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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道:“你们可要小心,这个地方数月前,曾被人屠村,留下来的几无遗类,就算侥幸逃出去的,亦不敢在回来了!因为二十七年前,这里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也是同样被人大肆屠杀,村民所活无几,此后十几年,荒凉败落,罕有人迹,后来是清居苑李老太君带人在此重兴村落,将幸存的一帮人招回来,又派人教他们习武防身,这才兴盛,没想到二十七年后,当年惨剧重又发生,如今外面盛传,此处闹鬼,弄得人人恐慌逃窜,我看这次,他们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哎!”
天绍青与柳枫相望一眼,柳枫道:“看来此处又不安全,我们明天就得离开这里!”
天绍青点头。
清平面上闪过一丝抽搐,面带笑容却让人觉得他藏掖某种悲伤,清俊的脸颊已浮出落寂,他居然意识不到。
天绍青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寻常,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清平连忙避开双眼,道:“没事,自从上次黄善人寿宴一别,一年没见了,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
他随即转过头,转过话锋道:“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来到华山?”
天绍青方才意识到华山就在华州,而自己此刻站着的地方正是华山附近,若非清平提醒,她险些想不起来了!
清平显然也从她的神态中看出来了,一旁残剩的香烛未燃尽,突然被一阵风打灭了,清平一眼瞥到,明白了三分,可另外七分却是不知她深夜在此祭拜何人?因有柳枫这个外人在场,也不便相问,清平只得缄口,瞅着天绍青发愣起来。
天绍青此时开口道:“我们本来要回长安,路经此地,便逗留在此,正打算明日起程的……”
不待声落,清平已瞥见天绍青与柳枫互望了一眼,二人眼神交汇,默契丛生,清平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楚,见天绍青提及天倚剑夫妇猛地醒转过来,脱口问道:“绍青,你可曾回家?”
天绍青摇头,道:“还未曾回去,说起来,绍青离家已有许久,此番正打算赶往裳剑楼去呢!”
清平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去年深秋之际,玄天门与月明教联手攻上华山,师伯娘与月明教主边灵对决,不慎在华山一处百丈石阶上摔了下来,身受重伤至今未愈——”
这师伯娘自然是指李裳,天绍青当即明白,听了这话,心头一震,犹遭雷击,大惊道:“你说什么?”
清平被她神情骇住,道:“师伯娘受伤了,师伯请了苏神医,已经过去数月,仍不见好,你不知道么?”
天绍青叫道:“上次在金陵,为何师叔没有告诉我?”神色之下,颇有些担忧。
清平遂想起去年华山血战之后,师父上官倚明曾收到一封信函,后来远去金陵,回来时,自己便多了一个小师弟傅玉书,想是师父那时便碰到过天绍青,当下说道:“师父可能是怕你担心,故而没有告诉你吧!”
于是这一个夜晚,天绍青俱是心神不安地渡过,完全不曾留意清平独自对着黑夜坐了整晚,而柳枫却与傅玉书相谈甚欢,对酒当歌,比拼剑技,柳枫惊讶地发现,傅玉书剑法竟已达化境,心下着实一惊,他先前实在小觑了华山七剑威名,如今看来,名不虚传。
第二日,傅玉书与清平欲折华山,天绍青急与柳枫赶去长安,四人便分道扬镳。
长安城,关中之魂,在这片土地上,自西周时起,曾历时十三个王朝辉煌的足迹,先后历经西周、秦、西汉、新、东汉、西晋(愍帝)、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唐十三个王朝在这里建都达一千二百余年之久,如加上西汉末年由刘玄建立的更始政权,由樊崇刘盆子建立的赤眉政权和黄巢建立的大齐,便有十六朝。
王朝更迭,长安城如今古都气息已去,但雄风犹存,王者气派仍是天下独步,无可匹敌。
曾有大明宫位于长安城东北部的龙首塬上,唐贞观八年,利用天然地势修筑宫殿,形成一座相对独立的城堡,是唐王朝的政治中心,在当时,亦是世界上最大最宏伟的宫殿,它的最辉煌却在黄巢起义之时被烧毁,以致如今成为一片废墟,昔日王维诗中所见:“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再也不复存在了。
秦妇吟之凄,遥遥可叹:天帝醉清梦,未觉秦妇吟。阙城迟暮降,更鼓李唐音。
天朝的都城,繁华再也不见,就连‘长安’的古城名已被中原朝廷取消,如今城内设京兆府,即便如此,很多当地百姓仍旧习惯沿用旧名‘长安’。虽已至此,但《三辅黄图》所载的长安九市,如今亦可隐约窥得一二,九市有:长安东、西、南、北四市,柳市、直市、交门市、孝里市、交道亭市。
长安四市在城中,其余五市多在城外,这九市也是长安城九个主要的、规模较大的市场。柳市位于长安城西,其内商肆酒楼分列成行,井然有序,牛轺车过往行来,木柴熟食,干货皮裘,蚕丝绸物,生活器具等继有供应,设有市楼,楼皆重屋,市楼上悬大鼓,击鼓以令市。
时值正午,柳枫与天绍青已到柳市,此时,距离裳剑楼,不出两个时辰即可到达。
两人有些口渴疲乏,正好望到一间望仙楼立在前面,便进去要了两杯水酒,打算稍歇半刻再行赶路,如不出意外,应该可在日暮之前赶到裳剑楼。
望仙楼内人流如潮,穿梭不绝,两人匆匆吃喝罢了,起身准备离去,行至门口猛然听到一声厉遽地轻叱传过:“把你的脏手拿开!”
