艇看着虽不大,造价却不菲,且真个物有所值。
宫十二自己不算十分懂行,但挺懂行的朋友们都说这钱花得值,别看只是个小东西,配置却是极好的,安全度也是极高的。
况只是试航,宫十二虽硬是要卖弄自己半桶水的驾驶技巧,可也正是他要卖弄自己半桶水的驾驶技巧,游艇并不曾开远,离岸不出二十里,这点子距离,以大家伙儿的体力,就是游回去都不是不行的。
所以凭它天气骤变,宫十一一边接手驾驶操作,一边还有闲心笑话宫十二:
“二弟这下得意了吧?连雷公电母都要出来贺你。”
其他人少不得都是笑,一二个促狭的还少不得要把宫十二这些年来的“好运气”一一列数:
什么摸奖从来连包纸巾都没摸到过啦,什么世界杯上某某国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大家纷纷料定其纵然不能夺冠也该有四、八强,结果宫十二一去买张体育彩票支持一下本命球星,某某国就倒霉到连十六强都没进啦……
又有宫十三去年在s市新置下的别墅,资金也是九成以上来源于宫十二春节里头的贡献,小一辈的招娣、盼娣手里还有他幼年时的存钱罐和小玩具,甚至更小小辈的大丫二丫还赢了他的袖口当领针戴等等等等,各种嘲笑宫十二赌运长黑的材料可不要太多啊!
宫十一的“雷公电母齐贺论”也得到广泛好评,宫十二气急,横眉怒目瞪视他:
“放屁!小一你喊谁二弟?我明明是大哥,身份证上明明白白的!”
又啍:“大爷我要有那邀请雷公电母为座上宾的本事,能不先劈死你个长幼不分的?”
宫十一打了个呵欠:
“说了多少遍了,那只不过是日期变更线引发的小问题。”
这说法倒也没错。
当年宫十一、宫十二出生的时间其实很接近,宫十二也确实是在宫五小姐喜得贵子的讯息报到之后、才引发宫九小姐乐得笑破了羊水——
从这点看,宫十一是妥妥的哥哥无疑。
奈何宫十二虽只是宫九小姐的第一胎,却是个难得孝顺贴心的,从羊水破了到生下来,不过花了区区二个小时略余。
当其时,在z国s市出生的宫十一,出生证明上写的乃是四月一日,宫十二在m国出生的时候,却还是三月三十一日夜晚——
所以宫十二始终坚持自己才是大哥,仿佛也有那么一点子道理。
只宫十一觉得那不过是歪理,总是自己的一哥身份更理直气壮些,此时也就相当淡定地摆出一张遇上调皮弟弟的温柔长兄脸,耐心劝导:
“虽说我们家也不指望你能学成个地理学家,好歹基本常识还是要有所了解的。
像这样幼稚的错误,我做哥哥的自然不会和你计较,可难道小辈面前也不觉得丢脸?”
宫十二越发大怒,兄弟两个就长幼问题又是好一番争执。
争到热闹处,也就没留意到是谁嘀咕:
“早上出来前我还刷了天气预报,都说今天晴间多云仅微风,就是海上风力也不超过6级,浪高不过2米,怎么……”
宫十二下意识探头看了一下海浪翻涌的状况,那人又加一句:
“宫十二居然都能赢出一艘游艇,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宫十二愤怒回头,三四个人扎一小堆,也不知道说话的是二姨夫家的表外甥、还是大嫂子的四侄儿,索性也不分辨,直接拿出长辈的身份,和这些混蛋们仔细谈谈迷信天气预报的错误和质疑长辈能耐的不应该,却无奈何其他人众口一心,
这个笑赞“虽然天气预报的准确率就像网购时的店家说明,可不可信真个全靠人品,但宫十二忽然黑转红,果然有妖”,
那个叹息“可不是,只希望这不要忽然又大黑,平白连累了我等殉难”的,
你一言我一句,都咬死了宫十二赢了一艘游艇,是要黑到海难的节奏。
宫十二大喊:“离岸不足二十里也能海难?你丫怎么不说你合该溺死在浴缸里?”
宫十一一手驾驶,一手拿烟,还挺有闲心回头嘲讽宫十二一句:
“浴缸也不是没有淹死过人。再说这不是你的运气太好了吗?就怕那一下子将一辈子的好运都用尽,白拖了我们垫背哟!”
众人顿时又是哄堂大乐。
宫十二当时还满心不忿呢!
还想着宫十一这个混蛋家伙尽知道和他过不去,还打算回头上岸要和他好生儿练练、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让他打出生那会子就要给他找茬……
结果,宫十一的话就又应验了!
只不过预测世界杯战况那会子一言中的,是金口玉牙好运气;
现在说翻船就真翻船了,却是乌鸦嘴中的战斗机啊!
