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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坐在大轿内,轿帘放下来,也不知外头如何场景,只觉得越走越清静,正想掀帘子来瞧瞧,忽听叶同刘威大喝一声,然后轿子就蓦地往旁边一侧,前后成队的府兵忽然乱了,中间夹杂着月桂海棠的尖叫,有人叫着“奶奶”,有人叫着“不好”,然后脚步声叫喊全都响起来了。
轿子侧翻的时候琉璃立时扶住了轿杠,等轿子落地停稳,她立时蹲下去缩到了角落,才刚抬头,一支箭已正好射在她方才坐立的位置!
有人暗算她!她脑子里立时闪过这个念头。但是来不及多想,这个时候她必须想办法自保。
“琉璃!”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办时,帘子忽然掀开了,杜睿带着一脸焦急出现在轿门口,他身后是同样睁大眼睛冲着里头张望的月桂海棠。叶同举着刀站在海棠身旁,一面吩咐着侍卫们围住轿辇,一面让府兵们去追人。
“你没事吧?”杜睿看到缩在角落里的她,立时躬身进来。
琉璃摇摇头:“发生什么事?”
杜睿道:“有人在路旁伏击你。正好被我撞见了,我过来提醒你们时,那些人已经下手了。”他把琉璃扶起走出来。琉璃看了眼围在周围的重重府兵,当即问叶同:“可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叶同纠紧着眉心摇头:“都是蒙了面的人,刘威已经带人去追了。”
“蒙面人?”那就是要暗杀她。府兵已经大轿上都有镇国大将军的印记,伏击的人不会认不出来,既然还朝她下手,那就肯定是冲着她来的。琉璃忽然想起昨日段文蕙在她房里那一幕,立时警觉起来:“这些人要不是皇后的人,就是太子的人!方才那太监呢?”
“已经逃了!”叶同羞愧地低下头去。“方才事出突然,小的无暇顾及于他,等到阻止刺客们继续行凶之后,再去看他已经逃走了。”
“他肯定逃不远,你现在马上追去,务必留个活口带回来!”琉璃立即下令。
“奶奶!”叶同为难地看着她,又看着杜睿。祈允灏早交代过他要贴身保护她的安全,如今刘威已经去追人了,她的人身安全是最重要的。要是他也走了,回头再出事怎么办?
“他既然是宫里的,肯定就是逃回宫去,这里进宫的方向只有东宫城门,那些人体力不济,跑不远,不会绕到别的门去。你现在去追的话,十有八九还追得上!”杜睿望了眼街头方向,也面色凝重地与叶同说道:“这里的安全你不要担心,我在这里由我来负责,你快去吧!”
“快去!”琉璃扫眼指着旁边余下三名侍卫,再道:“还有这么多人在,别磨蹭了!”
叶同这才颌首转身,轻身跃上马背,往东宫城门方向而去。
琉璃环视了一下仍然神色紧张的侍卫及府兵们,不由得皱眉吁了口气。来之前她千提防万提防着段文蕙把祈允灏不在府的秘密撞破,可是没想到她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头,而是挖空心思将她骗出了府来!在王府没害得着她,眼下又丧心病狂地联合了宫里人来害她,看来,这一次她还真下狠心了!
这会子,她多半在家里等好消息吧?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环顾起了四周。
杜睿道:“太阳大起来了,先找个地方坐坐吧。人没有追回来之前,我觉得你还是先不要回去。”
琉璃正有此意。段文蕙既然成心要杀死她,想等她被杀死的好消息,那她就干脆且不回府去,找个地方布置妥了,反过来演出戏给她看看好了。可是一看之下这附近没有茶馆也没有酒楼,往前就是王府大街,往后倒是片闹市,可是杜睿应该没空陪着她吧?
