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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颠颠撞撞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臂膀上还在淅淅沥沥滴着粘稠的污血,可他此刻已然不在乎这些疼痛带给他的煎熬,只是想朝那来者说些什么,而就在他想要张嘴的一刹那,突然一道冰冷的寒光从他眼前闪过,一下子使得他原本要发出的声音却怎么也出不了声来。他战战巍巍地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只觉得一股暖暖的黏糊糊的东西一下子从咽喉里喷溅了出来,直溅了他一手。他仔细看了看自己已被染红的双手,发觉那是自己鲜红鲜红的血液,顿时惊讶的死死地瞪大了双眼,直带着丝毫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的狰狞的眼神望向了那来人,口中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除了一阵痛苦的**声而使得他无力倒地之后,却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来了。
眼前的这一幕,惊呆的不只是魂魄,还有七魂一伙的其他六人,他们此刻也被惊得眼珠子都瞪的快要崩裂开来一般,却一时之间没想到说什么话来。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那黑影人如同游离的毒蛇一般,只一个瞬间听得那嗖嗖嗖的几声响动,便已在他们之间穿了几个来回。而所留下的,便是他六人同魂魄一样的下场——咽喉已被利刃娴熟地割断,扑哧而出的鲜血洒满了这樊府的每个角落。
不但这七魂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个下场,就连天乾和樊於期也没想到眼前这幕突然就演化成了这样的局面,这明明带着一股子邪气的黑影人,居然连言辞都没吐露一句便轻松而果断地终结了七魂的性命,这反而使得天乾更加变得疑惑起来。而正当他疑惑之时,那黑影人却突然转了身,带着一股更为强烈的杀气缓缓地朝满身是血的天乾而来。天乾不禁心中暗问自己:难道他这是要灭掉所有人的口实吗?
樊於期眼见着那黑影人缓缓靠近天乾,手中的利刃还在时不时地滴着污血,一股可怕的危险已然又开始逼近了天乾,于是他强烈挣扎着起身直扑那黑影人而去,口中大呼道:“魔头住手!”而就在他冲向黑影人三尺开外之时,那黑影人只稍微一个反手,连头也没回,便是一股强大的气劲打在了樊於期的胸前,嘭的一声直把他弹了三丈开外。
此时的樊於期已是再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影人逼到了天乾的跟前,看着奄奄一息的天乾,他也知道天乾此刻也只是任人宰割的砧板上的鱼肉罢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黑影人突然驻足而立,缓缓收起手中的利刃,反而从怀中取出一口极小的药瓶出来,扔在了天乾的跟前,而后却一言不发,只转了个身,飕然一声飞身而去。
此时的天乾和樊於期面对自己奇迹般地化险为夷的结局,已是十分庆幸,樊於期捂着自己疼痛如裂的胸口,缓缓起身,只随口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不知这黑影人是何方人士?”
樊於期的话语似乎是在问自己,也似乎是在问天乾,而天乾只是缓缓捡起地上的药瓶,打开了闻了闻,却是一股子浓烈的金创药的味道,显然,这是留给浑身伤痕累累的自己的。面对樊於期漫不经心的话语,他也随之有意无意地回了一句:“也许,是来铲除我们的刺客吧。”
天乾的回答显然是一种自相矛盾的言语,樊於期当然不会明白其中的深意,但是当他听到“铲除”二字之时,先前的那股子疑惑一下子变得烟消云散,反而一股子失望和痛恨随之而燃起,他直反复地叨念着方才魂魄的诏令:“叛贼樊於期,勾结乱党韩氏,通敌卖国,意图颠覆大秦社稷,着命李斯奉诏诛之,满门上下,一个不留,一个不留…”只是言语之时与魂魄那果断而凌厉的气势截然相反,他缓缓而又喋喋的言语之间,透露着的无不是一种痛心。
“嬴政果然还是对将军下手了。”天乾听了樊於期反复念叨的话语,直把樊於期没有直言而出的言语说了出来。
尽管天乾说的很确定,但是樊於期似乎并没有听到天乾的话语,他丝毫没有空隙去理会天乾的推断,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想当年,先王异人被困赵国为人质,后幸得归国即位,不想被吕贼利用赵姬纳妾盗国,得了秦氏江山,身为秦国老将,吾本应领兵檄伐,可眼见着王上嬴政能深明大义,不惜鸩杀生父吕贼,又能诛除嫪毐逆党,还大秦朝纲以清明,是个继承大统的良才,这才废嫡子成蟜而拥嬴政,可如今他却任用奸贼,排除异己,不惜谋害忠良,而樊某眼见其蛊害朝纲而放任其行,实在愧对大秦宗庙啊!”
