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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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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气缥缈,离忧山盘山小道,蜿蜒曲折顺着陡峭而浩瀚的山崖盘旋而上。山路崎岖,忽而婉转低回,忽而直插入云。加之无边无际的云气在身旁流动,这百十号人的队伍若神龙见首不见尾,在这云气缥缈间,忽隐忽现,宛若长蛇。

    此去离那离忧大殿还有很远距离,由于离忧门规所限,初入教门者,皆不可以御气或御剑而行,因此,这番长路其实也是对新来者的一种考验。

    但见前路,直直向上,似乎没有边际,拾阶而上,待来在最高处之时,以为已登临绝顶,可一览众山之小,以慰登临绝顶之快,未曾想,不远处,更有一方石阶,依山而挂,宛如飞漱悬泉,直上直下,路之险峻生平仅见。

    这陡直山路之上,忽有七彩虹光,美轮美奂,绚烂无比。引得新进入离忧山人等惊叹连连。

    奋力蹬爬,其山之高,似乎高不可攀。忽的,冲天气势猛然下沉,幽幽深谷赫然而现,古树参天,幽泉阵阵。又有奇药异花,琳琅满目。幽谷阴凉,满身寒意。抬头看去,树影斑驳中,道道阳光曲折的洒下,光影蒙蒙,妙不可言。

    忽有大鸟落于道前白泉一侧,一时间激起波浪阵阵,宛如千雪翻涌,雪浪簌簌。看这大鸟,身形丰俊,其喙尖而锐利,羽毛七色,夺人耳目。浑身上下皆散发着不同于俗世的出尘气息。

    众人皆屏息凝神,看着这不知名的大鸟,皆被这大鸟的神姿所吸引,百多号人,瞠目结舌,伸颈驻足,迤逦不前,生怕惊走了这神物似得。

    这大鸟似乎是飞的累了,将尖喙投入那泉中,似在喝水,如此再三,怕是喝饱了,昂首振翅,引吭清鸣。满山珍禽,闻之共语。一时之间,整个山谷鸟叫连连,这山谷的幽深之意似乎愈发浓重了一二。

    停下脚步的队伍之中,不知有谁窃窃私语道:“咱们小心过去,莫要发出声音,捉了它去!”

    言还未尽,那大鸟似能懂人言,蓦的转头瞧向那私语之人,眼神锐利,似有所怒气,吓得那人忙低头噤声,再也不敢妄言了。

    那大鸟见此人得了教训,这才收回眼神,似得意的朝天长鸣三声,蓦然之间,巨翼一振,下一刻已身在长空之中,阵阵清鸣,倏忽不见。

    林逸之也是头次见这怪鸟,心中好奇,又不敢多问,唯恐在这一众新弟子中露了怯,正自胡乱猜测。耳畔传来了曾锐金的声音道:“此鸟名曰神知鸟,可通人言,在我离忧山中也不过只有区区五只,我也是很少得见。带今日不过见过三次罢了。方才你们有人言说要捉它,它怎会不懂,故而怒目以示警告。你们且记住了,这离忧山中,一草一木皆有灵性,大家到此要严加约束自己才是。”

    众人齐声应诺,这大鸟的不凡之处,有目共睹。便是管中窥豹,只看得鸟就神灵如斯,这离忧教里惊才绝艳之辈更是数不胜数了。

    心下对这离忧教更多了几分向往,对离忧一众弟子也敬畏了许多。

    穿过不知多少如这般的幽谷,翻过不知多少如那般的陡直山路,日照中天,烈日炎炎之下,大地似乎都被炙烤的有些发烫起来。

    正值盛夏,又是正午,这炎热和疲累可想而知。百多人此时行进的速度比之当初已不知慢上了多少,所有人的衣衫皆被遍体的大汗浸个通透,加之热浪翻涌,阳光炙烤,有些人早已神情厌倦,昏昏欲睡了。

    更有甚者,挥汗如雨,大口喘气,双腿似灌了铅似得不听使唤,往前每挪一步,那腿上便有一股撕裂的感觉,自下而上,直入神魂。

    上有烈阳当空,中有悬崖峭壁,下有崎岖山道,若说方才一路之上,是游山玩水,美景尽揽,此时便是步步难捱,吃尽苦头了。

    林逸之这时也不似方才那般自如了,鼻洼鬓角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不过,他毕竟有筑基三重的修为,这一路走来却比当初他每日攀爬莫忧峰容易得多了。

