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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似约翰邱的男子中等身材,面容俊雅,戴着一付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有几分风度,面对众人的注视一点也不慌张,显得镇定沉着。
“郭先生,这位就是约翰邱,是布政司署工商科一名高级事务官。我刚才询问过他,昨天的确是他给您打的电话,通知贵公司今天来参加会议,而且他记得很清楚,告诉你们的时间是上午九点,而不是九点半!”
那名英国官员得意洋洋地说道,脸上笑意盎然。
“果然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郭逸铭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钱,少年得志肯定是嚣张跋扈惯了,被人抓住错误当然不肯承认是他的错,想要胡乱编造理由试图蒙混过关。这样一个人,想让我信任他的公司,哼!”
几个亲港英的媒体记者兴奋起来,对郭逸铭大肆嘲讽。
郭逸铭却丝毫都不受影响,朝那位约翰邱看了看,转头对英国官员说道:“有些相关的具体细节,我想问问他,会问得比较详细,可能要稍微耽误一点时间,可以吗?”
“没问题!您尽管问,虽然目前看起来您似乎理由有些站不住脚。但我们也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如果您的询问能够有助于澄清事实,我们非常欢迎!”英国官员状似大度地让到一边,由他来问。
郭逸铭看着约翰邱,对方在他的注视下,显得从容坦荡,他那儒雅的外表,更为他增色不少。许多中立记者都有些开始怀疑,郭逸铭是否真的在说谎了。
“你是约翰邱?昨天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他皱了皱眉,问道。
“是的先生,昨天是我给贵公司打的电话,通知贵公司参加今天的资质审核会。不过最开始接电话的不是您,而是一位年轻女士,自称姓舒,是您的秘书。”约翰邱说话不徐不急,既不喋喋不休急于辩解,也不拘谨,简单陈述完经过便既住口,让他赢得了更多人信任。
听到他开口,郭逸铭和舒雨菲却都同时脸色一沉。
这自称约翰邱的男子,说话声音低沉浑厚,非常悦耳,极具特点,让人一听之下便入耳难忘。他那俊朗的外表,再配以这扣人心弦的男低音,顿时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从他们的表情看,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了约翰邱那一边。
但郭逸铭和舒雨菲却在电话中,和那名自称约翰邱的人直接通过话,一下就听出,眼前这个约翰邱,并不是昨天给他们打电话的人那个人!
这是个设计周密的圈套!
对方在给他们下套的时候,显然就经过了周密的推理,将可能遇到的问题、郭逸铭用来证明清白的手段,都一一推算清楚之后,然后有针对性地做出了计划安排,从而让郭逸铭能够拿出来的证据,失去了让人信服的说服力。
不错,郭逸铭昨天与那名自称约翰邱的人在电话中交谈,整个过程都录了音。
他的每一个电话,都非常重要。但人总有心不在焉的时候,有可能会误听,或是遗漏掉某些关键重要信息,使他在接下来安排工作的时候,做出错误判断。因此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他办公桌上的电话,以及舒雨菲的电话都安装了磁带录音设备。当有来电时,电流会自动启动录音功能,录下整个谈话过程。这样他就可以在通话结束以后,重放录音,更加准确地分析刚才遗漏的信息,舒雨菲也可以根据录音对电话内容进行整理,打印为文字资料归档保存,供以后查阅。
录音他也带来了,但此刻,他却不能用!
对方的布置之周密,可谓是算无遗策。他们可能并不能确定他的电话具有录音功能,但仍然谨慎地由另外一个人,自称为约翰邱,打电话通知他们,并将开会时间说成是九点半钟。
同时,又安排这一个约翰邱出来和他对质。
很显然,这一个人才是真正的约翰邱,而打电话通知他们的必然是冒名者。郭逸铭如果质疑眼前这人的身份,那么身份证明、以及布政司内所有的港府公务员都可以出面证明,他就是约翰邱。
先入为主之下,郭逸铭再说另外有一个自称约翰邱给他打电话,但又不是眼前这人,难免很难得到别人的认同,而更会怀疑他在撒谎。
此时播放录音带,则部分人会相信他,但更多的人却会产生一种不好的联想:为什么要对电话录音,为什么还专门录这一段,今天迟到是否故意想借此挑起事端,是否是另有阴谋,想借此对港府进行抹黑?
再考虑到他能获得移动电话牌照,是大陆方面施压,除了亲大陆的媒体,其他记者们受情绪驱使,就更难展到他的角度来分析问题。
现在播放录音,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
郭逸铭朝正准备打开大皮箱,取出录音机播放磁带的秦殇,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你不是昨天打电话来的那人!”