樊於期此时已是痛心疾首,可他不知道,他一番肺腑之言却让身旁的天乾惊了个满头雾水,他满脸惊疑之色道:“嬴政非大秦正统,而是吕不韦之后?樊将军此言当真?”
樊於期经此一问,亦知自己方才痛心之时,已忘乎随行地将自己埋藏了多年的秘密透露给了天乾,尽管在这之前,他还一直迟迟犹豫未决,但是经历了这次的死里逃生,他反倒是如同卸掉了包袱,一身轻快。他稍许带着些遗憾和失望,所以并不用言语作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以示认定了天乾的疑问。
“哎,这便是了,”天乾得到了这番认定,反而叹息了口气,“自古君臣兔死狗烹,何况将军还知道嬴政如此天大的秘密,他若是不除掉你,又何以安心?”
“天乾侠士所言极是啊,事到如今,我又何需对你隐瞒什么?长安君成蟜是先王唯一的嫡子,他深知嬴政仗着尚父吕不韦篡权夺位而一直耿耿于怀多年,他原本可以有机会拨乱反正,扶为正统。当年蒙骜与张唐帅兵五万攻赵,被赵将庞媛困在了尧山,派张唐前往屯留向公子成蟜求救。蒙骜被困,朝中空虚,这是公子成蟜起兵夺政的绝佳之机,公子连夜命人草拟了檄文,以宣吕贼淫人之罪。”天乾的一席话,彻底打消了樊於期的所有疑虑,他决定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天乾。
“此事若是檄文名诏天下,则势必朝纲大乱,天下谁又不愿奉嫡嗣者成正统?成蟜公子夺政指日可待,那为何又功亏一篑呢?”天乾听了樊於期的解释,随即紧跟着又一个疑问接踵而至。
“哎,此事只怪我一时心软而错失了良机。当年我为公子成蟜的谋臣,公子假意答应引兵前往尧山解救蒙骜,暗地里又命我为大将军,连夜起兵星夜奔赴咸阳,诛杀吕贼,谋夺正统。此事本是一帆风顺,可熟料等我引兵赶到咸阳城都之时,张唐携嬴政衣带血诏前来密会于我。嬴政在血诏中所书,他亦痛恨吕贼久矣,只待时机成熟,便亲自手刃吕贼。其言之切切,令我感动不已。当时大秦已是内忧外患,再也经不起如此沉重的打击了,为了社稷宗
庙,我便听信了嬴政的言语,放弃了围都夺政的计划。而后,嬴政果然鸩杀了吕不韦,践行了自己的许诺,我便也一直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听了樊於期的一番解释,天乾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只是照如今的情形看来,将军怕是中了嬴政的苦肉之计了。只怕当时张唐向成蟜求救之时,已是看出了成蟜有夺嫡之心,否则,张唐在向公子求救完之后,按理应该返回尧山,可他却出现在了咸阳,想必他已是抢先一步汇报了嬴政,嬴政才使得这一出苦肉计化解了眼前的危机。”
“呵呵,”樊於期听罢亦是一声苦笑道,“我方才之所以如此痛心,不是嬴政要反目诛杀于我,而是到此时此刻才明白天乾侠士方才这么显而易见的推断,我当时却没有看的清楚,也让成蟜公子错失了这绝佳之机。”
“天下孰能无过,将军不必横加自责,”天乾见樊於期如此自责,于是便好生劝说了起来,“难怪当年成蟜及其部下皆被嬴政秘密处死,却是因为这个缘由,只是可惜了成蟜公子夺政不成,反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哼,他嬴政想就此坐拥天下,却也未必想的简单了些!”谁想天乾的些许可惜反而引起了樊於期极为强烈的抵触,他的这番愤愤之言中似乎话中有话。
“樊将军的意思是?”天乾当然知道樊於期话中有话,但是他却依然猜不透樊於期此言的真正深意。
“成蟜公子并未离世,只要他一声令起,依然可以拨乱反正,以正大统!”樊於期顺着天乾的疑问,忽然斩钉截铁道。
这一次,樊於期的坚定再次让天乾惊讶了起来,他完全没有料到,在樊於期身上居然隐藏了这么多的秘密,看来他这一次意外救了韩重言来此地,是真的来对地方了。但是此时他依然颇为怀疑道:“成蟜公子不是当年已被王翦枭首在了屯留,何以有不曾离世之说?”