声音太过响亮孤绝,天绍青连忙回头,正见到三丈开外,一人身着长衫背视自己,立在一个白衣长袍的白面人身后,那白面人双眼明澈,玉质金相,眼神斜顾后面那长衫人,面浮愠色,金带束发,长发落肩,他背倚轮椅,左手轻搭在轮椅上,右手握着一柄铁扇。
天绍青当下面色大变,拉住柳枫悄声道:“柳大哥,那不是白宇杭么?怎的如此巧合,他亦在这里呀!”
柳枫张目朝过看去,果真见到轮椅附身的白宇杭,他面前有张酒桌,酒桌上三杯酒,却只围着白宇杭一个人。
柳枫与天绍青面面相觑,两人虽是望见白宇杭,可楼内吵杂,人影来去,白宇杭斜对门口,倒没有望见他们。
白宇杭端坐在侧,身后那长衫人一只手仍旧放在他的肩头,彼时,只听白宇杭又怒喝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长衫人手没有挪开,盯着白宇杭叫道:“你刚才说什么?”
白宇杭道:“我说你的手太脏了,给我拿开!”愠色已忍耐不住。
长衫人压住怒色,又道:“如果我不拿呢?”
“那便是你找死!”一声清叱,铁扇被白宇杭霍然展开,轮椅转过半圈,扇头斜削长衫人手腕,一招之力竟让长衫人手一松,迫开一步。
长衫人见白宇杭突然攻击自己,似乎大为吃惊,当即恼恨道:“喂,你这个人怎可如此?我好心好意将东西还给你,你怎可动手杀我?”说着,他已抬起头来,面容亦在此时清晰可辨。
只见他身形纤瘦,面相柔和,束发覆巾,飘然如仙,他的左臂正抱着一个骨灰盅,天绍青瞅见他的一瞬间立时惊住,她认得这长衫人正是清居苑舅母家一个姐姐,一时兴奋差点脱口叫出“李朝”二字,瞥见一旁的白宇杭方才硬生生将话咽下,思来想去,在此关头,还是少生事端为妙,于是没有出声。
这时,李朝男装打扮,英姿卓绝,倒与那次河畔相见判若两人,柳枫亦是一惊。
只见白宇杭瞅着骨灰盅,转目面向李朝道:“东西放下,你马上给我走!”
李朝不想他狠绝冷漠至此,丝毫不讲道理,遂气恼恼地将骨灰盅给他扔过去,本是正中白宇杭怀中,却听得铛一声,一枚细小的金针扎在她的穴上,使得她手腕一麻,骨灰盅掷出,失了几分力道,骨灰盅未到白宇杭手中,已掉落地上摔了个粉碎。
骨灰盅碎裂在地,竟洒下一地的灰来,白宇杭双目闪出惊恐厉色,大叫道:“叔叔!”他随即将目光转向李朝,勃然大怒道:“我叔叔投身你们李家三年,无功有劳,就算有何过错,你也不该将他化为灰烬,今日,你胆敢将他骨灰盅打烂,如此折辱他,我要杀了你!”说罢,他双手一压轮椅,整个人离椅而起,铁扇疾扫李朝要害而去。
此番白宇杭杀机立起,早已下定决心将李朝除掉,所以招式尤为狠辣无情,李朝长衫向外抖开,只守不攻,她先前见白宇杭无情孤傲,待人毫无礼貌可言,极为生气,本来打算将骨灰盅还给他便罢,不想被人暗算偷袭,反而更增加了白宇杭对自己的怨恨,她冷静细想,并不想与白宇杭纠缠打斗,因此挡开两招,退开两步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有意的,有人在暗算我,你若不信,等我抓到他便可明了……”猛然身形一蹿,跃上了楼上一处暗角。
暗角上人影一闪,李朝大喊一声:“站住!”随即从一处窗户上纵出,随着一人一道掠上望仙楼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