他大脑急速转动,还在紧张地思考应对策略,身旁的舒雨菲却先忍不住了,出声质疑那人身份道。
身边那位英国官员粲然一笑,很得意对方落入了圈套。
“这位是舒小姐吧?您的声音很清脆动听,我一听就听出来了!很抱歉,昨天确实是我通知贵公司来参加今天会议。呃,也许还有别的人也给你们打过电话,但假如他自称约翰邱……,但是很遗憾,我们工商科内叫做约翰邱的就只有我一个人!”约翰邱丝毫没有因为舒雨菲的质疑,而暴跳如雷的表现,依然是用一幅低沉的男低音回答道,声音极具磁性,直达心扉。
他的表情诚恳,也没有借机讽刺,完全是一幅讲事实摆道理的谦谦君子形象。许多记者、特别是一些女性记者,看向他的眼神都已经有些迷离了,而对于明显是在无理取闹的郭逸铭一方,却流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就连大公报等倾向郭逸铭一方的记者都皱起了眉头。
舒雨菲脸都气红了,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颠倒黑白的人,明明是另外一个人打的电话,这人却硬说是他打的,还睁眼说瞎话,表示在电话中听过她的声音。
这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她还想争论几句,郭逸铭却拉住了她,摇摇头:“让我来!”
他上前一步,看看对方不骄不躁冷静的表情,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英国官员们稳操胜券的表情,以及更远处,尤德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知道今天这一关将很难过。
这已不仅仅是给他们设一个套,想让他们丢脸的小事,而是要从根本上质疑他们的诚信,从而在根子上否决他们经营移动电话业务的资格!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约翰先生,我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如实回答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大脑迅速冷静下来,打起全副精神,头脑以最高速运转,随时准备对对方所说的内容进行逻辑分析,判断话语中是否存在漏洞,从而抓住反败为胜的关键信息。
“当然,身为一名公务人员,诚实是我们的基本要求!”约翰邱微一躬身,坦言道。
啪啪啪啪!
记者群中居然为他的回答鼓起了掌,其中还有不少是中立记者,倾向性已经显而易见。巴普蒂斯塔、马林对这种无耻的行径也是怒发冲冠,好容易才强忍住怒气,但对着满屋子英国官员再无好脸色,看着他们怒目而视。
对方却对他们的愤怒视而不见,强者,可以无视弱者的咆哮!
“那好,我想请问,昨天的确是你打电话通知我们今天参加会议的吗?”郭逸铭早已全神贯注,隔绝了一切外界信息,对记者们倾向性的表现充耳不闻。他的眼睛密切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个面部细微变化,耳朵过滤掉一切杂音,只努力捕捉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并对其进行前后对比分析。
“是的,是我打的电话。”约翰邱也知道语多必失,回答言简意赅。
“你通知我们的时间是……”
“九点半!”
“通知的内容?”
“请贵公司参加于今天上午举行的移动电话资质审核会,并请准备好各种相关资料,以及足额保证金。”
对方的回答,完全和昨天通话的内容一模一样。要不是郭逸铭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几乎要错觉眼前这个镇定的男人,才是真正和他在电话中讨论了许久的那个人。
“你通知我们需要准备的资料包括……”
“贵公司的公司注册证明书、公司的注册资本证明、是否在本港以及海外有税务申报及相关记录、董事长的身份资料、秘书的身份资料……”约翰邱没有一点停顿,当即就流利地细数着昨日通知的各种资料文件,外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名业务精炼的老手!
当他说完,便又闭口,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少说一个字。
滑不留手!
郭逸铭耐住性子,不时就通话中的各种细节进行追问,包括昨天自己是否曾在哪个问题上进行过咨询,他是怎样回答的。
约翰邱全都对答如流,可见真实通话者之间,与他有过严格的彩排,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准备极为充分。
对于旁观者来判断,无论从任何角度看,昨天与郭逸铭通话的,都必然就是这位事务官约翰邱先生!