“天乾侠士有所不知,我虽没有按照公子的计划夺取咸阳,但是我亦是公子的门人,自然不然公子有性命之忧,于是当即命人火速赶往屯留,让公子身边的宦人顶替了公子自裁,为了骗过王翦,那宦人的首级被乱剑划的面目全非,全然辨认不出。王翦只在公子的寝榻之中找到了这尸首,全然找不到公子的影子,又怕嬴政怪罪,于是便只好就此了事,草草向嬴政交了差,这才保全了公子的性命。”
“那成蟜公子现在何处?”天乾这下子开始不由得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实不相瞒,公子下落我亦不知,当年公子潜逃之后,前往赵国投靠了赵悼襄王,分封饶阳等地,从此便隐姓埋名藏身市井,再无了音信。”然而樊於期的答案却并没解开天乾的疑问,这倒令天乾感到有些失望。
“不过饶阳之地地域狭窄,官宦士族极为寥落,再加上我亦熟悉公子喜好,若要寻起来,必定不难。”樊於期虽不能确定成蟜的行踪,但是他坚定二转的话锋,倒是据实据理,值得可信。
天乾听樊於期这么一说,心中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方才的曲曲折折经过终于也让他洞悉了其中的一切。而在此之前,自墨客山庄陨落之后,他便失去了依傍,一人孤独飘零,再无雄心大志,唯一的念想便是借机潜伏韩氏官邸,以望刺杀仇敌之后了却残生,可如今,樊於期意外吐露出来的这个秘密,一下子也让他有了新的期望,之前的刺杀计划也一下子成为了下下之策,因为此刻他亦有了新的筹码,可以与以李斯、嬴政为首的秦氏朝纲分庭抗礼,重振墨家威名。
“事不宜迟,还望樊将军早做安排。”想到此处,他顾不得兹裂开来的伤口还在流淌着的斑斑血迹,急忙跟樊於期说道。
樊於期见天乾此刻已是身负重伤,却依然顾不得自己,心中自然感动万分,可他也实在看不得天乾如此不惜性命,于是便铭感而道:“此事我定有主张,当务之急是天乾侠士的伤势要紧。”
“樊将军厚爱天乾感激不尽,然天乾本是江湖中人,习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这点小伤并无大碍,如今李斯所派的杀手已然失手,消息很快会传到李斯那里,他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只怕到时候我们要想有所行动便是更加困难了。”天乾断然拒绝了樊於期的一番好意,只是一番轻重缓急的话语来说服樊於期。
“天乾侠士不顾自身安危,以天下大义为重,墨门精髓令樊某自愧不如,既如此,我便即刻安排人手,与侠士一同前往饶阳寻找成蟜公子的下落。”樊於期当然知道天乾所说的这个道理,如今他见天乾在性命堪忧的情势之下依然能够分得清大小之义,不禁再次对这个之前自称墨门中人的江湖浪子刮目相看,他此时也完全抛开了墨门与秦国结有仇怨的偏见,终于领悟到了墨门所谓兼爱非攻的不灭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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