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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0日,大年三十。
清早起来,我们一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为准备年夜饭忙碌开了。
腊月底东一点西一点购买的食物,虽不怎么引人注目,但全都集中起来,而且要做成一桌年夜大餐,还真让人无比的惊奇。我问仇云阿姨,仇云阿姨又问这年夜饭的“大厨”,过年为何要做这么多菜肴,一顿能吃能得了吗?
“大厨”不愧带个大字,若当官带“长”一样,解答这类看似复杂的问题,三言两语即可满足人的好奇之心。不说吃一顿,全家就是放开肚子吃,几顿也吃不了。哪为何要如此呢?人辛辛苦苦劳累了一年,被洗得透明透亮的肠胃不借过年这几天犒劳一下,又要开始新一年的奋斗了。其实,人的肠胃本来并不大,但人的眼睛却能装天下,无论什么在人的眼里,再多都觉得太少,再油也觉得很清水。这不是人的优点,是放弃初衷与追求的根源,有的人不明白这道理,所以,在“凌尺”面前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冤。
我与仇云阿姨为这顿年夜饭只负责简单的洗洗切切,具有高技术含量的烹煮煎炸、蒸熏爆炒等,全由父亲包干了。但一家人从早忙起,不要说会有空闲坐坐,就是喝杯茶都仰着头“咕嘟咕嘟”几口吞下,直至下午五时左右,一席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才摆上餐桌。
劳累了一天,见成果已出来,首先是感到一下子变得好轻松、好满足,其次是想站在餐桌边观看和欣赏,吃反而不急也不想了似的。我要没有猜错,仇云阿姨和父亲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态。
这时期,像教师这类有知识有文化、破除封建迷信的排头兵,就是在过年如此传统的节日里,是不会购买及使用香蜡纸烛等糟粕的,当然,也不可能为吃一顿年夜饭,还要举行点什么仪式。这与前些天我们去长风拜祭不同,那是在荒山野岭,没人能看到,这里可是学校是文化的敏感区。仇云阿姨或许也想到了这些,在年夜饭做好时,才低声对父亲说:“达仁哥,小妹希望在一家人享用这桌美食之前,盛点饭、斟些酒与茶水贡上一贡,你不会反对吧?”
“噢,”父亲看了仇云阿姨一眼,不置可否地回答:“一个非唯物主义者,关门在自己的家里默默地许几个愿,对校园的文化虽说不上好,但也看不出有何不好。”
我心想,仇云阿姨不提点香烧纸的事,应是顾虑这些东西一点燃便是烟雾缭绕的,而且气味能传的很远,也正好让人有闲话可说。于是,我便站到她的身边,声援道:“阿姨,我与你一起贡饭,阿爹不支持也没有说反对,因为,这是一种向善的行为。”
仇云阿姨见父亲没有说什么,便小心谨慎地安排:“嗯,你在桌上摆放八副碗筷、酒杯和茶杯,阿姨取酒和泡茶,然后,我俩默默地做,不要说话,阿爹如此开明,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我与仇云阿姨贡完饭,还走到窗口瞧一瞧是否有人在偷窥,并对一直站着静默观看的父亲压低声音说:“哇,阿爹,你看我与阿姨好心诚,天都受了感动,这时竟下起鹅毛大雪啦!”
仇云阿姨听说下雪了,急忙把门一开,牵起我兴高采烈地跑到门前的小院,一边伸手接飘飞的雪,一边高兴无比地叫喊与蹦跳,就像这场雪是因为我俩的“心诚”而下似的。父亲知道一时难以劝回两只快乐的小鸟,便点了一支香烟,站在门口边吸边分享这发自内心的喜悦。
“哦,”我与仇云阿姨在小院里玩着玩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就激动地说:“阿姨,你先等着,待我进屋拿一串‘电光炮’来热闹、热闹。”
“好!”仇云阿姨与我情绪高涨地互击了一下手掌,并提醒说:“顺便把阿爹正吸着的那半支香烟也一道要来。”
我飞快地跑回屋里取来鞭炮,站在小院中熟练地将成串的爆竹解散,便把一枚“电光”花爆放在雪地上,并大声地说:“阿姨,这第一响由你来放!”
