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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泉城,自然是一番迎来送往的场面。老佛爷临时行在设在袁大巡抚的衙门,袁大巡抚倒也不至于流离失所,不过马上就要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袁大头也不能随便起居,现在太后和大半个朝廷都在济南,万一出现个闪失,可就鸡飞蛋打了。本来想去住南门军营,在我的力邀下,倒是痛快的答应入住我在大明湖北岸魁星阁旁的一座宅院,我也在此暂居,毕竟过了湖就是巡抚衙门的后堂,方便的紧。此时在太极阁下湖畔遛弯消食的我们,正在一起闲谈。
“项城公,此番救驾,在太后和朝中大臣面前,项城公的武卫右军战力彪悍,军威赫赫。如今武卫诸军皆灭,唯余武卫右军,想来今后朝廷必然依为心腹。”
袁世凯摆摆手,一脸无奈“宸轩不是外人,老夫也无不可言。此时朝廷外忧内患,北洋也是四分五裂。亲贵不信汉臣,南方诸君又宣言东南互保,恐怕我此时署理北洋是两头不落好,这几日也曾和菊人他们商议,总没有个万全之策。老弟洞察先机,远见卓识,可有良策教我?”
“项城公过誉了,不瞒明公,此前也是一场豪赌,北上救驾纯粹是个做派,好让商会在朝廷挂上个忠君报国的印象罢了,也算是天赐良机,才有了此番境遇,其实小弟这个布政做的很是荒唐。”见袁世凯脸色没有啥变化,但是一直盯着我的脸,显然不抖露点干货是混不过的了,“明公此番署理,是老佛爷对明公站队的肯定,也是看中了明公的武卫右军,毕竟此番南巡,朝廷威势必然大不如前,如果没有一支虎贲镇宅,恐怕西边的也觉得不安稳。至于东南互保不过是几大总督不明情况的明哲保身之策,只要朝廷不存心拔除异己,相信不会有什么大事。说到当今朝中形势,明公只要盯着两人就行。”
“宸轩说的是老佛爷和少荃公吧”袁世凯早有计较,也明白北洋是李鸿章淮系的天下,他这个北洋大臣能不能坐稳屁股,决定权除了太后就要看现任两江的李鸿章的意思了,而李鸿章是天下汉臣之首,如果朝中真的出现满汉对立,特别是两个大boss要是斗法,恐怕就是他袁世凯站队的问题了。“如果两边意见不合,到时…”
“现在八国占据京师,但也无力继续瓜分大清。下一步左右不过是和谈,我私下猜度西人能接受的和谈对象恐怕不是朝中的亲贵,而是非少荃公不可,这谈判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到时朝中汉臣群龙无首,自然不会有事。谈判之后,大清国恐怕少不了割地赔款,少荃公也无颜再把持北洋,到时大家都能接受的恐怕就是维持现状,所以项城公只要能做好定海神针,绥靖维稳,北洋这杆大旗非公莫属。”我分析道“武卫右军拱卫京师是必然的,现在的武卫右军兵强马壮,但是数量太少,朝廷新败,人心不稳,不若趁此良机,上书扩军,重建北洋。”
“上书扩军,重建北洋。”袁大头自然听得明白“重建北洋新军自然是好的,但是现在朝廷度支困顿,如何才能弄到银两呢?”
“北洋既有自己的工商事务,不妨改组为股份公司,杏荪兄、周学熙等人都是商业奇才,善用人才,开放投资,山东模式不正是明公可以攻玉的他山之石吗?”我想老袁的心思老惦记朝廷的那三瓜俩枣,还不如自个儿开生意挣钱呢,毕竟开滦、招商等生意在国内也数得上,之所以入不敷出不过是官办企业的通病,要是让盛宣怀他们按照股份公司的方式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北洋作为后盾,按照英美工商界的方式鼓捣一番,就凭这天时地利人和还不大把搂钱啊。
“宸轩所言深合我心。”袁世凯权衡一番,也觉得现在不死不活的经营下去倒不如放手让盛宣怀他们折腾,毕竟在商言商,这一点他自知不如我们这些商人。如果有了银子,武卫右军,哦,不,是北洋新军自然能招兵买马,钱袋子刀把子在手,北洋自然是要姓袁了。此间无非是和淮系官员特别是李中堂协调好关系,官场上没有赢者通吃的道理,大家无非是利益交换,淮系官员融入自己的体系,自己这个北洋才算彻底坐稳了,想到这里袁世凯也是颇有一番志满意得,四十多岁就要登顶汉臣之首,着实是不易。“宸轩老弟,一年多来,为兄多有依赖,老弟弱冠之年主政山东,今后自然大展宏图,但凡用的上我北洋一系,老哥我必然倾尽全力,也希望今后有出谋划策之时,老弟也能一如今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这话,我们两人默契的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戈什哈都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刚刚明明出门时还满脸凝重、思虑重重的巡抚大人怎么如此轻松。
两位在不同时空里亲手埋葬大清朝的不世奸雄正在北岸煮酒论英雄时,而南岸的荷花池边,老佛爷和庆王爷正在品茗看戏,戏台子上的折子戏,老佛爷早就看惯了,何况济南小地方的戏班子比起京城三大班来逊色的多,无非是解个闷而已。
“七爷,你看如今朝廷什么人能和八国和谈啊?”