忒么滴明明安全配置辣么高的一游艇,
忒么滴大家伙儿说笑归说笑,风浪太大了的时候,也都及时将安全装置给穿戴齐了,
可忒么滴,宫十二的泳技是真能挑战二十海里、水下闭气功夫也能媲美吉尼斯纪录的呀,居然真的给宫十一的乌鸦嘴给祸祸着了!
溺水!
虽然宫十二觉得自己只是呛了一小口水,但天知道宫十一那嘴巴是怎么回事,喜鹊了几十年命中率也不过十之七八,一朝乌鸦就这么要命,宫十二真的就给那么一小口水呛得眼前发黑、脚抽筋!
#见鬼的什么时候呛水也能呛到脚抽筋?溺水的家伙不该是先抽筋而后才给呛着的咩?#
从来没溺水过的宫十二真心想不明白。
更不明白的是,感觉上才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忒么滴肿么就换了天地呢?
明明是在海里头,哪怕离岸不足二十里,那也是触目浪花身陷海涛的,可怎么才这么似乎不足几呼吸的时间,就变成灰暗的屋顶,和破旧却干燥的被褥了呢?
#乾坤大挪移?庄周梦蝴蝶?忒么滴莫非是哪个无聊手贱的外星人玩儿本大爷?#
宫十二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顿时痛得一呲牙。
海水的咸腥仿佛还在味蕾上回荡,可眼前的,居然也不是梦。
只让人如在梦中。
甚至他在被窝中的手脚挣扎状,也与在海中的动作无异,只不过整个身体的姿势从趴伏改为仰躺,本该是逃命之时也炫丽的泳技,一下子就变成小孩梦魇之时的姿体扭动了。
宫十二呲牙的狰狞放在这小小孩童的脸上,也从怒目金刚变成个瞪眼睛的萌娃,看在正好端着碗进来的清秀青年眼中,便是一个于噩梦中茫然醒来的孩童,说不尽的可怜又可爱。
霎时间笑意与惊喜就冲淡了青年眼底的愁色,连带着他额心的一点红痣似乎都艳丽了几分。
只见他脚下加快,几步就走到床前,一边低头柔声说了两句什么,一边轻轻将枕头垫高几分,舀了一勺子鸡蛋羹就往宫十二嘴边送!
宫十二虽恍惚着,也留意到那青年进门。
只是这忽然转换的场景本就够诡异的,这青年给宫十二的感觉也是诡异得很:
明明此前素未相识,却一打眼就让人莫名生出一股亲切熟悉之意来;
他说话的方言也熟悉又陌生,有几分吴侬软语的味道,却不是宫十二熟悉的s市方言,甚至连一个字眼也辨识不出来,偏青年又摆出一副人就该听懂的理所当然。
更兼那一勺子鸡蛋羹的味道也诡异的勾人,宫十二脑子略转了一转,垂下眼睑,掩下一抹戒备之色,嘴巴就张开含下一小口,又抬眼仔细打量青年,见他只是欣慰笑着,仿佛没有异色,便缓缓将那一口蛋羹咽了下去。
这一咽却了不得,方才只顾着琢磨这忽然转换的场景还没发觉,一吞下那点鸡蛋羹,胃部猛地就蠕动起来,不过几秒剧烈到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给吸到胃里头消化掉的地步。
宫十二才发现,他竟然已经被饿到肠胃没有知觉的状况了。
此时给一口鸡蛋羹唤醒了肠胃,饥饿感就汹涌来袭。
衔着金汤勺出生的宫家大少,第一次知道什么才是“饿极了”!
宫十二死死盯着那青年手中的碗,那眼睛都发绿了好吗!
之前那点儿戒心也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啦,至于为什么翻船前才饱饱儿吃了一顿,转眼就给饿得和三天三夜水米未进似的,也顾不上考虑,只顾着长大嘴巴,一勺子一口狂吃猛吞的姿态简直不要更豪迈!
可再怎么豪迈,那也只是才装了半碗略余的鸡蛋羹而已。
才几口就吃完,简直和刚塞了点牙缝似的。
胃部的空虚疼痛倒是稍微好了一点点,可还是饿得紧。
宫十二的眼睛盯死在青年手中的碗上——
准确的说,是盯死在那碗沿黏着的些许羹渣上头。
那眼睛都要发绿了的小样儿,简直就像刚尝到血肉滋味的饿狼。
一连吞了吞好几口口水,极其艰难才得以忍下那扑过去舔碗的冲动。
当其时,他甚至连忽遭大变的极度震惊都先抛一边去了!
甚至连宿命冤家宫十一,并其他同船罹难的弟弟们,都暂时搁下了。
什么科学不科学,合理不合理,什么作为大哥的威严和责任心,都没有再一碗鸡蛋羹要紧。
#论食欲果然是生物本能的第一*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