    林逸之悄悄的审视着这群新人脸上的变化。虽然他们竭尽所能的掩饰着此时的状态,但是可以看得出,这里面大概可以分出三类人来。第一类便是完全没有什么修真功底的人,大汗淋漓,呼呼直喘,仿佛每走一步都要拼尽全身的气力一般,或许再往前走一段,便要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不可。

    这些人以最早的那个号称最能吃的胖子和最会做饭的瘦子为代表。这些人的出身都是些平常老百姓,对于修仙只是出于好奇,能长点见识就好,所以本就不报什么希望,选不上正常,选上了便是运气,祖坟都得冒青烟不可。

    这些人在这百多人中所占名额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当然,也不尽是如这胖瘦两人一样,也有一部分是诚心修道,虔诚而来的。这群人在这漫长的路途之后会愈发的显得不同。

    因为,那些混在里面的人,多半走到一半就打退堂鼓了,吵嚷着自己不去了,要离忧弟子将他们送回去,而这些诚心求道者,则会咬牙坚持,凭着自己的意志,支撑自己透支的身体,屹立不倒,一直坚持到这漫漫之路的终点。

    这第二类人,却是有一些修真功底的,虽然也是热汗涔涔,胸口起伏不定,但面色从容不少,还不至于一步一挪,饶是如此,也是辛苦异常,意志力少有不坚者,也是未到终点,早已认输了。

    这群人以纳兰明轩为代表,纳兰明轩白衣已然被汗水尽湿,虽脸上还保持着惯有的从容,但是林逸之发现他眉头微蹙,牙关轻咬,看得出是在尽力支撑着。

    林逸之看向纳兰明轩的目光之中多了丝丝的关切,纳兰明轩正在集中精神赶路,生怕自己落了下来,忽觉有道极为关心的目光望向自己,转头看去,正是林逸之望着他,看他的表情,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蓦的,烈日之下,展颜一笑,清雅俊朗之姿复而归来,白衣之处,竟隐隐有了些许的顽强。

    林逸之轻轻的点了点头,纳兰明轩也点了点头,然后,昂首阔步,走的更加稳健起来。

    第三类人,功底深厚,修为扎实,已隐隐在林逸之之上。走这山路,虽然酷热异常,但是却似轻车熟路,虽有细汗微微,但是身形稳健,阔步前行,没有一丝的倦怠之意。

    林逸之看去,这些人以修真三世家北宫伯玉、欧阳越、上官清廖为首,占队伍之中一部分。这部分人不多也不算太少,皆是锦衣华服,穿戴考究。

    林逸之知道。这些人不是修真世家便是锦衣大户,因为自己家底厚实,财力雄厚,平日里靠金银财宝招揽一些流落俗世的修者,修习一些旁门炼气之术,虽不入流,但是也可谓自辟蹊径,时日一多,倒也大为可观。那些修真世家更不必说,原本就是修真一族,家学源远流长,有一些修真心法也算得上精妙,加上从来不为灵丹灵药发愁,便是整日拿灵药当饭吃,资质再差,硬堆也能堆个筑基三重以上的境界。只是原本根基不牢,再往上去,很难有大的发展,因此便来到这离忧山中,妄图借着离忧威名,碰个运气。

    其实,便是离忧掌教杞难也知道,这群人一则根骨参差,二则基础不牢,便是来这里也多半混个驱物境界便已是顶了天去。但是架不住这些财大气粗的人金银香火不断,便是弘大如离忧教者也不得不有所动。

    这些人,进的这离忧教来,便最差也是个内门弟子,更有甚者,运气好了,稍稍上心修习,混个核心弟子也不无可能。

    只是天道不公,第一类人凭着自身的毅力和坚持,咬牙挺到了最后,但是由于从未接触过修真炼气一途,往往资质平平,终其一生,能成为离忧教内门弟子已是无上荣光了。而第三类人,仗着家世显赫,富贵荣华,生来便凌驾于贫寒之上!

    茫茫天道,以万物为刍狗。人,生不公平,却还要听教化,昧人心,罔顾公道。上穷碧落,下覆黄泉,天下之大,哪里又不是如此呢?