而且郭逸铭这样不停地诘问每一个细节,让众人都开始感到了不耐。
记者群中骚动响声也渐渐放大,还有人公开出声让郭逸铭不要再不知羞耻地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大家可以“就当”他不是故意迟到,赶快进入下一个环节。
面对记者们的不耐,港英方面这次却格外的有气度。
他们放任郭逸铭继续喋喋不休地追问,喜闻乐见到他表现出一幅输不起的表现。他越是这样死不认错,记者们对他的观感就越发恶劣。郭逸铭的形象越恶劣,港英方面就越有理由质疑他经营移动业务的资格。
郭逸铭一口气追问了十几分钟,一些问题还翻来覆去问好几遍。然而约翰邱全都轻松应对,丝毫不见紧张,也没有一丝不耐烦,始终风度不减。
场外的嘈杂声更加大起来。
“我昨天是否向你发火,对你们这样突然袭击的方式表示过愤怒?”郭逸铭早已超然物外,对外界变化置若罔闻,又一次问道。
“是的!”
约翰邱集中精力回答了这许久,精神上也有些倦怠了。这些内容他反复排演了无数遍,自然应对自如。而且郭逸铭反复询问相同的内容,各种回答都已经成为了定式,他也不再每一个问题都仔细考虑以后才谨慎作答,而开始按照记忆机械地回应起来。
“你的解释?”郭逸铭步步进逼。
“我表示港府选择贵方作为移动业务备选公司的决定,早已在二十天前就通知过你们了。”这问题也已经问过几次了,约翰邱没有过大脑,下意识就回答道。
“然后我问你们是什么时候通知的,你的回答是?”郭逸铭不等他喘息,立即又追问道。
“我说这需要调阅当时记录,随后我就查了前些日子的记录,中间大概用了几分钟时间。等我查到记录过来,向您说明了通话时间是8月26日上午,通话时间是10:05分20秒~10:08分46秒。”约翰邱再次对答如流,一口气回答道。
这个时间当然是伪造,通常记录只会精确到分钟,但显得更加信服,他们伪造的通话记录进一步精确到了秒。
记者们已经极不耐烦了,同样的内容反复询问,许多人都已经根据他们的对答,整理出了一份完整的通话记录。当郭逸铭询问问题时,不等约翰邱回答,他们都在心里默念出了正确答复,一字不差,就连语气都能模仿一二。
“我们昨天通话是在几点几刻?”
“昨天我给贵公司打电话是在午时3:02分31秒,结束是在3:08分17秒。”约翰邱也觉得有些累了,但还强撑着用最佳的仪容回答道。
“以上内容,你都确认?你敢发誓吗?”
郭逸铭这一句话问出来,所有处于煎熬中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总算要问完了。六分多钟的通话,被他翻来覆去问了近一个小时,所有人都感到了精神疲惫,港英方面的忍耐也快到了极限!
“我发誓所说的内容完全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约翰邱也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赶紧以最虔诚的姿态,面向会议室正中英皇标志,郑重发誓道。
“郭先生可有什么发现?”已经急不可耐的那名英国官员连忙问道。
“我已经很确定了……”郭逸铭目光灼灼,紧盯着对面表轻松懈下来的约翰邱,猛然提高音量,大声道,“他在撒谎!从头至尾都在撒谎!”
轰!
现场顿时乱了起来,港英方面也一片愕然,对他的指责感到极为意外。
“郭先生,您可不要乱说话,我们一直旁听,可没听出对方有丝毫说谎的地方!”那名英国官员也是一愣,随即就怒道。
“这很容易证明。”郭逸铭转向记者群,从这头看到那头,记者们也渐渐安静下来,听他有什么话说。
“刚才我与这位约翰邱先生的对话,诸位是否都听清了?”他朗声问道。
“听清了!”
“我们还作了记录!”
一群记者们乱哄哄地回答道,有些人还出示了记事本、录音机,现场还有好几台摄像机,可以说一字一句都不会错。
“那我需要两位自愿者,根据这份整理之后的完整通话记录,分别扮演我和这位约翰邱先生,将过程重演一遍,可以吗?”郭逸铭镇定自若地高声问道。
高高在上的尤德,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他尚不明白郭逸铭想干什么,可却直觉到对方可能找到了这个圈套的漏洞。
他向那名陪在郭逸铭身边的官员看过去,想要吩咐他终止继续询问,然后直接做出裁决。可那名官员居然没有看到他,还在兴奋地招呼那些记者,从中选出自愿者。
大公报的记者自告奋勇跳了出来,英国官员皱了下眉,又点了另外一名亲港英当局的记者,让他出来扮演另一方。
记者们看到有新变化,而且还是他们记者唱主角,总算又来了兴趣,现场的相机、摄像机一顿猛拍。
两人稍一商量,就由大公报记者扮演郭逸铭,那名亲港英的记者扮演约翰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