仇云阿姨蹲下身子用烟头试点了好几次鞭炮的引线,但每次还没有触及到,就害怕地赶紧将手缩回,便站起来对我说:“阿姨胆子小,不敢放,还是你来吧。”
“阿姨,”我一边推仇云阿姨蹲下,一边提醒:“鞭炮放在地上的,你不要怕,就用烟头点一下引线,炸不了手的。”仇云阿姨壮着胆子,点了三次才点燃爆竹的引线,随即便“轰”的一声巨响,我则高兴至极地叫了起来:“哈,阿姨,这小小的‘电光炮’将小院的地皮都震动了,我敢保证整个校园都听到了的!”
“嗯。”仇云阿姨双手捂住耳朵,畏惧地说:“我的耳朵已被震的嗡嗡直叫,不敢再放了。”
我正来兴趣,仇云阿姨不一道参与还有啥意思呢,就连说带劝地讲:“阿姨,你不要怕,点着引线了,就赶紧把耳朵像你这样捂住,爆炸声就不刺耳了的。我俩一人分着放十个,再进家吃年夜饭,你看阿爹都在为我们高兴呢。”
我这么一提醒,仇云阿姨说了句“那我俩也把阿爹请来,与民一齐同欢乐!”就跑到门前将父亲也拉至院中。我在雪地上放置了一枚鞭炮,让父亲来点引线,但他点了好几次都未点燃,我便乐呵呵地说:“哈,阿姨,你看阿爹放鞭炮的胆子比你的还要小呢。”
“何以见得?”仇云阿姨倒是全力维护这一家之主的形象,把话说的既得体又十分中听:“你睁大眼睛看看吧,咱阿爹观察世界的大镜片,粘附了多少雪花?他是在凭感觉寻找那细细的引线呢,若让阿爹举着火把去点青铜炮都不会怕的。”
正要吃年夜饭,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家人在仇云阿姨的带动下,都跑到室外热闹了好一阵子,才余兴未尽似的回到屋里。当父亲上座、仇云阿姨对座,我打横,全坐定之后,父亲突然问:“两位美食家,今天哪道菜做的最具艺术性?”
“中间的大拼盘!”仇云阿姨与我异口同声地回答。仇云阿姨接着又极力地称赞:“每一样菜切的刀功、摆的造型都不说了,仅是这用胡萝卜雕刻、可以假乱真的十来朵小红花,就让这道菜已堪称艺术品了。”
“嗯,”父亲摸了摸刮得光亮的腮帮,才不紧不慢地说:“有眼光。那你俩再仔细瞧瞧,还缺少什么菜吗?”
我心想,桌上都摆满了菜,还会缺什么呢,但父亲向来的问话,总带有一定的目的或原因,但一时又看不出来,就把希望寄托在仇云阿姨的身上,看她能不能看出点端倪来。
“哈,”仇云阿姨细看了半天,果然有所发现地大声说:“还缺一条完整的鱼,达仁哥的思想还有‘封建残余’呀!”
父亲诡秘地一笑,对着我说:“那海流去厨房看看,是不是还有一道菜没有端出来?”
我站起身一边走向厨房,一边以怀疑的语气说:“难道阿爹会变魔术,能变出一条鱼来?”父亲则以傲慢的语气回答道:“能不能变得出来,是魔术师说了算,希望看了魔术的人不要发出惊叫喔。”
我进到厨房放眼一看,鱼的影子都没有,见灶台上的炒菜锅盖了盖子,就走上前揭开,同时也放开音量大声叫唤:“阿姨,你快来看呀,这是真的假的哟,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