“你不用去衙门么?”她问。
杜睿道:“这几日事情不多,少去个一日半日也没什么。”说着他指着左前方,看了她一眼,说道:“去酒肆茶楼多有不便,我有所私宅在不远处,你要是不介意,就去那里坐坐。”
琉璃迟疑半刻,而后点点头。虽然她知道应该避嫌,可是眼下为了保证安全,似乎也没有万全的法子了。她不会蠢到为了避这层嫌疑而把自己再次置于危险的境地,再说了,眼下不是还有祈允灏留给她的三名侍卫在侧吗?又不是孤男寡女地相处,她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我再交代点事。”她冲杜睿点点头,然后把海棠唤过来,说道:“你派个人回府去,就说我们的轿子在半路被伏击了,也不知道我受伤没有,最好弄得整个王府都知道。”又对那三名侍卫道:“你们沿途做下记号,让叶同刘威回来后直接上杜大人的宅子来。”
海棠与侍卫们一齐点头退去。琉璃向杜睿点头示意,而后弯腰上轿。
杜睿的私宅就在两条街外,轿子进了大门才停下,琉璃从轿子里出来,便已经有两名嬷嬷出来左右搀扶了。另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出来引路,领着琉璃一行往二道门内走。
进了正厅,杜睿吩咐道:“往偏厅里放两盆冰,扶夫人进去歇着。”
偏厅里布置得不奢华,却极精致,没有什么太多的金银玉器,只是字画甚多,琉璃顺眼一扫,却发现这些字画都挺眼熟,一看落款,竟然全部署名“煦阳先生”。“你喜欢她的字?”她愕然地回头问杜睿。
杜睿低头往香炉里点香,半晌才道:“这样的字,谁不喜欢?”
琉璃赧然了,“也不见得独一无二。”
杜睿将香炉盖子盖上,背过身后擦手,说道:“在我心里,就是举世无双。”
琉璃心蓦地一震,总觉得他这话有些双关的意味。
“坐吧。”正怔愣着,他已经回转身来,指着她身旁一张铺了玉簟的软椅,“站久了对孩子不好。”
月桂海棠扶着琉璃坐下来,丫鬟们也端了冰盆进来了。
琉璃又看了眼墙上自己亲笔写的那些字,才收回目光望向脚下。
这样子面对面,有一丝尴尬。她从没有想过她还会与他这样相处,她和他已经不过是过去的她和他了,眼下她是朝廷命官的妻子,他是新晋的探花郎,受人尊敬的清贵名流,过去的事情不能说,现在的事情——仿佛也只能说说现在的事了。
“你什么时候搬出来住了?”她状似寒暄地这样道。这宅子丫鬟下人一应齐全,屋里又收拾得干净整洁,墙角一盆水养的荷花甚至还沾着浇过水的水珠,一看便是经常有人在打理的样子。
“那年你订亲后,我就搬出来了。”他隔着一层珠帘,在离她两丈远的帘栊下的小杌子上坐下,双眼望向门外。就是屈居于这种下人才坐的物事身上,居然也一点无损于他的风姿,这样随意,反而更让人觉得没有那么生疏了。“这些年我一直住在这里,只是偶尔才回回侯府。”
琉璃默然半晌,“那殿下她——”
“她已经不管我了。”他打断她,“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跟谁都没有关系。你也不用担心她会对你有什么想法,所有的这些,我早就跟她说清楚了。这是我的事,跟你们都没有关系。”
琉璃咬唇,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难怪长公主见她几回,都不曾对她改变态度,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费了这么多心思。
月桂她们都站在旁侧,侍卫们也都守在门外,但是屋里屋外静得跟没有人一样。两个人隔着珠帘坐着,谨守着规矩,无形中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游离。
“你不要这样。”
看着珠帘后他的身影,她喃喃道。这些年没有他参与在内的年月,似乎在忽然间缩短了,他的身影又一点点渗透进这段时光中,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他便如一个影子般围绕在他的周围,仿佛就是她十四岁生日在梧桐院里,他对她的那一抱。
即使他说这些不关她的事,可是她仍然觉得他为此付出得太多了,不值得。如果没有遇见她,他还是淮宁侯府的小侯爷,三代不减等的袭爵多么荣耀,可是如今他放弃了爵位,宁愿从仕途中拼一个前程——他是优秀的,她相信他无论做什么也会有成就,可是这条路太辛苦了。她多么宁愿他还是安然做着他的小世子,然后正常地娶妻生子,于膏梁锦绣中过完他完美的一生。
“我回不去了。”他摇摇头,目光痴迷地盯着门外的阳光,“我听说暹罗国有种叫做罂栗的东西,吃了会让人成瘾,一辈子也摆脱不掉。六年前在金泉寺里拿铜灯台砸我的那个人,她就是我的罂粟,我这辈子都摆脱不掉了。”
琉璃蓦地站起来,衣袖拂过桌面,茶杯被带倒滚在地上,哗啦一响成了碎片。
“奶奶!”月桂海棠连忙将她扶住,紧扶住她的肩膊将她按着坐下。
杜睿坐着没动,依然看着门外,像是石化成了雕像。
“杜睿,你就当我死了吧!”
她大声地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