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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个铜匙来,看了看,递过去给她道:“这是开铜匣子的其中一把钥匙,师父说那功匣子是子母锁,乃有两把钥匙。他说还有一把在你身上,等你拿到了两把钥匙,就去白马寺把那铜匣子打开。如今祈元帅班师还朝了,也是我该把这个交付给你的时候了。”
“可是等我找到钥匙的时候,我去哪里拿那个铜匣子呢?”琉璃赶紧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皱眉道,“师父没有说,或许你到时候可以去跟方丈打听打听。”
琉璃这才郑重地将那铜匙接过来,仿佛接着的就是外公的遗命。京外白马寺,那正是来府替老太太驱灾解难的永信所呆的寺庙,外公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还说有一把钥匙在她身上,可她从来不记得有这么一样东西啊!
记得那时候她把自己的名字当着永信的面写出来时,永信曾经有过吃惊的表情,难道说他知道些什么?
思量片刻,她将铜匙小心地放进荷包,看看对面徐原,抿了抿唇说道:“师叔真是一位信守诺言的君子。外公在九泉之下,一定会为有您这样的弟子感到欣慰的。”
“不,”徐原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是我欠先生的。”
不知从几时起,他口里的师叔已然变成了“先生”,琉璃看了他片刻,想起先前他口中那位大难未死的窦家小公子,心下忽然一动,轻轻地道:“师叔你真的,也姓徐吗?”
徐原怔了怔,蓦地又将一杯酒灌了下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横竖这辈子我已当师父就是我父亲。好了,”他忽然站起来,面向着外头道:“师父要我的事情我已经做了,以后只要你好好的就成了。这段话你且不要透露出去,你的身世一旦披露了,对你只有麻烦,而无好处。师父不要我们入官场,但是你已经卷了进来,也没办法退得出去。我也就希望你来日寻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好好地过日子。将来若有什么,你随时都可以来川蜀找我。就像现在一样,你要师叔做什么,上天入地我都为你做来!”
“师叔!”琉璃扑过去抱住他胳膊,“那你不回京城来了吗?”
徐原仰头望着屋顶,吐了口气:“也许不会了。”
琉璃急道:“那我岂不是很难见到你们?如果有一天那窦家平了反,那小公子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了呢?!”
“平反——”徐原忽地顿时,转过身来,黯然摇头道:“不会有这一天的。你该知道,当年的太子,就是如今的圣上。既然当年的冤案是他一手炮制,又怎么会为他们平反?师父当初说了,一个人如果因为仇恨而活,那他还不如死了。师叔现在在川蜀很快乐,这两年买卖赚了些钱,将来你要钱用,就来信吱一声,你师娘也很好,她很快就会给你添个小弟弟,如今这样,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没有直接承认他就是窦家仅存在世的那名小公子,但是现在琉璃已如明镜一样了。当年外公辞官之后,徐师叔就拜了他为师,然后随着他到了江南,从此不问江湖。
琉璃还想说点什么,她知道他内心也希望能够有平反的一日,但是看他如今这样,她也不忍心去打破他的幸福。如果连外公那样的人都甘于平淡,的确没有什么人可以抱怨命运对自己不公了。
“难得见一面,那师叔再坐坐吧。”
琉璃似近央求地道。
徐原看了看她,复又坐下来,除了眉眼下那抹淡愁,其余神色已然平静了。“听说你如今跟着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习读,那是很好的。长公主当年也是才貌双全,身边的女官都不是等闲人。如果师父当年不是刻意与宫闱拉开关系的话,他至少都已经是附马爷了。”
琉璃被呛得咳嗽起来,“你是说长公主当年也看中了外公?”
“那倒不是。”徐原道:“是四公主,当时叫宜泰公主,如今是威远侯夫人。她那个时候对师父情有独钟,但她也是个非常爽利的女子,在师父拒绝了她,转而与师娘成亲后,她就放下了这番心思,与师父结成了兄妹。将来你是岚青先生的外孙女这件事披露出去了,你或许可以跟她多亲近亲近。若是她还记着与师父当年的情谊,应会帮助你的。但是现在不知道圣上对师父的心思,暂不宜告知。”
琉璃不料还有这么一番振奋人心的内幕,威远侯夫人她虽未见过,但她哪能不知?没想到她竟然就是仰慕过外公的宜泰公主!当下把徐原的话谨记在心里,只等将来有机会见面再说。
看着徐原独酌,因想起幼时陪他喝酒的还有个靳宣,一想教得自己一手烂棋的靳宣也是多年不见,不由道:“要是靳师叔也在就好了,好想你们。”
徐原道:“他如今又开了两家面馆,已经成了员外爷了,成日里忙得很。”
琉璃道:“是了,靳师叔又是如何认得外公的呢?”