“回太后,奴才以为朝廷上派谁还得老佛爷您圣裁。”
“七爷但说无妨,自家里闲聊,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这个,奴才就直言了,其实派谁都是一样,但是要洋人能点头的怕还得是办洋务的老臣。”
“不错啊,恐怕哀家是把洋人得罪狠了,洋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认咱们满人亲贵,让李中堂去交涉自然是妥当,但是只怕诸般汉臣不能一心为朝廷分忧啊。”
“太后是担心东南互保的汉臣?”弈劻试探问道。
“七爷是明眼人,如今这大清八旗早就糜烂了,连绿营也久不见起色,朝廷练的新军又都折损在京师,连京城都在洋人手里,不由得汉臣们不起贰心啊。现如今朝廷手里没银子没兵,比闹长毛的时候还不如,哀家也是个愁啊。”
“太后且请宽心,大清的万年基业断不会有何差池。以奴才看来南方的汉臣心里面还是有朝廷的,如今已然没有人提东南互保,两湖两广都来电请安,而少荃公也来电请旨,立场还是站的稳的。何况如今太后已离险境,手中还有武卫右军、科尔沁蒙古铁骑等万余精兵。最重要的是朝廷大义所在,能代表大清国和洋人谈判的也就是咱们,别人想和谈,只怕洋人那边也是糊弄不过的。”
“哦,往日里哀家还真是粗心,没想到七爷对朝中内外形势洞若观火,有七爷这样的亲贵重臣坐镇,哀家也安心多了。只是这些都是汉臣,咱们满人可有点振作的?”
“太后所言极是,这天下终究是要靠我们旗人看家的,不知道三大营的旗兵能有多少到了济南的?”
“说起来也有千八百的,可是多年不上马,只怕遛鸟的功夫倒比遛马强了。再说洋枪犀利,先前僧王的蒙古铁骑,也是冲不动洋枪阵势的。倒是前日小李子提了个条陈,请七爷帮哀家合计合计看看可行吗?”
“哎,但请太后示下。”
“朝中汉人掌兵的数十人,但堪用的不过是北洋诸军,现在也就袁项城的万把武卫右军还在,若是还都之后,京师拱卫必然是袁家一家独大。小李子推举刚刚超拔的山东布政吴宸轩,他手下的团练虽然人头不多,但是都是久历沙场的剽悍之士,山东近年来还算是丰裕,不如让他领个头,在山东另起一军,以为牵制。”
“哦,不知道这新军谁人领军,编制几何,粮饷军械如何筹措?”
“自然是吴宸轩领头,手下不妨安插些振作些的旗人佐领,编制吗,就先编练一万来的新军,至于粮饷军械自然就地自筹,顶多免了山东一半的钱粮。”
“嗯,李总管也是个有心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平衡汉臣的良策。”
“小李子恐怕也是受了那个吴宸轩使得银子,就这些条陈可不是这个奴才能思虑周全的。”
“那太后您的意思是?”
“唉,大清国的家难当啊。现在形势险恶,皇帝又和哀家憋着劲,也只有先哄着汉臣们,过了这一关再说。小李子倒是提到,吴宸轩虽然是走的徐世昌的路子捐的官,但是对袁项城的多次招揽都婉拒了,而且哀家封给他个山东布政,想来和前脚就要出门的袁项城也不能穿一条裤子。一旦山东新军建立,既和北洋新军分庭抗礼,又要接收武卫右军的筹饷地,到时候就是底下人的明争暗斗也由不得他俩上一条船。”
“太后明见。”
“要说起来,吴宸轩倒也是有功于社稷之人。当初哀家险之又险就被东洋人给撵上了,不怕你笑话,哀家连自裁的药丸子都拿在手里了,准备一死以报先帝。还好吴宸轩的团练及时赶到,听小邓子他们讲说,这保险团战法犀利,火气凶猛,打死不少东洋兵,哀家后来在怀来也见到不少东洋俘虏,想来商会的团练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有个好底子,建起新军来才能和武卫右军唱对台戏。”
“只是这山东临近京畿,要是袁世凯和吴宸轩两个汉臣有什么默契,只怕会有些妨碍。”
“七爷所虑有理,只是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也只好紧着一头来了。”
“太后,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七爷尽管说来听听。”
“倒不如趁着两支汉人新军扩编。从两支新军中各组建一个镇的满人新军,粮饷军械都由两军供给,平时交给两军代为训练,但是一应要害官佐都要是旗人,确保能拉的出来,打的出去才行。而且从中挑选一些年轻有为的旗人做种子,今后满镇还可以继续扩军。”
“七爷还真是有见地,倒和吴宸轩英雄所见略同。”
“哦,难得一个汉臣也能如此思虑,是个有心思的主。”
“哀家也是觉得此人虽然出身商贾,但理财有道,治军有方,还懂得忠君报国的道理,而且前日里洋人官员被绑架的交涉也办的滴水不漏,不失我大清的威仪又让洋人无话可说,也算是办交涉的一把好手,所以才超拔于他,希望能再为我大清江山栽培一个曾文正公。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既然和北洋新军同列,那他的那支新军也别叫什么山东新军了,弄得跟湘军淮军那些个团练似得,干脆哀家赐名武翼新军吧。”
“太后高明,想那吴宸轩被太后超拔于微末,又钦赐武翼军号,一定是铭感五内,敢不效死。”
慈禧也颇为自得,恰好戏台子上幕间插科打诨的唱了出叶子戏,于是老佛爷摆摆手道“七爷,且看看这出戏,这小地方的东西有时候也是个别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