    林逸之痴痴的想着。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许的怅然。

    正神游天外之时,忽听扑通扑通两声,林逸之被惊得一哆嗦,猛的回头看到走在最末尾的两个身形消瘦之人,已是精疲力竭,恍恍惚之中,一头栽在地上。

    楚箫和曾锐金眼疾手快,忙疾至近前,一人一个,一把将两人抱住。

    但见二人,双目紧闭,面如纸钱,嘴唇黑紫,早已是昏死过去了。

    楚箫和曾锐金再不犹豫,双掌虚按,一股浩然真气从掌间喷薄而出。不多时,昏厥的两人长叹一声,这才悠悠转醒。饶是如此,便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楚箫一叹气唤道:“罡炎、朗坤师弟。”

    萧罡炎、段朗坤忙走过来,一抱拳道:“楚箫师兄,有何吩咐。”

    楚箫站起身来,一指身前两人道:“两位师弟辛苦一下,御剑将这二人送出离忧山,给足川资路费,打发他们回去吧。”

    萧罡炎和段朗坤听罢,微微一愣,忙应声道:“谨遵师兄命令。”

    两人便来搀扶方才晕倒的二人。

    这二人之中,一人牙关紧咬,双拳紧握,虽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在得知自己被淘汰出局之后,却是依旧有些丝丝的不甘心。

    而其中一人,则是忽的扑倒在地,跪趴着抱住楚箫的腿,身体颤抖,已然大哭起来,随着这凄楚的哭声,更是悲声大放道:“楚箫师兄,您发发慈悲,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生来向道,醉心于修仙之路。我家徒四壁,只有一个八十岁的老母高堂,这次万里前来,老母更把家里能当的东西全都当了,以做我此次前来的用度,如今还未上的山去,便要被逐出离忧,我有何颜面回去见我年迈的母亲啊!”

    堂堂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之处。楚箫被他这一说,心中也是微微不忍,眼光看去,只见这男子穿的破衣破鞋,果真是一副穷困寒门之相。

    便是林逸之此时也有些替这男子感到有些悲哀,想要走出来替他说几句话。

    萧罡炎和段朗坤一时手足无措的看着楚箫。

    楚箫忽的长叹一声。眼中的寂寥之色更甚。

    转头缓缓的来在崖前,俯首而立,白衣飘然,无风自起。

    自己心中虽是千般万般不忍,但是却也无可奈何。离忧门规高悬于顶,何人敢违抗!

    极目望去,苍茫峻岭,云气蒸腾。只是青山无语,苍穹烈日,肃杀非常。

    缓缓一叹,话语之中却是百般的沧桑与无奈:“天之道,不可违背。优胜劣汰,自鸿蒙始,吾能奈何!这皓皓苍天,虽然有它的天道,然而,在这修行一途上,阻隔多少诚心修真炼道的寒门贫苦之士,暗暗成全了多少朱门纨绔子弟呢!”

    言罢,摇头寂寂,半晌无语。

    此话一出,便是曾锐金都有些愕然,他心中楚箫一向不为俗世羁绊,今日却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来,虽是字字肺腑,但是也是大逆不道,不能言明的。

    忙走近一步,低低道:“楚箫师兄,慎言!慎言!”

    楚箫淡淡一笑道:“我离渡劫怕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还会怕这上天现在就降下雷劫劈了我不成么!”

    言罢,下一刻便下定了决心,再无半点挂碍,白衣一闪,已到了这兀自痛哭流涕的男子近前。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递到那男子手上,表情已变得冷峻起来道:“这里是二十两纹银,你可回去置办家业,赡养老娘。只是,与修道一途再无半点瓜葛,你速速去吧!”

    言罢,转头而走,毅然绝然。再无半点商量的余地。

    众人望着这个略微有些伤感又有些决绝的背影,皆默默不语低头赶路。

    只是,众人行了很久,还能听到背后很远处,那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已经沙哑至极了。

    又走了好一阵子,期间又有二三十人因为各种原因被淘汰,半途返回山下,从此与离忧再无瓜葛。原本一百有余的队伍,如今已剩下八十人。

    曾锐金暗暗想到,这还算不上真正的考核,前面还有五个考核内容等着这些弟子去完成。不知那一番下来,这仅有的八十人还能剩下几个呢?

    日已西去,这山道依旧蜿蜒向前。山道如天道,时时刻刻提醒着这些在修仙一途中刚刚起步的人们,天威赫赫,天道昭昭!若想与天争命,必须经过漫长的煎熬、痛苦甚至是牺牲!

    道路曲折,当所有新近弟子迈步前行,再迈步再前行已成习惯,便是林逸之也有点吃不消,觉得开始疲累了,眼前这曲折的山道蓦然消失不见。

    大道通天,白柱清泉。气势恢宏。

    绿树成荫,便是这空气也变的凉爽宜人起来。众人抬眼望去,在不远处的绿树掩映之下,金碧飞甍,离忧大殿的一角,已然浩荡古朴而又金碧辉煌的映入众人的眼帘之中。

    林逸之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心下暗想,总算是到了!