徐原顿了顿,看了她一眼道:“等他将来自己告诉你。”
琉璃好不失望。
这一聚便从晌午直到太阳下山,直到徐原的随从进来催请说要趁天色赶回驿官,琉璃这才知道原来他竟然还住在京外驿馆之中,看来这位窦家小公子果然对京城还有着无比的忌讳,竟不肯在这片天地里过上哪怕一夜。琉璃为窦府冤死的那一百多口人心疼,更为他心疼。但是无论朝堂还是深宅内院,有人的地方就有弱肉强食的规则存在,这个永远也无法杜绝。
徐原这一趟带给琉璃的,不止是来自亲人之间的慰藉,证实了外公就是传说中的岚青先生,还留给了她许多未可知的疑问。
首先是开铜匣子的那把钥匙究竟在哪里?外公既然说给了她,那就一定是给她的,可她为什么想不起来?然后是先皇当年给他的那道圣谕上究竟是写的什么?为什么外公一定要等到祈元帅还朝后才让徐师叔把钥匙给她去拿出来?这道圣谕除了先皇和外公他们几个,还有谁知道?
何苁立一直让双喜在她身边寻找东西,找的会不会就是这个?
如果何苁立真的是为找这个,那他找了用来干什么?
琉璃让蕊儿拿着那把铜匙对照着在屋里所有放东西的地方找了两遍,还是没有找到半根可疑的钥匙。因着心里老压着这事,这日在梧桐院里上课出神时,便就被郭遐敲了几下爆栗。
散学后郭遐把她留下,严肃地道:“你今日上课在想什么?总这么三心两意,怎么学得好功课?”
琉璃连忙向她深礼了一礼,说道:“是学生的错,学生心中有疑问未解,故而走神了。”
“什么疑问?”郭遐以为是书本上。
琉璃抿了抿唇,才道:“先生,我跟您打听一件事儿,您知道延平二十四年少师窦珏一府被抄家灭口一事吗?”
郭遐猛地睁大双眼,屏息了半日才道:“谁跟你说的这事?!”
琉璃看她这模样不免有些紧张,吞了吞口水道:“是我师叔说的。我师叔前几日从川蜀来看我,顺便提了两句这事儿。我有点好奇,想先生您当时应该是知道的,故而问问。”
郭遐的脸色有些发白,盯了她半日才把脸转过去,盯着墙壁上的一副奔马图,说道:“那太惨了!凡是当年见过窦家被灭口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去回想这件事。他们的房子临近王府大街,当时我初为女师,在陈王府上授课,那天夜里忽然听到少师府方向传来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陈王妃在佛堂礼佛,不让我们出去看。总而言之,如今没几个人愿意提起这件事,你以后也不要提了!”
“可是,”琉璃咬了咬唇,说道:“没有人觉得这是个冤案吗?”
郭遐转过身来,凝眉走到她面前,“先皇断出来的,怎么会是冤案?!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你再追究下去了!”
“谨遵先生吩咐。”琉璃只得点头称是。
此事到底成为她的心病,往后竟一直持续了许多年。
徐师叔离京那日琉璃在院子里往南去的方向敬了杯酒,然后又回归到这大宅院的生活里。
她不得不回归来,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淑华来了。
“这个事情只怕宋夫人也办不成了。”来了以后她面色凝重的说。“今儿早上宋夫人在坤和宫得到的消息,圣上预备在八月十五为祈家父子封王授爵之际,从进宫赴宴的朝臣闺秀中为祈允灏当场指婚!还说到时五品以上官员必须携妻带女参加。”
当场指婚!这不就意味着是场变相的选秀么?圣上竟然对祈家重视了到了如此地步!
这下连琉璃也失了分寸:“消息可靠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